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在百鬼丸與多羅羅分別沒多久, 如齊木楠雄所說,抓捕他的人來了。


    在士兵們的包圍和威脅之中, 走在野外的百鬼丸如同沒有聽見,幹淨利落地斬殺邪物, 邪物的屍體碎塊從半空中砸下來, 血腥氣彌漫。他沒有把普通人的威脅放在眼裏, 右手垂下,長劍滴著血,往外直走而去, 阻攔他的士兵們心生怯意。


    強者不用流露出殺意, 無視就是最好的態度, 動靜之間自有大恐怖。


    不知不覺中, 百鬼丸已經達到了常人望塵莫及的程度,殺邪物如砍菜, 心境高遠, 猶如置身於平凡之外的世界裏,與本土的人類形成天淵之別。


    領頭的武士男性抓緊了腰邊的劍柄,外強中幹地大喊道。


    “抓住他!”


    “醍醐將軍說了, 抓住他有賞!”


    伴隨他的命令,士兵們振奮起來,發出集體的迴應聲。


    幾米外。


    原本無視他們的百鬼丸倏然扭過頭,耳尖地聽見了領主大人的稱唿。


    “醍醐……”


    他用沒有起伏的語調說出陰森的字眼。


    一瞬間,這個姓氏如引線點燃了百鬼丸討伐魔神後,生命火焰裏增長的紅光!他沒有一天忘記過自己的身世, 是醍醐景光獻祭了他,換取爭霸天下的資本,若對方是不世出的頂級梟雄,他自認倒黴,但對方明顯是一個空有野心的屑爹。


    【醍醐景光,你為了國家舍棄我。】


    【那麽,你爭霸了天下嗎?你平定了妖魔吃人的戰國時代嗎?】


    【你為了一己私欲,把我獻給十二位魔神當食物。】


    【你為什麽——】


    【什麽也沒有做到!!!】


    百鬼丸一出生就接近於分屍的下場,遭受極致的酷刑,失去的神經器官為他免去了那份痛苦。這是他的命運,卻不是他一定要原諒罪魁禍首的命運!


    冤有頭,債有主,醍醐景光在他的黑名單排列第一。


    魔神該死。


    醍醐景光也該死。


    比起武士,更像是流浪的劍客的黑發少年四周泛起氣流,冷冽刺骨。


    地麵的塵土和樹葉被吹開。


    濃稠的紅色火焰實質化地出現在他的身體上,拂開了遮住一邊眼睛的劉海,露出逐漸長開的少年麵貌,他微微抬起頭,背脊挺直,雙腳站在地麵,和頑強的野草一樣汲取著大地的力量,右手的武士劍開始有了動作。


    他朝著前麵襲來的人揮劍,刀劍發出兵戈之聲,力道之大,遠超襲擊的士兵的手臂力量,對方慘叫一聲,他劈碎了對方的武器!


    比野蠻,沒有人勝過百鬼丸!


    五分鍾不到的時間,百鬼丸把數十個身強力壯的士兵擊倒,速度快若閃電,右手比活人的手臂還要擅長戰鬥。


    領頭的人躲到了最後麵,仍然逃不過被百鬼丸的追擊。他一看到對方沾染過罪業的生命火焰就反射性當作敵人,負麵感情爆棚,武士劍朝著領頭的人脖子處狠厲地砍了下來,卻在陡然清醒的理智踩刹車下……險險地停留在了邊緣。


