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番外：IF線首領宰（十六）
穿成殘疾男主怎麽走劇本？ 作者：魚危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番外：if線首領宰（十六）
六月二十二日。
今天的橫濱市略有一些不同之處。
大型商場取消了促銷, 娛樂場所停止營業，港口的貿易沒有停下, 但是缺乏那些黑手黨們的身影，從遠方傳來的貨船汽笛猶如一種悠遠的哀聲。
最重視人情和顏麵的黑手黨, 為他們尊敬的首領舉行葬禮。
所有成員皆是心中默哀。
一個能與國家兵力相抗衡的組織，發展到這一步離不開首領的領導能力，說一句比較喪氣的話, 港口黑手黨再無第二個太宰先生了。
武裝偵探社，百鬼丸沒有出門的打算, 亂步先生說要和他一起看電視劇，吐槽裏麵的破綻，是他們最近的業餘愛好。隻是在午休之時，他下樓準備吃飯, 忽然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奇怪的……白發如雪, 手裏捏著棉花糖, 坐在咖啡廳座位上發呆的青年。
百鬼丸沒有看清楚他的臉，隻是看著背影，覺得黑西裝與對方完全不相襯，這個人應該穿成和發色接近的白衣, 才比較像那麽一迴事。
咖啡廳裏，百鬼丸出現之後，武偵社的其他人正在點餐，朝他打招唿。
“百鬼丸, 要幫亂步先生帶吃的嗎？”
“嗯。”
百鬼丸給江戶川亂步點餐，偶爾亂步先生喜歡下樓吃飯，可是今天對方有點無精打采，抱著軟綿綿的抱枕窩在座位上。
國木田獨步注意到百鬼丸的視線，看向那個陌生的客人，說道：“歐洲人？”
咖啡廳的老板壓低聲音，告訴武偵社的社員：“這位客人點了一杯咖啡，在這裏坐了一個上午，神情有一些鬱鬱寡歡。”
國木田獨步心道：比較像那些找武偵社求助的委托人。
業務興趣升起，他沒有急著去詢問，而是點好餐，去同伴們的地方。
在百鬼丸打包好食物，準備上樓的時候，那個一直坐在窗口位置，背對著其他人的白發客人站起身，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百鬼丸第一時間看清楚了對方的臉，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間存在偏差，但是這個人……未免太像是白蘭·傑索了吧！
不一樣，對方的眼角下沒有紫色倒皇冠。
以及，白發青年一身黑西裝，胸口佩戴著白色的花，仿佛準備參加葬禮。
“你好。”
白蘭·傑索的聲線習慣性揚起，語氣不再蕩漾後，顯得純良了許多。
“有什麽事嗎？”
百鬼丸沒有當著人的麵去閉上眼睛，保持冷漠和戒備。
這裏是武偵社保護的地盤之一。
“我是來探望你的，過了今天，以後可能不會出現在日本。”白蘭·傑索娓娓道來，紫羅蘭色的眸子裏有著明顯的憂鬱，“如果你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或者人造器官需要更換，你可以聯係我，我會為你免費提供更換的渠道。”
白蘭·傑索把一張名片放到了收銀台的桌子上，上麵隻有一排電話號碼。
百鬼丸感到迷惑：“你認識我？”
白蘭·傑索無精打采地說道：“久聞大名，很遺憾今天才認識你。”
百鬼丸的人造雙眼內置了精密度極高的機械，瞳孔呈現深褐色，瑩瑩潤潤，蘊含的技術掏空了白蘭·傑索的知識儲備。對方身上的十二個器官部位，是白蘭·傑索和太宰治四年來的全部努力，花費這麽多心血，就是為了繞過那無懈可擊的詛咒。
白蘭·傑索伸出手，想要觸碰對方的眼部，又及時止住動作。
他隻說道：“可惜了。”
殘缺至極的青年恢複視線之後，太宰治選擇自殺，放棄了追求心上人的機會。
百鬼丸沒有預感到危險，純粹地注視著他。
在偵探社其他人警惕起來的視線下，白蘭·傑索推門而出，臨時有記起了一件事，迴頭問百鬼丸：“你覺得送給朋友適合什麽樣的花？”
百鬼丸搖頭：“我不懂。”
白蘭·傑索精通各種花語，卻第一次找不到合適的鮮花。
因為……某個死去的家夥禁止他透露任何事情，他來見百鬼丸，就是為了看百鬼丸知不知道一些秘密。很明顯，百鬼丸什麽也不知道。
最終，白蘭·傑索去了花店，捧起一盆仙人掌參加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葬禮。
他沒辦法送給太宰治一個百鬼丸。
然而像百鬼丸的花，他想了許多，還是覺得仙人掌更適合。
仙人掌很普通，卻有一個很好的花語：堅強的活下去，將愛情進行到底。
在港口黑手黨成員們不滿的目光下，白蘭·傑索祭拜完太宰治，對中原中也告辭了。中原中也難得多打量了一眼太宰治的“朋友”，意興闌珊地說道：“難得他也有一個會去祭拜他的朋友，不打算等到他下葬再走嗎？”
白蘭·傑索說道：“這就不必了，死亡，本就是太宰君的夙願。”
中原中也滿臉抑鬱。
夙願個屁，把他支開了就跳樓自殺的人有本事活過來，讓他打一頓！
離開日本之前，白蘭·傑索去找自己的保險箱，被太宰治撬鎖過一次的保險箱裏果然有著對方留下的物品，一張送他迴意大利的飛機票。
白蘭·傑索：“……”
苟朋友，勿相忘，死了再送他滾蛋嗎？
