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燕穿著睡衣睡褲,頭發也沒有梳,一大早就抱著被子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就著爐子烘被子,一邊烘一邊粗暴的□□棉被,指望讓它變得蓬鬆柔軟。


    楊太太祝顏舒從臥室出來時已經卷好了頭發,化好了妝,嘴唇抹得紅亮亮的,穿一身鬆針綠的旗袍,披著開司米羊毛披肩,穿著高跟鞋,搖曳生姿的。她看到楊玉燕這副打扮,頓時就生氣了,走過去手指重重點在她的頭上。


    “衣服也不穿好就出來!”


    “我烘烘被子!”楊玉燕偏開頭,“又沉又濕,晚上蓋都沒辦法蓋!”


    祝顏舒:“讓張媽給你弄,你不要管。”


    楊玉燕往廚房一揚下巴,小聲說:“張媽做早飯呢。喊她又抱怨我!”


    母女兩人正說著話,廚房裏的張媽出來了,端著托盤說:“太太,二小姐,吃早飯了。”


    楊玉燕就站起來往餐廳走,被祝顏舒拉著,推迴臥室:“去換衣服!頭也梳一下!”


    楊玉燕隻得迴屋去,半掩上門,一邊換一邊聽餐廳裏的祝顏舒和張媽說話。


    張媽說:“阿彌陀佛,今天大姐兒不在,不然早飯又要再多做一種!”


    楊玉燕偷笑了一下。這家隻有四個女人,母女三人加一個幫傭的張媽。張媽手腳利落,隻是喜歡抱怨,她最愛抱怨的就是這家母女三個吃飯的胃口完全不一樣,從早上起就要做三種。


    楊玉燕雖然年紀小,隻有十七歲,卻是個老年人的胃口,早上隻喝粥,吃包子配小菜。


    祝顏舒卻愛吃黃魚麵,一大早就要吃,張媽每天早上都要趕早去菜市買小黃魚。


    家裏的大姐楊玉蟬卻隻吃牛奶咖啡吃麵包。


    楊玉燕換好衣服,將頭發攏在腦後束起來,馬馬虎虎算是收拾好了就趕緊出去,坐在餐桌前吃早飯。張媽早就將粥盛好,小菜也放在小碟子裏擺在她麵前,兩個圓胖的小包子也擺好了,這個也是外麵買迴來的。張媽常說:“就兩個包子,也不值得給你包。”


    瞧瞧這話!


    楊玉燕喝了一口粥,嚐了口小菜,挾了個包子慢慢啃。張媽又端著個盤子出來,裏麵是僅剩一片的麵包片,放在桌上問:“這個是玉蟬的,她今天不在家吃,你們誰吃?吃完了我好再買新的。”


    楊玉燕搖頭,祝顏舒也不吃這個,說:“張媽,你給吃了吧。”


    張媽:“都不樂意吃,那就我吃。”


    張媽端著自己那份坐到客廳吃去了。


    楊玉燕看張媽出去,小聲對祝顏舒說:“張媽幹嘛總不願意坐下跟我們一起吃啊?”


    祝顏舒:“張媽是個老派人。”


    張媽是楊家的幫傭,雖然跟楊家的母女三人跟一家人一樣,但還是有一些小堅持,比如不跟主人一個桌吃飯。


    楊玉燕伸頭往客廳看,偷笑著說:“那她也沒少吃啊。我看到還有煎雞蛋呢!”這邊桌上可沒有煎雞蛋!


    祝顏舒搗了她一下,警告的瞪她一眼。


    楊玉燕這才老老實實的了。


    吃完早飯,祝顏舒補了補妝就下樓打牌了。張媽催楊玉燕去刷牙洗臉。


    “頭也重新梳一下!不然就我來幫你梳!小姑娘家家的,怎麽這麽不講究!”


    楊玉燕趕緊躲迴自己屋,對著鏡子梳了兩條麻花辮。然後也不出去,坐在床上拿著書看。不一會兒,張媽就來敲門了。


    張媽:“蘇老師來了,快出來。”


    楊玉燕隻好趕緊起來,出門前在梳妝鏡前再看一遍,這才打開門走出去。


    客廳裏,一個清瘦俊秀的年輕男人正站在那裏跟張媽說話。


    張媽:“客廳都收拾好了,光線也好。我泡好了茶,也有點心,你們讀書讀累了就歇一歇。我去買菜,一個小時不到就迴來了。太太就在二樓打牌呢。”


    張媽交待的清清楚楚,雖然客氣,但也跟防賊一樣,生怕就這一會兒功夫楊玉燕就被人欺負了。


    蘇純鈞一直保持著溫和的微笑,他抬頭看到楊玉燕也隻是客氣的點點頭。


    楊玉燕隻知道他跟楊玉蟬是一個大學的學生,租的是楊家樓下的房子。因為家境貧寒,時常拖欠房租。祝顏舒見他催不出錢來,也不能趕人走,就借機讓他給楊玉燕補課當老師。


    楊玉燕今年十七歲,兩年前大病一場,在醫院躺了半年多。本來就性格陰沉別扭,這一次以後變得沉默寡言,不愛出門。她不肯再上學,祝顏舒也沒有勉強她,隻要求她必須繼續閱讀,保持學習的熱情,之後還替她請老師教她外語。