    【……不能殺生。】


    他是百鬼丸,堅守底線這麽多年,縱然遷怒也不能如此決定一個人的性命。


    殺戮同類,會讓他被魔神的力量侵蝕。


    【算你走運。】


    百鬼丸麵孔冰冷,收迴劍,踩住對方肩膀的腳幾乎碾碎了骨頭。他在遍地哀嚎和破碎的武器下走向沒有人類的地方,短時間內不想再見到一個礙眼的人類。


    領頭的武士雙腿顫栗,跌坐在地上都不敢往後挪動。


    一股尿騷味傳出。


    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的百鬼丸忽然捏住鼻子,加快腳步,要被熏到吐了。


    嗅覺太靈敏帶來的壞處不是一般的多。


    村子裏,多羅羅無精打采地蹲在院子裏,幫收了錢、也願意收養的一對村民父親洗衣服,曬被子。她可以在這個村子裏住下去,未來還可以在這裏結婚生子,平凡的度過一生,比在外麵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要安全多了。


    然而見識過外麵精彩的冒險旅途,多羅羅如何接受日出日落的生活,或許她骨子裏就有著對自由的追逐,隻恨自己不是真正的男孩子。


    “大哥居然交了撫養我的錢。”


    多羅羅唉聲歎氣,摳門的想法讓她沒有辦法一走了之。


    那可是一袋子錢幣啊!


    自己走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別人!


    百鬼丸給錢的好心舉動,無意中踩中了多羅羅的尾巴,讓小猴子一樣的多羅羅老老實實洗衣服,滿腦子思考怎麽做才劃得來。


    搞定了一盆子髒衣服,多羅羅就溜出去緩解鬱悶的情緒。


    村子裏有不少小孩子對她很友好,多羅羅來自外麵,見多識廣,胡謅幾句話就把他們忽悠得團團轉,把多羅羅認作了孩子王。其中一個性子比較野,是村長家裏的孩子對多羅羅獻上自己的新消息:“今天來了好多人!裏麵有武士大人呢!”他模仿家裏人的樣子,裝模作樣地說悄悄話:“他們都受了傷。”


    多羅羅的眼睛亮了亮:“怎麽受得傷?”


    村長家的孩子一知半解,叼著草根地說道:“可能是有野獸吧。”


    多羅羅立刻道:“帶我去看一看。”


    她有預感,也許會和離開村子不久的大哥有關係。


    兩個孩子爬上了村長家的屋子頂部,掀開茅草,去偷聽裏麵的交談,在村子裏有威望的村長此刻在為武士大人點頭哈腰,不敢讓他們生氣。


    “那個人離開我們村子好幾天了,不是我們村子的人啊。”


    “抓不到他,你們也別想好過!”


    在之前被嚇得尿褲子的武士大人,坐在貴客的位置上,惡狠狠地說話。


    村長的臉色發苦。


    武士大人突然說道:“我聽之前幾個村子裏的人說,他的身邊帶著一個小孩子,我怎麽沒有看見這個小孩子?”


    村長愣住,“……您是說多羅羅。”


    武士大人見他念得出名字,冷然地說道:“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屋子上,村長家的孩子差點驚唿出聲,被多羅羅及時捂住了嘴,瞪大眼睛地看向多羅羅:他們想要抓你?!


    多羅羅“噓”了一聲,帶著他一起輕手輕腳地爬下去。


    這個年齡的小孩子沒有多想,暗暗興奮。


    到了他們聽不到地方,多羅羅跟他說道:“千萬不要說出去,不然你們家會和我一起倒黴的,那位武士大人一看就知道是不講理的家夥,等下我就逃出去,你迴家後偷偷去告訴村長爺爺,謝謝他對我的照顧。”


    說完後,多羅羅手腳麻利地去收養自己的那戶人家裏,翻找出錢袋子,隻取出三枚錢幣,把十多個錢幣全部留給了對方。


    “對不起,我想活下來。”


    她撒腿往村子外的小路逃去,滿頭大汗,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找尋百鬼丸。


    在這個人命不值錢的時代,她能信任的隻有百鬼丸。


    “大哥……”


    “不是我要跟著你,是我被你牽連了啊!”


    連見麵要說的話,多羅羅都想好了,隻差一個百鬼丸出現了!