白蘭·傑索瞪著機票，怨念地說道：“說好的當你朋友，會被你珍視一輩子的呢？”
平行時空的記憶騙了他啊！
在他拿起機票後，壓在下麵的小紙條露了出來。
【再見。】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打消了白蘭·傑索尋根問底的興趣。
隻有朋友才會對朋友進行告別。
白蘭·傑索失笑。
這個世界為什麽毀滅，為什麽又恢複正常，背後的秘密到此為止吧。
按照太宰君說過的那樣，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一種幸福，他深有體會，想要活下來就不能深究太多的秘密。他會帶上橫濱公園的可麗餅，然後搭乘太宰君給自己訂的頭等艙飛機，離開日本，永遠不再迴來了。
武裝偵探社，福澤諭吉坐在辦公室裏喝茶，茶梗沒有豎立起來，漂浮在熱水裏，他抬頭去看一眼外麵不錯的天氣，“是今天的葬禮嗎？”
作為橫濱市的異能力組織的首領，他不會去參加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葬禮。
令他擔憂的是接下來的局勢。
政府會不會對付港口黑手黨？其他勢力會不會去攻擊港口黑手黨？港口黑手黨裏有能在首領死後，以一己之力扛下所有敵意和矛盾的人嗎？
三花貓從剛要窗口跳進來，見到福澤諭吉的目光，轉移陣地，去另一個辦公室。
福澤諭吉：“……”
他默默收迴想掏出小魚幹的手，自己仍然這麽貓見貓厭嗎？
隔壁的公共辦公室裏，百鬼丸聽見了一聲喵叫，打開窗戶，看見窗沿上走來一隻搖著尾巴的三花貓，那股貓老大的氣勢就特別與眾不同。
百鬼丸伸出手，把難得溫順下來的三花貓抱在懷裏。
“要吃小魚幹嗎？”
他詢問三花貓，夏目漱石假裝自己一隻貓，接受他的投喂。唯有看見身體“健全”的百鬼丸，夏目漱石心底那股對晚輩無法形容的愧疚才會消減一些。
【對不起，孩子，我沒有辦法讓你知道一切。】
夏目漱石咬著小魚幹，貓的一雙大眼睛安靜地望著百鬼丸。
百鬼丸不具備讀心術的能力，眼眸微闔，享受著下午的閑散氣氛，今天沒有什麽兇殺案，也沒有什麽緊急任務，大家基本上是待在社內打發時間。
“今天的風……似乎都有一絲悲傷。”
“不過，過了今天就會好吧，橫濱還會是過去的橫濱。”
背後的辦公室裏，社員們敲打鍵盤的聲音，翻開書頁的聲音，筆落在紙張上書寫的沙沙聲，與亂步先生的喊話混合在一起，成為了日常最普通的一天。
“百鬼丸！過來一起看電視劇啊！”
百鬼丸剛要抱著貓走過去，三花貓掙脫了他的懷抱，跳躍下窗外。
風吹過的街道，不曾改變。
他們活在當下。
七月十五日，橫濱市與其他城市一起舉辦的花火大會吸引了眾多遊客。
極為熱鬧的夜晚到來，四周到處是人。
百鬼丸穿著浴衣走在人群裏，充滿新奇，第一次恢複視線後參加這樣盛大的活動。一不留神，他與身邊的亂步先生和福澤先生走散了，好在他們最後要去的地點是觀賞煙花的景觀台，不用擔心錯過最佳欣賞的時期。
他抬起手裏的門票，心想：“不知道到約我的人在哪裏。”
“啊，這件和服多少錢？”有一道頹廢大叔的聲音傳來，百鬼丸看過去，是一個和服木屐打扮的男人在對賣和服的店老板說話。
男人臉上歪戴著一張花火大會常見的麵具，下巴上能看見胡子渣。
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
對……哪怕是對方的生命火焰灰撲撲的，上麵隱約有一點發紅。
還沒有到讓他出手的標準。
百鬼丸正要路過，一個金發碧眼美女穿著白色長衣，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突然興高采烈地抱住了百鬼丸的胳膊，令百鬼丸沒能反應過來。
“百鬼丸，你願意來見我了嗎？”
“……？！”
百鬼丸看清楚對方的外表，手裏的門票就被對方奪了過去，左看右看。
金發美女笑道：“我帶你過去吧。”
百鬼丸的耳根微微發紅，臉色困惑起來。
“送我花、給我門票的人……是你嗎？”他溫聲細語地問這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雖然對方很漂亮，是混血兒的那種美貌，但是與他想象中的模樣差別太大了。
他想象中的人，應該是有著溫柔的外表，不具有攻擊性的類型。
這樣的人才會含蓄地對他表白。
金發美女聽見“花”和“門票”的詞語，笑意加深。
“當然是我在約你，除了我，你在花火大會見到了其他認識你的女孩嗎？”
沒有。
他的身邊並沒有第二個主動打招唿的女孩子。
百鬼丸是和福澤先生、亂步先生一起來的，與社員們約好在景觀台上見麵。
男人的聲音介入的兩人，哀歎地說道：“愛麗絲醬，你的和服……”
金發美女不在意地揮手：“今天又不一定非要穿和服。”
不顧百鬼丸茫然的表情，金發美女抱著他的胳膊，拉他往熱鬧的地方走去，“林太郎，我去和百鬼丸約會啦！”
和服男人一副女兒和別人跑了的喪氣模樣。
百鬼丸最無法拒絕的就是熱情主動的人，手拿不迴來，隻能被動閑逛。
“嘭”得一聲，花火大會的序幕開始了。
百鬼丸擔心同伴們在等他，說道：“我要去景觀台了。”
愛麗絲反問：“明明是我給的門票，百鬼丸晚上和我在一起不好嗎？”
愛麗絲指著滿天的煙花，“你看，所有的煙花都是對你的喜歡呢。”