    蘇純鈞來了以後,因為他能教她英語和日語,祝顏舒就把其他的家庭老師都給辭了,隻留他這一個,這可算是救了楊家日見幹憋的錢包。


    楊玉燕從兩年前在醫院病床上醒來後看到一群外麵醫生和外國護士後就知道事情不對了。本來隻是一場小病,會住半年的醫院完全是因為她拒絕出院。因為一出院就要迴到這個她完全不認識的家了,還要見一堆她不認識的親人。


    但半年來因為她賴在醫院不肯走,祝顏舒、張媽和祝玉蟬每天都來看她,錢花得像流水一樣,她們也沒有絲毫抱怨。楊玉燕內心的天平就漸漸傾斜了。


    特別是在聽張媽講了“楊玉燕”本來的故事以後,她更加是感同身受。


    楊玉燕的父親名叫楊虛鶴,是一個大學老師,還是一個相當出名的詩人、作家。他與祝顏舒不但是同學、同窗,祝顏舒的父親還曾是他的老師,兩人情投意合,終成眷侶。


    柴米油鹽的日子過了二十年,祝顏舒每日忙著照顧孩子與家庭,所剩不多的時間則讓給了麻將和租戶們,楊虛鶴便從自己的學生中找到了心靈的慰藉,與一個小他二十歲的女學生相知相許,最終從家裏搬了出去,與女學生共築了一個愛巢。


    楊玉燕自然無法接受親爹新找的小媽比她大不了幾歲,服藥自殺——不過她隻是把家裏的藥全都亂七八糟的吃了一遍,最後被拖去醫院洗胃灌腸,又小小的感了個冒,發了個燒。


    最後怎麽會變成她,她也不知道。


    但是有一點她們是一樣的。她也是因為父親外遇去自殺,不過她死的應該比楊玉燕結實,她是跳樓。


    一跳百了之後,她不但沒有獲得永恆的平靜,反而變成了楊玉燕,又要麵對一個外遇而破碎的家庭了。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了。


    至於另一世的母親,她現在應該會更輕鬆點了。


    另一世的母親是一個家庭主婦。雖然也是大學畢業,也曾經有工作,但在跟父親結婚之後就懷了孕,那就是她。


    懷孕之後,母親就辭職了,從此後就沒有再工作了。


    最讓她生氣的是這其實已經不是父親第一次外遇了!早在她還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父親就已經外遇過一次了!跟這迴一樣跟公司同事出軌。而且對付母親和她的手段也一樣,就是停止給家裏生活費。


    那一次,母親委曲求全,保存了婚姻。她說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這一次,父親再次外遇,再次停了家裏的生活費,母親再次抱怨她。


    她能怎麽辦?


    她不想拖累母親,也恨父親外遇。但她也不覺得這全是自己的錯。她既恨父親,也不覺得母親無辜!


    她不工作,就沒有收入,就沒有錢吃飯,難道也能算在她頭上?父親其實也沒有理由要養她一輩子吃喝吧!


    這難道不該靠自己嗎!


    她跳下來之前,對父母都沒有一點留戀了。


    既然是她拖累的,那她唯一能給的孝心就是不再拖累她了!


    結果換了一個世界以後,又遇上了一樣的家庭。


    是不是天下的男女結婚後都一樣?男人都會外遇?女人都束手無策?


    但祝顏舒倒是比她母親更強一點。她並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怪自己的兩個女兒。


    家裏也不算有錢。


    雖然她迴家以後發現家裏有一幢樓可以收租。


    但來租房子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庭,房租並不多,也不漲價,他們還時常拖欠一兩個月,祝顏舒也不能真把人趕走,這些家庭都在樓裏住了十幾年了,說是租戶,更像鄰居。


    其他的像警察局、救火局、衛生局等地方,還要打點送禮,三節兩壽,冰敬炭敬,這種她隻在曆史書中看到的東西現在竟然還有。


    家裏的生活隻能說是過得下去,不會讓母女三人餓肚子,流落街頭而已。


    至少楊玉燕已經沒有了當時看到家裏有一幢樓的激動和興奮了。


    至於她不肯去上學,一來是因為學費一點也不便宜,校服和書本的費用比後世更誇張,各種社交活動,一旦在學校裏就逃不掉。


    二來,就是她發現“楊玉燕”的課本一點都不淺!


    當時“楊玉燕”隻是初中生,卻已經開始學兩門外語了,還有藝術課也必須學鋼琴和小提琴。而像物理和化學課,用的課本竟然是德語的!她連看都看不懂。而且她還必須學四書五經,全都要會背誦。


    嚇得她無論如何都不肯上學。


    當時“楊玉燕”在學校裏也受了同學的嘲笑與奚落,畢竟楊父是一個常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的名人,“楊玉燕”以前因為這個父親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落魄。


    祝顏舒就沒有強迫她一定要去學校了。


    請了家庭老師以後,也不再堅持讓她去上學。


    等到年末盤帳時,祝顏舒笑著說:“因為燕燕,今年家裏竟然多了幾百塊錢呢!”


    然後,她就真的不必去上學了。


    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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