    ……


    百鬼丸再次見到這些士兵,坐在山澗裏聽著鳥雀的聲音,大自然的交響樂被聒噪的威脅聲壓了過去,心眼裏被灰紅色的靈魂火焰包圍。


    他坐在樹枝上,垂著左腳,黑色的浴衣適合戰鬥,卻也露出了一截大腿,潔白的皮膚在古代的夏天沉澱出了一些健康的小麥色。他不再是像脆弱的瓷娃娃,繼承自縫夫人的美貌裏多出英氣,皮囊下包裹著充滿生命力的骨骼和肌肉,爆發力十足,除了魔神就沒有一個人能與他有一戰之力。


    “下一個魔神在哪裏……”


    “再找不到,等多羅羅迴來,我就隻能去找爸爸了。”


    百鬼丸如同聽不見士兵們的聲音,心眼在搜索更遼闊的地方。


    他要殺的是魔神汙穢的紅色火焰。


    人類……


    不在他的討伐範疇裏。


    奈何人類不作死就不會叫人類了,對百鬼丸又怕又痛恨的領頭之人身穿鎧甲,把自己的脖子和腦袋都保護了起來,陰險地說道:“你最好束手就擒,我們已經抓到了你放在村子裏的小孩子,他叫多羅羅,聽說和你的關係很好。”


    百鬼丸灰褐色的瞳孔無機質地看向他。


    “你……在說什麽……”


    【多羅羅被抓了?】


    領頭之人咽了咽口水,心虛得厲害,大著膽子地說道:“我說什麽,你沒有聽見嗎?我讓你乖乖丟開武器,被我們抓起來!”


    百鬼丸的右手前臂是一把沒有劍柄的武士劍,失去遮擋物,磨損得有些嚴重,劍刃稍鈍,需要前往養父壽海那裏進行更換武器和義肢。可就是這樣一個殘缺的人,給予幾十個士兵極大的心理陰影,一個個手腳僵硬,不敢上前,又礙於上級的命令和領主大人給出的懸賞不得不來。


    “把她還給我……”


    百鬼丸的身影一閃,出現在眾人的身前,夾雜著極大的憤怒。


    他要救助的人,怎麽能出事!


    小孩子是無辜的!


    領頭之人的汗流得厲害,咬緊牙關說道:“你敢對我們動手,我就殺了她!”


    百鬼丸迴應人類威脅的方法——就是劍起劍落,以暴製暴!


    【這樣的人渣不用活下來。】


    方圓百米,他沒有看見小孩子的白色火焰,說明對方還在村子裏,隻要他來得及迴去救人便不需要接受這樣的威脅。


    這一次,百鬼丸動了殺意,對他們失去了對同類的耐心。


    【我不用走劇情。】


    【殺光他們,世界就少了一些惡人!】


    百鬼丸的出手變得兇殘起來,甚至低頭咬住左手,狠狠一拉,讓左手的劍出鞘,應對厚實的盾牌。他的雙臂皆是武器,薄薄的護甲一砍就破,血肉之軀的雙腿格外靈活,轉騰挪移之間沒有義肢的停滯感。


    “啊啊啊——我的手!”


    “他想殺人了,快點逃,不要和這種瘋子打了!”


    “我的腿、我的腿!好多血,他斬斷了我的一條腿啊啊啊啊啊!!”


    “我沒有抓人!”


    “求求你,放過我……”


    “嗚嗚救命……”


    在戰鬥的慘叫聲和流血裏,多羅羅終於根據士兵們的行蹤找到了百鬼丸,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從腳底板衝向頭頂,她脫口而出:“大哥!我沒有事!!”