百鬼丸抬頭，瞳孔被璀璨的煙花點亮。
仿佛是生活的希望。
愛麗絲為浴衣青年在煙花下姿態讚賞有加，鬼使神差地去扯了一把他的發繩。
對方的馬尾辮鬆開，披散在了肩背上，與背景越發相稱。
好一個長發的古典美人。
百鬼丸去摸自己垂下的頭發，對附近增加的視線感到麻煩，他不喜歡用偏向中性的長發姿態走在外界，用亂步先生的話來說，這樣容易招來變態。
“愛麗絲小姐，把發繩給我吧。”
“這麽很好看啊。”
“我不喜歡。”
百鬼丸喜歡簡潔大方的打扮，束起長發，有利於戰鬥，穿著浴衣，是他在紀念自己的過去，不願意在和平的世界忘記在《多羅羅》的生活。
愛麗絲聞言，把發繩歸還給了他，遺憾道：“真的很好看。”
百鬼丸迴答：“愛麗絲小姐更好看。”
人形異能力身份的愛麗絲被他直白的誇讚，不加掩飾地清脆笑起來。
百鬼丸抽出手，反製住對方的手腕，“前提是不說謊。”
“……”
愛麗絲的笑聲被掐斷，略帶冷豔的藍眸瞪大。
過了幾秒鍾，愛麗絲急切道：“為什麽覺得我在說謊，我喜歡你呀，百鬼丸。”
百鬼丸問道：“給我門票的人不叫愛麗絲。”
這一點沒有讓愛麗絲方寸大亂，她狡猾道：“那是假名。”
百鬼丸認真地說道：“可是你並不知道假名是什麽。”
愛麗絲語塞。
鬼知道太宰治用了什麽昵稱接近對方。
百鬼丸拿迴了自己的門票，愛惜地放入口袋裏，防止再碰到搶走門票的人。
見百鬼丸咬著發繩，一邊紮起頭發，一邊要離開，絲毫不在意對他“心懷愛意”的美女，愛麗絲真的產生了興趣，大聲問道：“你要去找那個人嗎？”
百鬼丸點頭，這本來就是他出來的目的之一。
愛麗絲喊道：“找不到的！”
又是一道煙花從他們的頭頂上空炸開，煙花四濺，轟隆聲遮掩過說話聲，火光照亮天空，四周的人誤以為這隻是兩個在吵架的小情侶。
百鬼丸止住腳步，驚訝地去看這個莫名其妙來騙他的金發女生。
“……死了。”
前半句聽不清楚，他模糊地聽見了她後麵說的話。
“什麽……死了？誰死了？”百鬼丸抓住關鍵詞，詢問她，可是愛麗絲的身影躲進了人群裏，百鬼丸沒有能在躲貓貓的遊戲裏抓住她，隻能聽見她最後說出的一句話，“別找了，那個人隻是來請你看一場煙花的。”
若非在人群中看見了百鬼丸四處尋找的目光，愛麗絲也不會產生貿然頂替的想法，可惜百鬼丸不是一個看見美女就會稀裏糊塗上當的人。
五分鍾後，愛麗絲迴到了和服男子的身邊，吃起了和果子。
她說道：“林太郎，煙花真漂亮，人也漂亮。”
本名為森林太郎的男人淺笑，在麵具背後的容貌令人看不真切，“好歹是太宰君愛慕已久的對象，若是他笨一點，幫忙騙過去也不錯。”
這一場煙花，是為了百鬼丸而綻放的。
恢複雙目的浴衣青年，還未見過絢麗的景色，便被人留下了深刻的火光。
然而，他注定了找不到約他來看煙花的人。
那個人死了啊。
男人牽起金發女生的手，往人群裏走去，掩去了蹤跡。
知情者們保守秘密，尊重太宰治的遺願，沒有一個人去告訴百鬼丸，不忍心戳破太宰治為百鬼丸精心打造出來的幸福生活。
景觀台上，百鬼丸晚來了一會兒。
江戶川亂步拉起他的手，蹦起來地說道：“快看，煙花！特別好看！”
福澤諭吉雙手合攏在衣袖中，沉穩地站在武偵社所有人的中央，看見百鬼丸順利迴來，稍稍鬆口氣，為了看住亂步，他沒能抓住注意力不集中的百鬼丸。這兩個人逢年過節，總會有一個人不小心走丟，相比起亂步，百鬼丸的尋路返迴能力比較強。
百鬼丸與武偵社的人一起站在景觀台上，注意力一半分給了精彩奪目的花火大會，另外一半在尋找用“多羅羅”的名字來請他看煙花的人。
他的多羅羅在哪裏？
屬於百鬼丸的，命運中會碰到的女孩會不會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織田作之助發覺他的心不在焉，問道：“百鬼丸是在找送你門票的人？”
百鬼丸求助道：“織田先生有發現像的人嗎？”
織田作之助幫他找起來，“來景觀台上看景色的有一家三口，也有不少情侶，單身女性很少……我替你找一找……”
芥川龍之介耳尖，聽見他們的談話，“我去幫你一個個問過去。”
百鬼丸瞬間慫了：“不用這麽嚴重。”
織田作之助笑了一聲，按住了蠢蠢欲動的芥川，“若是有女孩子喜歡百鬼丸，一定會出現在百鬼丸的視線之中，百鬼丸站在這裏慢慢找，比出去亂轉靠譜一些。”
隻是……這麽安慰他的織田作之助有一絲顧慮，為什麽亂步先生不吭聲？
是他想岔了嗎？
亂步先生應該樂於看見百鬼丸被人追求吧。
江戶川亂步扭頭說道：“百鬼丸，陪我看煙花，不要看人啦。”
百鬼丸的眼底一直有萬千的花火，那些皆是冷色調的生命火焰，而花火大會上無數個一同升空綻開的煙花比人類的生命更美麗，是文明的進步與發展。
隻要看過了花火大會，百鬼丸閉上眼，也會深深的記住絢爛的彩色。
請他來看花火大會的人……是真的了解他。
在祝福他啊。
百鬼丸感受到了被人喜歡的感情，心跳有些加速，白皙的臉頰上有了一絲淺紅，從眉梢到眼角流露出對這個世界的喜愛之情。
他心中的某一個角落又泛起不易覺察的擔憂。
【她為什麽不來見我？】
【她活著嗎？】
【那位騙子小姐好像了解我的事情，居然說出“死了”的話。】
【不可能吧，約我來看花火大會的人……死了……】
百鬼丸的找尋目光不經意間撞上了另一個方向看來的人，那是一個橘發青年，個子比較矮，但是占據的地理位置極好，身邊還有幾個穿著黑西裝的人。
