凱悅大酒店的飯菜沒有什麽好挑剔的,哪怕是祝顏舒也從沒吃過如此豐盛的壽宴,這讓她看馬天保的眼神都慈祥了不少。


    如果這頓飯不是他借錢請客就更好了。


    楊玉燕人小胃也小,吃得差不多就不吃了,隻與金茱麗說話,難得金茱麗也不嫌她年紀小不肯理她,兩人反倒像是認識了許久的朋友一樣,越聊越投機,連王萬川都借著送蛋糕過來了一趟,看她們在聊什麽。


    等他迴去,孫炤連忙問:“她們說什麽那麽熱鬧?”


    王萬川笑著說:“這位二小姐實在是個難得的妙人。她沒有上學,在家裏請家庭老師,正與茱麗說她的家庭老師是一個多麽可惡的人,還說平時背著家庭老師看小說,兩人頗有共同語言。”


    孫炤:“難怪,茱麗以前在英國也是請家庭老師的,迴來以後去學校就不太習慣。不過我記得安小姐也是請家庭老師的,怎麽她跟茱麗就說不到一起?”


    王萬川:“安小姐的家庭老師是教她《女則》《女四書》的,一張口全是冬烘臭氣,熏人欲嘔。這楊二小姐的家庭老師是教她英語與日語的,上課時妙語如珠,頗有捷才。有這樣的老師,才能與茱麗聊得來。”


    楊玉燕正在與金茱麗說她新買的那本小說中舞會用鋼琴加二胡伴奏京劇,雖然是作者憑想像杜撰的,但說起來就讓人好奇鋼琴和二胡一起能演奏什麽樣的曲子。


    金茱麗倒是會鋼琴,楊玉燕卻不會二胡。兩人說到這裏都想試驗一番,卻湊不齊道具。


    楊玉燕:“我迴去問問蘇老師,說不定他會。”


    金茱麗好奇道:“聽你的意思,他好像什麽都會。”


    楊玉燕也不知道她怎麽對蘇純鈞這麽有信心,道:“我覺得他應該是什麽都會玩的。”但應該什麽都不精。他雖然窮的天天吃最便宜的麵條,但莫明總有一種紈絝子弟的氣質。


    金茱麗:“那倒真是一個妙人。”說著她看了看手表。


    楊玉燕看她這一會兒看了三四迴手表了,問她:“你是有急事嗎?”


    金茱麗像是被刺了一下,連忙抬頭:“不!沒有事,我隻是擔心迴家太晚了被說。”


    楊玉燕沒有手表,但才吃過飯,不管怎麽樣也不會超過八點,這個時間算晚嗎?可能金家太遠?還是金茱麗的父母管她管得很嚴呢?


    聽她說她是金老爺唯一的孩子。金老爺雖然太太小妾一大堆,但隻生出來這一個女兒,捧在手裏如珠似寶。


    楊玉燕轉頭看祝顏舒那一邊。


    那一邊也是和氣融融。祝顏舒一直在套話,已經把馬天保的祖宗八代都套出來了。


    金茱麗轉頭湊到孫炤那邊,“二哥,我有點冷了。”


    孫炤當即抱怨:“出門時就讓你穿大衣,非不肯,這都深秋了,晚上的風還是很冷的,凍著了看你怎麽辦!”抱怨歸抱怨,他還是站起來,對王萬川說:“我迴去給茱麗拿件外套迴來。”


    王萬川看了看手表說:“你迴去也不必再迴來了,讓馬叔把外套帶迴來就行了。我們在這裏等著就行。”


    孫炤特意向祝顏舒告辭了才離開,禮數周到。他還轉過來特意跟楊玉燕說話,“二小姐與茱麗好,以後多出來玩啊。我平時要帶茱麗看電影逛公園,她都嫌沒有朋友相伴無趣,你們一起剛好做伴。”


    楊玉燕看祝顏舒,得她點頭才說:“如果不麻煩的話。”


    孫炤笑著說:“得承二小姐賞光,哪會麻煩。”抬腿要走,突然看到椅子邊掉了一串珠子,他伏身拾起,一看就知道不是茱麗的,試探著遞給楊玉燕:“二小姐掉了東西。”


    楊玉燕臉色大變,一把抓過來塞進口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祝顏舒,見她沒發現就鬆了口氣。


    金茱麗與孫炤都覺得好笑。兩人都有過偷戴家裏大人的東西的經曆,金茱麗偷戴過金太太的鑽石項鏈,孫炤偷戴過孫先生的手表,那串珠子一看就不是楊玉燕自己的,想必就是祝女士的珍藏。


    孫炤更是知道祝顏舒是祝氏後人,雖然隻是其中一支,不過祝家最盛時三四條街都姓祝,聽說祝女士現在仍有一幢樓收租,可見還是有些家底的。


    他與王萬川之前聽說楊大小姐的母親姓祝,是祝氏後人,就猜馬天保這場愛情不會太順利。今日看起來,楊大小姐倒是一心一意係在馬天保身上,可祝女士這一關可不會好過。雖然是孤母弱女,但也不是馬天保這個大學學費都要靠金家資助的人能攀得上的。楊大小姐在學校裏倒是不顯,楊二小姐能連請幾年家庭老師,隨手拿出一條串子就是名貴珠寶,這就說明祝女士並不是看起來的那麽窮。


    若真是窮人,說不定反而不會太挑剔馬天保的家裏。


    孫炤遠比仍在學校的馬天保知道這些太太夫人是怎麽挑女婿的,他隻看祝顏舒的態度就知道,她心目中的女婿人選,馬天保絕夠不上邊!