注意到他的目光，神色平靜哀傷的橘發青年迅速轉過了視線。
然後，百鬼丸驚奇地看見橘發青年在努力笑，肌肉抽動，硬生生憋出了一個虛假的笑容，那雙閃爍寒光的藍眸仿佛寫滿了生無可戀的情緒。
【笑得好難看啊。】
【這個人要是敞開心房去笑，應該會是很爽利明朗的人。】
百鬼丸這麽想著，而中原中也根據遺囑，不得不笑得和哭一樣難看。
“亂步先生，看那邊。”百鬼丸迫不及待地把這一幕分享給江戶川亂步，江戶川亂步瞥了一眼，也笑開懷，“那位帽子先生的表情好好玩。”
百鬼丸重複道：“帽子先生？”
這個形容的話，讓百鬼丸迅速再去看橘發青年，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這樣一來，對方的悲傷和扭曲的笑容就有了理由——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前不久去世，中原中也的心情估計不太好，想笑也笑不出來。
一個難得重情重義的人，之前對方在看他的視線是錯覺嗎？
他並沒有和中原中也打過交道啊。
還有之前奇怪的“父女”……
電光火石之間，沉寂在百鬼丸腦海裏許多年、但是用不上的劇情浮出水麵。金發美女的形象對應上《文豪野犬》動漫裏的一個金發幼女，和服木屐的男人輪廓對應上一個外表邋遢的中年黑醫，他們的名字正好是叫“愛麗絲”和“林太郎”！
【人形異能力愛麗絲？原著動漫中的港黑首領森鷗外？如果是這兩個人，他們為什麽要巧遇我？他們的生命火焰居然被洗白了不少！】
百鬼丸的心緒不寧，越發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麽關鍵問題。
這裏是if線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主角是中島敦、芥川龍之介。
不對！
主角是太宰治！
所有重要角色都在太宰治的劇本裏，按照穿越者的特殊性，他應該是唯一的例外，不可能在太宰治觀測到的平行時空記憶裏麵。
假如……他被太宰治觀測到過呢。
假如……太宰治認識他，所以放任他在武偵社裏待著。
他憑什麽認為自己脫離了《多羅羅》的世界之後，沒有平行時空的同位體？
百鬼丸驀然抓緊了亂步先生的手，極度的惶恐湧上心頭。江戶川亂步吃痛：“百鬼丸！你在做什麽？抓疼了亂步大人！”
“對不起。”百鬼丸連忙鬆手，江戶川亂步躲到了福澤諭吉身後。
百鬼丸一愣。
亂步先生為什麽躲著自己？
福澤諭吉不解：“亂步？百鬼丸給你道歉了。”
百鬼丸上前一步，江戶川亂步的臉色不安，死活不肯出來。
百鬼丸把門票放到了江戶川亂步麵前，當著武偵社所有人的麵前懇求地問道：“亂步先生，送給我門票……送給我花的人……是誰？”
江戶川亂步嘀咕道：“我說了是一個無聊的人嘛。”
百鬼丸固執地要求說出身份：“那個人的是誰？”
江戶川亂步大喊道：“不要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亂步先生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發生在他麵前。
世界第一的偵探第一次自己挖了個坑，埋了自己。
武偵社所有人愕然。
福澤諭吉皺起眉頭，看出問題：“亂步，是誰？”他不再以為是一件小事，亂步不會對他們撒謊，和孩子一樣的喜歡炫耀自己發現的秘密。
但是，亂步竟然選擇保守秘密？
“社長，不要、不要問了，我不會說的……”江戶川亂步支支吾吾，抓著福澤諭吉的衣服，不敢去看百鬼丸的懇求，他怎麽可能去說出遲來的真相。
社員們也開始勸江戶川亂步，與謝野晶子便說道：“亂步先生，哪怕百鬼丸的追求者不是一個好人，你也要給百鬼丸看清楚對方的機會啊。”
這一句話得到其他人的認同。
江戶川亂步沉默。
發現亂步先生的堅定態度，百鬼丸臉色煞白。百鬼丸不是沒有常識的人，下意識去看織田作之助，抓住線索後，他聯想到了一件件更加恐怖的事情。
安穩的生活。
奇妙的幻術。
免費的人造器官。
這個世界——被太宰治竭盡全力拯救的人究竟是誰？
福澤諭吉、與謝野晶子、織田作之助、國木田獨步、芥川龍之介、宮澤賢治、穀崎潤一郎、穀崎直美、春野綺羅子……在他們關心和焦急的目光之下，百鬼丸人造的義肢眼睛裏流出了淚水，溫熱的液體從幹枯的淚腺裏不斷出現。
百鬼丸緩緩蹲下身，捂住了雙眼，顫抖地呢喃。
“他死了，對嗎？”
江戶川亂步的綠眸睜開，理性的目光出現，凝視著自己發現真相的百鬼丸。
半晌，江戶川亂步小聲至極地迴答：“嗯。”
花火大會的煙花絢爛得驚人。
整個城市的夜晚，喧囂而喜慶，在無數人觀看煙花的驚唿浪潮之下，有一個從異世界來到這個世界生活了八年，覺得自己幸運至極的人在煙花下哭泣。
百鬼丸忘卻了人類應有的哭聲，隻是在本能之中喉嚨發出低低的嘶吼。
猶如野獸在壓抑的悲鳴。
……
是他忘記了啊。
他收到禮物的那天，就是太宰治自殺的那一天。
熟知劇本的他以為自己是局外人，看著他人的悲歡離合，守著武偵社的方寸之地，卻忘記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一霎那就不再是原本的命運。
被拯救的自己。
無法拯救的另一個人。
太宰治用盡心血保護的人裏有百鬼丸，無法靠近的人裏也有百鬼丸。
他的心眼拒絕了所有沾染罪孽的惡人。
什麽都……來不及了……
六月二十二日。
今天的橫濱市略有一些不同之處。
大型商場取消了促銷, 娛樂場所停止營業，港口的貿易沒有停下, 但是缺乏那些黑手黨們的身影，從遠方傳來的貨船汽笛猶如一種悠遠的哀聲。
最重視人情和顏麵的黑手黨, 為他們尊敬的首領舉行葬禮。
所有成員皆是心中默哀。
一個能與國家兵力相抗衡的組織，發展到這一步離不開首領的領導能力，說一句比較喪氣的話, 港口黑手黨再無第二個太宰先生了。
武裝偵探社，百鬼丸沒有出門的打算, 亂步先生說要和他一起看電視劇，吐槽裏麵的破綻，是他們最近的業餘愛好。隻是在午休之時，他下樓準備吃飯, 忽然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奇怪的……白發如雪, 手裏捏著棉花糖, 坐在咖啡廳座位上發呆的青年。
百鬼丸沒有看清楚他的臉，隻是看著背影，覺得黑西裝與對方完全不相襯，這個人應該穿成和發色接近的白衣, 才比較像那麽一迴事。
咖啡廳裏，百鬼丸出現之後，武偵社的其他人正在點餐，朝他打招唿。
“百鬼丸, 要幫亂步先生帶吃的嗎？”
“嗯。”
百鬼丸給江戶川亂步點餐，偶爾亂步先生喜歡下樓吃飯，可是今天對方有點無精打采，抱著軟綿綿的抱枕窩在座位上。
國木田獨步注意到百鬼丸的視線，看向那個陌生的客人，說道：“歐洲人？”
咖啡廳的老板壓低聲音，告訴武偵社的社員：“這位客人點了一杯咖啡，在這裏坐了一個上午，神情有一些鬱鬱寡歡。”
國木田獨步心道：比較像那些找武偵社求助的委托人。
業務興趣升起，他沒有急著去詢問，而是點好餐，去同伴們的地方。
在百鬼丸打包好食物，準備上樓的時候，那個一直坐在窗口位置，背對著其他人的白發客人站起身，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百鬼丸第一時間看清楚了對方的臉，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間存在偏差，但是這個人……未免太像是白蘭·傑索了吧！
不一樣，對方的眼角下沒有紫色倒皇冠。
以及，白發青年一身黑西裝，胸口佩戴著白色的花，仿佛準備參加葬禮。
“你好。”
白蘭·傑索的聲線習慣性揚起，語氣不再蕩漾後，顯得純良了許多。
“有什麽事嗎？”
百鬼丸沒有當著人的麵去閉上眼睛，保持冷漠和戒備。
這裏是武偵社保護的地盤之一。
“我是來探望你的，過了今天，以後可能不會出現在日本。”白蘭·傑索娓娓道來，紫羅蘭色的眸子裏有著明顯的憂鬱，“如果你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或者人造器官需要更換，你可以聯係我，我會為你免費提供更換的渠道。”
白蘭·傑索把一張名片放到了收銀台的桌子上，上麵隻有一排電話號碼。
百鬼丸感到迷惑：“你認識我？”
白蘭·傑索無精打采地說道：“久聞大名，很遺憾今天才認識你。”
百鬼丸的人造雙眼內置了精密度極高的機械，瞳孔呈現深褐色，瑩瑩潤潤，蘊含的技術掏空了白蘭·傑索的知識儲備。對方身上的十二個器官部位，是白蘭·傑索和太宰治四年來的全部努力，花費這麽多心血，就是為了繞過那無懈可擊的詛咒。
白蘭·傑索伸出手，想要觸碰對方的眼部，又及時止住動作。
他隻說道：“可惜了。”
殘缺至極的青年恢複視線之後，太宰治選擇自殺，放棄了追求心上人的機會。
百鬼丸沒有預感到危險，純粹地注視著他。
在偵探社其他人警惕起來的視線下，白蘭·傑索推門而出，臨時有記起了一件事，迴頭問百鬼丸：“你覺得送給朋友適合什麽樣的花？”
百鬼丸搖頭：“我不懂。”
白蘭·傑索精通各種花語，卻第一次找不到合適的鮮花。
因為……某個死去的家夥禁止他透露任何事情，他來見百鬼丸，就是為了看百鬼丸知不知道一些秘密。很明顯，百鬼丸什麽也不知道。
最終，白蘭·傑索去了花店，捧起一盆仙人掌參加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葬禮。
他沒辦法送給太宰治一個百鬼丸。
然而像百鬼丸的花，他想了許多，還是覺得仙人掌更適合。
仙人掌很普通，卻有一個很好的花語：堅強的活下去，將愛情進行到底。
在港口黑手黨成員們不滿的目光下，白蘭·傑索祭拜完太宰治，對中原中也告辭了。中原中也難得多打量了一眼太宰治的“朋友”，意興闌珊地說道：“難得他也有一個會去祭拜他的朋友，不打算等到他下葬再走嗎？”
白蘭·傑索說道：“這就不必了，死亡，本就是太宰君的夙願。”
中原中也滿臉抑鬱。
夙願個屁，把他支開了就跳樓自殺的人有本事活過來，讓他打一頓！
離開日本之前，白蘭·傑索去找自己的保險箱，被太宰治撬鎖過一次的保險箱裏果然有著對方留下的物品，一張送他迴意大利的飛機票。
白蘭·傑索：“……”
苟朋友，勿相忘，死了再送他滾蛋嗎？
白蘭·傑索瞪著機票，怨念地說道：“說好的當你朋友，會被你珍視一輩子的呢？”
平行時空的記憶騙了他啊！
在他拿起機票後，壓在下麵的小紙條露了出來。
【再見。】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打消了白蘭·傑索尋根問底的興趣。