    或是書香門第,或是普通的官員之子,或是家中有一二實業的蔭實之家,社會地位與家庭條件,缺一不可。


    不管是哪一種,都遠比父母都在當下人的馬天保更能讓祝女士滿意!


    不過,孫炤坐上車卻對前方的司機說:“馬叔,楊大小姐實在是一個好姑娘!她的母親祝女士也十分優雅,楊二小姐更是與茱麗格外投緣!馬叔看來日後是會享兒孫福的!”


    頭發花白的馬貴客客氣氣的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人家好,我隻怕天保配不上人家家的小姐。”


    孫炤笑道:“天保的成績年年第一,每個教授都誇他!這樣的人才在過去都要叫文曲星的,什麽大家小姐都配得上,馬叔你就放心吧。”


    酒店裏眾人還在等。酒菜都已經撤了下去,王萬川提議去咖啡廳坐一坐。


    祝顏舒有心告辭,可金茱麗一直拉著楊玉燕說話,王萬川就道:“時間也晚了,讓祝女士與兩位小姐從黃包車迴去我實在難以安心,還是讓我們用汽車送送吧。等汽車迴來就讓車送三位迴去。”


    開車的自然是馬天保的爸爸。


    祝顏舒想到這個就不再堅持了。她要拆散這兩人,總要知已知彼一番才可以。


    到了咖啡廳,燈光昏暗,一邊有鋼琴奏著慢歌,幾人坐下時,楊玉燕和金茱麗都想起了“鋼琴配二胡”,同時笑起來。


    祝顏舒不妨楊玉燕這麽快就與金小姐交上了朋友,樂見其成,對她來說現在更重要的當然是另一個女兒。這迴她坐下來時搶先一步把楊玉蟬拉到身邊坐下,逼著馬天保隻能坐另一邊的單人椅。


    楊玉燕和金茱麗坐一張雙人沙發。王萬川不願意陪馬天保受未來嶽母排喧,也就靠著金茱麗坐下,笑著問兩個姑娘:“想喝點什麽?這裏茶、牛奶、咖啡、果汁都有。”


    金茱麗看了一眼楊玉燕,想她沒來過這裏,恐怕不敢主動點單,就自己先點:“我要一杯咖啡。”


    王萬川想要不同意,又覺得他說不行可能會浪費茱麗的好意,隻好說:“喝了咖啡你晚上又睡不著了。”他叫來印度侍者點單,再笑著問楊玉燕:“二小姐要喝什麽?”


    楊玉燕道:“別叫二小姐了,聽著怪嚇人的。”


    金茱麗說:“我都叫燕燕了,大哥你也跟著我叫吧。”


    王萬川笑道:“既然這樣,那我也叫你一聲燕燕,你就跟茱麗一樣都是我的妹妹。想吃什麽喝什麽不要客氣。”


    楊玉燕還真在咖啡桌上的單牌上看到一個想喝的飲料,看價格比咖啡還便宜,就說:“我想喝拉茶。”


    金茱麗一聽就說:“我聽說過,是印度的茶,隻是沒喝過。”


    王萬川搖搖頭:“這個茶你不會喜歡的,嚐一嚐倒還好,要不然也給你點一杯?正好別喝咖啡了。”


    結果金茱麗仍是堅持要了咖啡。


    祝顏舒那邊三個人都隻要了普通的茶,他們已經夠忙的了,王萬川看了一眼,發現祝女士仍在溫柔細致、千辛萬苦的隔開這兩人,三人口水都費了不少,確實需要茶水的滋潤。


    一時幾人的飲料上來,王萬川去了趟廁所,等他迴來坐下,金茱麗又與楊玉燕一起去了廁所,她們迴來以後,就有一個印度侍者說外麵有人送來一件外套,是給金小姐的。


    王萬川看她們的飲料都還沒動就說:“喝了飲料再走吧。”


    楊玉燕趕緊嚐自己的拉茶,倒是比她想像中的更好喝,雖然有肉桂和八角的怪味,但因為糖放得夠多,甜占主導,夠甜就夠好喝了。茶有些稠稠的,她喝了一口嘴邊就沾了一圈。


    金茱麗笑著拿手絹給她,迴頭看到王萬川也在笑,悄悄瞪了他一眼,然後目光往下一定,愣了一下,湊到他身邊小聲說:“大哥,你的領帶夾呢?”


    王萬川臉色一變,低頭一看,見那枚藍鑽的領帶夾果然不見了!


    想起剛才去了廁所,他趕緊起身去廁所找。


    楊玉燕看他臉色不對匆匆而去,問:“怎麽了?”


    金茱麗的目光跟著王萬川,搖頭輕聲說:“沒什麽。”


    但肯定不是沒什麽的。因為王萬川很快從廁所出來後就叫來了經理,不一會兒來了三四個老頭子,全都西裝筆挺,帶著隨從,顯然也都是大酒店的人。


    王萬川似乎很生氣,對著這一圈人發火,侍者們腳步匆匆,半個咖啡廳的客人都被嚇跑了。


    祝顏舒發現了不對,“這是怎麽了?”


    馬天保連忙站起來到那邊去,不多時就迴來,對金茱麗說:“大小姐,王公子讓我先送你迴去。”


    金茱麗依言起身,對祝顏舒說:“祝女士,那我們就先走吧,這裏的事交給我大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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