隻有朋友才會對朋友進行告別。
白蘭·傑索失笑。
這個世界為什麽毀滅，為什麽又恢複正常，背後的秘密到此為止吧。
按照太宰君說過的那樣，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一種幸福，他深有體會，想要活下來就不能深究太多的秘密。他會帶上橫濱公園的可麗餅，然後搭乘太宰君給自己訂的頭等艙飛機，離開日本，永遠不再迴來了。
武裝偵探社，福澤諭吉坐在辦公室裏喝茶，茶梗沒有豎立起來，漂浮在熱水裏，他抬頭去看一眼外麵不錯的天氣，“是今天的葬禮嗎？”
作為橫濱市的異能力組織的首領，他不會去參加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葬禮。
令他擔憂的是接下來的局勢。
政府會不會對付港口黑手黨？其他勢力會不會去攻擊港口黑手黨？港口黑手黨裏有能在首領死後，以一己之力扛下所有敵意和矛盾的人嗎？
三花貓從剛要窗口跳進來，見到福澤諭吉的目光，轉移陣地，去另一個辦公室。
福澤諭吉：“……”
他默默收迴想掏出小魚幹的手，自己仍然這麽貓見貓厭嗎？
隔壁的公共辦公室裏，百鬼丸聽見了一聲喵叫，打開窗戶，看見窗沿上走來一隻搖著尾巴的三花貓，那股貓老大的氣勢就特別與眾不同。
百鬼丸伸出手，把難得溫順下來的三花貓抱在懷裏。
“要吃小魚幹嗎？”
他詢問三花貓，夏目漱石假裝自己一隻貓，接受他的投喂。唯有看見身體“健全”的百鬼丸，夏目漱石心底那股對晚輩無法形容的愧疚才會消減一些。
【對不起，孩子，我沒有辦法讓你知道一切。】
夏目漱石咬著小魚幹，貓的一雙大眼睛安靜地望著百鬼丸。
百鬼丸不具備讀心術的能力，眼眸微闔，享受著下午的閑散氣氛，今天沒有什麽兇殺案，也沒有什麽緊急任務，大家基本上是待在社內打發時間。
“今天的風……似乎都有一絲悲傷。”
“不過，過了今天就會好吧，橫濱還會是過去的橫濱。”
背後的辦公室裏，社員們敲打鍵盤的聲音，翻開書頁的聲音，筆落在紙張上書寫的沙沙聲，與亂步先生的喊話混合在一起，成為了日常最普通的一天。
“百鬼丸！過來一起看電視劇啊！”
百鬼丸剛要抱著貓走過去，三花貓掙脫了他的懷抱，跳躍下窗外。
風吹過的街道，不曾改變。
他們活在當下。
七月十五日，橫濱市與其他城市一起舉辦的花火大會吸引了眾多遊客。
極為熱鬧的夜晚到來，四周到處是人。
百鬼丸穿著浴衣走在人群裏，充滿新奇，第一次恢複視線後參加這樣盛大的活動。一不留神，他與身邊的亂步先生和福澤先生走散了，好在他們最後要去的地點是觀賞煙花的景觀台，不用擔心錯過最佳欣賞的時期。
他抬起手裏的門票，心想：“不知道到約我的人在哪裏。”
“啊，這件和服多少錢？”有一道頹廢大叔的聲音傳來，百鬼丸看過去，是一個和服木屐打扮的男人在對賣和服的店老板說話。
男人臉上歪戴著一張花火大會常見的麵具，下巴上能看見胡子渣。
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
對……哪怕是對方的生命火焰灰撲撲的，上麵隱約有一點發紅。
還沒有到讓他出手的標準。
百鬼丸正要路過，一個金發碧眼美女穿著白色長衣，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突然興高采烈地抱住了百鬼丸的胳膊，令百鬼丸沒能反應過來。
“百鬼丸，你願意來見我了嗎？”
“……？！”
百鬼丸看清楚對方的外表，手裏的門票就被對方奪了過去，左看右看。
金發美女笑道：“我帶你過去吧。”
百鬼丸的耳根微微發紅，臉色困惑起來。
“送我花、給我門票的人……是你嗎？”他溫聲細語地問這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雖然對方很漂亮，是混血兒的那種美貌，但是與他想象中的模樣差別太大了。
他想象中的人，應該是有著溫柔的外表，不具有攻擊性的類型。
這樣的人才會含蓄地對他表白。
金發美女聽見“花”和“門票”的詞語，笑意加深。
“當然是我在約你，除了我，你在花火大會見到了其他認識你的女孩嗎？”
沒有。
他的身邊並沒有第二個主動打招唿的女孩子。
百鬼丸是和福澤先生、亂步先生一起來的，與社員們約好在景觀台上見麵。
男人的聲音介入的兩人，哀歎地說道：“愛麗絲醬，你的和服……”
金發美女不在意地揮手：“今天又不一定非要穿和服。”
不顧百鬼丸茫然的表情，金發美女抱著他的胳膊，拉他往熱鬧的地方走去，“林太郎，我去和百鬼丸約會啦！”
和服男人一副女兒和別人跑了的喪氣模樣。
百鬼丸最無法拒絕的就是熱情主動的人，手拿不迴來，隻能被動閑逛。
“嘭”得一聲，花火大會的序幕開始了。
百鬼丸擔心同伴們在等他，說道：“我要去景觀台了。”
愛麗絲反問：“明明是我給的門票，百鬼丸晚上和我在一起不好嗎？”
愛麗絲指著滿天的煙花，“你看，所有的煙花都是對你的喜歡呢。”
百鬼丸抬頭，瞳孔被璀璨的煙花點亮。
仿佛是生活的希望。
愛麗絲為浴衣青年在煙花下姿態讚賞有加，鬼使神差地去扯了一把他的發繩。
對方的馬尾辮鬆開，披散在了肩背上，與背景越發相稱。
好一個長發的古典美人。
百鬼丸去摸自己垂下的頭發，對附近增加的視線感到麻煩，他不喜歡用偏向中性的長發姿態走在外界，用亂步先生的話來說，這樣容易招來變態。
“愛麗絲小姐，把發繩給我吧。”
“這麽很好看啊。”
“我不喜歡。”
百鬼丸喜歡簡潔大方的打扮，束起長發，有利於戰鬥，穿著浴衣，是他在紀念自己的過去，不願意在和平的世界忘記在《多羅羅》的生活。
愛麗絲聞言，把發繩歸還給了他，遺憾道：“真的很好看。”
百鬼丸迴答：“愛麗絲小姐更好看。”
人形異能力身份的愛麗絲被他直白的誇讚，不加掩飾地清脆笑起來。
百鬼丸抽出手，反製住對方的手腕，“前提是不說謊。”
“……”
愛麗絲的笑聲被掐斷，略帶冷豔的藍眸瞪大。
過了幾秒鍾，愛麗絲急切道：“為什麽覺得我在說謊，我喜歡你呀，百鬼丸。”
百鬼丸問道：“給我門票的人不叫愛麗絲。”
這一點沒有讓愛麗絲方寸大亂，她狡猾道：“那是假名。”
百鬼丸認真地說道：“可是你並不知道假名是什麽。”
愛麗絲語塞。
鬼知道太宰治用了什麽昵稱接近對方。
百鬼丸拿迴了自己的門票，愛惜地放入口袋裏，防止再碰到搶走門票的人。
見百鬼丸咬著發繩，一邊紮起頭發，一邊要離開，絲毫不在意對他“心懷愛意”的美女，愛麗絲真的產生了興趣，大聲問道：“你要去找那個人嗎？”
百鬼丸點頭，這本來就是他出來的目的之一。
愛麗絲喊道：“找不到的！”
又是一道煙花從他們的頭頂上空炸開，煙花四濺，轟隆聲遮掩過說話聲，火光照亮天空，四周的人誤以為這隻是兩個在吵架的小情侶。
百鬼丸止住腳步，驚訝地去看這個莫名其妙來騙他的金發女生。
“……死了。”
前半句聽不清楚，他模糊地聽見了她後麵說的話。
“什麽……死了？誰死了？”百鬼丸抓住關鍵詞，詢問她，可是愛麗絲的身影躲進了人群裏，百鬼丸沒有能在躲貓貓的遊戲裏抓住她，隻能聽見她最後說出的一句話，“別找了，那個人隻是來請你看一場煙花的。”
若非在人群中看見了百鬼丸四處尋找的目光，愛麗絲也不會產生貿然頂替的想法，可惜百鬼丸不是一個看見美女就會稀裏糊塗上當的人。
五分鍾後，愛麗絲迴到了和服男子的身邊，吃起了和果子。
她說道：“林太郎，煙花真漂亮，人也漂亮。”
本名為森林太郎的男人淺笑，在麵具背後的容貌令人看不真切，“好歹是太宰君愛慕已久的對象，若是他笨一點，幫忙騙過去也不錯。”
這一場煙花，是為了百鬼丸而綻放的。
恢複雙目的浴衣青年，還未見過絢麗的景色，便被人留下了深刻的火光。
然而，他注定了找不到約他來看煙花的人。
那個人死了啊。
男人牽起金發女生的手，往人群裏走去，掩去了蹤跡。
知情者們保守秘密，尊重太宰治的遺願，沒有一個人去告訴百鬼丸，不忍心戳破太宰治為百鬼丸精心打造出來的幸福生活。
景觀台上，百鬼丸晚來了一會兒。
江戶川亂步拉起他的手，蹦起來地說道：“快看，煙花！特別好看！”
福澤諭吉雙手合攏在衣袖中，沉穩地站在武偵社所有人的中央，看見百鬼丸順利迴來，稍稍鬆口氣，為了看住亂步，他沒能抓住注意力不集中的百鬼丸。這兩個人逢年過節，總會有一個人不小心走丟，相比起亂步，百鬼丸的尋路返迴能力比較強。
百鬼丸與武偵社的人一起站在景觀台上，注意力一半分給了精彩奪目的花火大會，另外一半在尋找用“多羅羅”的名字來請他看煙花的人。
他的多羅羅在哪裏？
屬於百鬼丸的，命運中會碰到的女孩會不會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織田作之助發覺他的心不在焉，問道：“百鬼丸是在找送你門票的人？”
百鬼丸求助道：“織田先生有發現像的人嗎？”
織田作之助幫他找起來，“來景觀台上看景色的有一家三口，也有不少情侶，單身女性很少……我替你找一找……”
芥川龍之介耳尖，聽見他們的談話，“我去幫你一個個問過去。”
百鬼丸瞬間慫了：“不用這麽嚴重。”
織田作之助笑了一聲，按住了蠢蠢欲動的芥川，“若是有女孩子喜歡百鬼丸，一定會出現在百鬼丸的視線之中，百鬼丸站在這裏慢慢找，比出去亂轉靠譜一些。”
隻是……這麽安慰他的織田作之助有一絲顧慮，為什麽亂步先生不吭聲？
是他想岔了嗎？
亂步先生應該樂於看見百鬼丸被人追求吧。
江戶川亂步扭頭說道：“百鬼丸，陪我看煙花，不要看人啦。”
百鬼丸的眼底一直有萬千的花火，那些皆是冷色調的生命火焰，而花火大會上無數個一同升空綻開的煙花比人類的生命更美麗，是文明的進步與發展。
隻要看過了花火大會，百鬼丸閉上眼，也會深深的記住絢爛的彩色。
請他來看花火大會的人……是真的了解他。
在祝福他啊。
百鬼丸感受到了被人喜歡的感情，心跳有些加速，白皙的臉頰上有了一絲淺紅，從眉梢到眼角流露出對這個世界的喜愛之情。
他心中的某一個角落又泛起不易覺察的擔憂。
【她為什麽不來見我？】
【她活著嗎？】
【那位騙子小姐好像了解我的事情，居然說出“死了”的話。】
【不可能吧，約我來看花火大會的人……死了……】
百鬼丸的找尋目光不經意間撞上了另一個方向看來的人，那是一個橘發青年，個子比較矮，但是占據的地理位置極好，身邊還有幾個穿著黑西裝的人。
注意到他的目光，神色平靜哀傷的橘發青年迅速轉過了視線。
然後，百鬼丸驚奇地看見橘發青年在努力笑，肌肉抽動，硬生生憋出了一個虛假的笑容，那雙閃爍寒光的藍眸仿佛寫滿了生無可戀的情緒。
【笑得好難看啊。】
【這個人要是敞開心房去笑，應該會是很爽利明朗的人。】
百鬼丸這麽想著，而中原中也根據遺囑，不得不笑得和哭一樣難看。
“亂步先生，看那邊。”百鬼丸迫不及待地把這一幕分享給江戶川亂步，江戶川亂步瞥了一眼，也笑開懷，“那位帽子先生的表情好好玩。”
百鬼丸重複道：“帽子先生？”
這個形容的話，讓百鬼丸迅速再去看橘發青年，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這樣一來，對方的悲傷和扭曲的笑容就有了理由——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前不久去世，中原中也的心情估計不太好，想笑也笑不出來。
一個難得重情重義的人，之前對方在看他的視線是錯覺嗎？
他並沒有和中原中也打過交道啊。
還有之前奇怪的“父女”……
電光火石之間，沉寂在百鬼丸腦海裏許多年、但是用不上的劇情浮出水麵。金發美女的形象對應上《文豪野犬》動漫裏的一個金發幼女，和服木屐的男人輪廓對應上一個外表邋遢的中年黑醫，他們的名字正好是叫“愛麗絲”和“林太郎”！
【人形異能力愛麗絲？原著動漫中的港黑首領森鷗外？如果是這兩個人，他們為什麽要巧遇我？他們的生命火焰居然被洗白了不少！】
百鬼丸的心緒不寧，越發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麽關鍵問題。
這裏是if線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主角是中島敦、芥川龍之介。
不對！
主角是太宰治！
所有重要角色都在太宰治的劇本裏，按照穿越者的特殊性，他應該是唯一的例外，不可能在太宰治觀測到的平行時空記憶裏麵。
假如……他被太宰治觀測到過呢。
假如……太宰治認識他，所以放任他在武偵社裏待著。
他憑什麽認為自己脫離了《多羅羅》的世界之後，沒有平行時空的同位體？
百鬼丸驀然抓緊了亂步先生的手，極度的惶恐湧上心頭。江戶川亂步吃痛：“百鬼丸！你在做什麽？抓疼了亂步大人！”
“對不起。”百鬼丸連忙鬆手，江戶川亂步躲到了福澤諭吉身後。
百鬼丸一愣。
亂步先生為什麽躲著自己？
福澤諭吉不解：“亂步？百鬼丸給你道歉了。”
百鬼丸上前一步，江戶川亂步的臉色不安，死活不肯出來。
百鬼丸把門票放到了江戶川亂步麵前，當著武偵社所有人的麵前懇求地問道：“亂步先生，送給我門票……送給我花的人……是誰？”
江戶川亂步嘀咕道：“我說了是一個無聊的人嘛。”
百鬼丸固執地要求說出身份：“那個人的是誰？”
江戶川亂步大喊道：“不要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亂步先生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發生在他麵前。
世界第一的偵探第一次自己挖了個坑，埋了自己。
武偵社所有人愕然。
福澤諭吉皺起眉頭，看出問題：“亂步，是誰？”他不再以為是一件小事，亂步不會對他們撒謊，和孩子一樣的喜歡炫耀自己發現的秘密。
但是，亂步竟然選擇保守秘密？
“社長，不要、不要問了，我不會說的……”江戶川亂步支支吾吾，抓著福澤諭吉的衣服，不敢去看百鬼丸的懇求，他怎麽可能去說出遲來的真相。
社員們也開始勸江戶川亂步，與謝野晶子便說道：“亂步先生，哪怕百鬼丸的追求者不是一個好人，你也要給百鬼丸看清楚對方的機會啊。”
這一句話得到其他人的認同。
江戶川亂步沉默。
發現亂步先生的堅定態度，百鬼丸臉色煞白。百鬼丸不是沒有常識的人，下意識去看織田作之助，抓住線索後，他聯想到了一件件更加恐怖的事情。
安穩的生活。
奇妙的幻術。
免費的人造器官。
這個世界——被太宰治竭盡全力拯救的人究竟是誰？
福澤諭吉、與謝野晶子、織田作之助、國木田獨步、芥川龍之介、宮澤賢治、穀崎潤一郎、穀崎直美、春野綺羅子……在他們關心和焦急的目光之下，百鬼丸人造的義肢眼睛裏流出了淚水，溫熱的液體從幹枯的淚腺裏不斷出現。
百鬼丸緩緩蹲下身，捂住了雙眼，顫抖地呢喃。
“他死了，對嗎？”
江戶川亂步的綠眸睜開，理性的目光出現，凝視著自己發現真相的百鬼丸。
半晌，江戶川亂步小聲至極地迴答：“嗯。”
花火大會的煙花絢爛得驚人。
整個城市的夜晚，喧囂而喜慶，在無數人觀看煙花的驚唿浪潮之下，有一個從異世界來到這個世界生活了八年，覺得自己幸運至極的人在煙花下哭泣。
百鬼丸忘卻了人類應有的哭聲，隻是在本能之中喉嚨發出低低的嘶吼。
猶如野獸在壓抑的悲鳴。
……
是他忘記了啊。
他收到禮物的那天，就是太宰治自殺的那一天。
熟知劇本的他以為自己是局外人，看著他人的悲歡離合，守著武偵社的方寸之地，卻忘記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一霎那就不再是原本的命運。
被拯救的自己。
無法拯救的另一個人。
太宰治用盡心血保護的人裏有百鬼丸，無法靠近的人裏也有百鬼丸。
他的心眼拒絕了所有沾染罪孽的惡人。
什麽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