    百鬼丸的動作一頓,被沒有逃走的士兵反手射來的一箭劃破了臉頰。


    猩紅的血水在狹長的傷口裏流出來。


    一抹豔色。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好似無知覺地繼續殺伐,最開始是砍斷士兵握著武器攻擊的手,之後是逃跑的腳,再之後就會是他們沒有意義的頭顱。


    他宛如魔物,渾身的赤紅色火焰透體而出,像極了使用重力的中原中也,然而他沒有重力這樣的異能力,有的僅僅是一顆浸染了憤怒的殺心。他真的對古代的人很失望,對他們的無知,對他們的殘忍,還有滿腔還未發泄完的憎恨。


    黑發少年的一劍狠狠地刺穿一人的肩胛骨,廢了對方再當士兵的可能性。


    他發出清冷地聲線。


    “人血……饅頭……好吃……嗎?”


    醍醐領地之人的風調雨順和衣食無憂,是建立在他的犧牲之上。


    “咕嚕……”


    血水不斷冒出,士兵恐懼地看著他。


    可悲的是直到全部戰敗,在殘肢斷臂的地麵哀嚎,他們也不懂百鬼丸口中的“人血饅頭”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們都聽懂了百鬼丸的怨恨。


    “大哥……”多羅羅感到了害怕,想要靠近,又為滴血的長劍感到猶豫。


    “不要殺他們……我沒有事,沒有被他們抓起來……”


    她不忍心看見百鬼丸繼續殺人下去。


    在她的背後,忽然有一道性別更偏向於少年的嗓音出現。


    “為什麽不能殺?”


    從現代而來,專程來見百鬼丸的太宰治踩著木屐,一身與百鬼丸相似的浴衣走出來。他的小半張臉在繃帶下隱藏起來,即使是樹蔭都無法掩去出色的外貌,仿佛隻要他願意,黑暗與陰影都隻是點綴他的背景。


    “這些都是壞人,百鬼丸殺壞人,是在維護快要崩壞的秩序。”


    太宰治輕描淡寫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多羅羅糾結。


    太宰治跨過地上痛苦掙紮的士兵,來到百鬼丸的戰鬥地方,他在百鬼丸全神貫注的戰鬥中無視危險,抓住對方的手臂,把卡在肩胛骨裏的長劍拉出來。


    “百鬼丸,殺人要捅心髒。”


    太宰治靠近百鬼丸冷漠的臉頰,親吻一下,舌尖舔去上麵的血痕。


    陷入憤怒和殺戮的百鬼丸,有種無法忽視的墮落美。


    再好看也不行——


    “我來吧。”


    話音落下。


    太宰治拆下了百鬼丸在右手鑲嵌的長劍,一劍捅向士兵的心髒。他毫不拖泥帶水地了結對方,並且往旁邊走去,一劍捅一人,殺得幹幹淨淨,不留後患!與其在未來碰到這些殘疾的士兵,等著他們的怨恨,還不如直接送他們去黃泉。


    黃泉路上,人多不寂寞。


    幾十道生命火焰熄滅在了太宰治的手裏,他的靈魂亮紅,草莓汁顯眼得多。


    百鬼丸的表情空白,身上狂暴的魔神火焰都停滯起來。


    【我是誰?】


    【我在哪裏?】


    【我在幹什麽?】


    【多羅羅……你不要殺人了,你冷靜一下啊啊啊!!!】


    百鬼丸朝著太宰治那邊撲過去,抱住對方,被嚇得魂飛天外。


    太宰治丟開報廢的長劍。


    “百鬼丸,斷手斷腳的人很難活下去,這樣做能讓他們不痛苦哦。”


    他把百鬼丸從怨恨的情緒裏喚醒,“人間失格”第一次生效,壓製住百鬼丸身上實質化的赤紅色火焰,把魔神化的百鬼丸拉迴了人類的狀態。


    “好累。”


    太宰治有著工作和殺人的雙重疲憊,靠到他懷裏撒嬌。


    “阿娜達,他們死得這麽輕鬆,留下爛攤子,我們卻要這麽辛苦的活著呢。”太宰治對百鬼丸吐著稀釋版的黑泥,“果然便宜他們了。”


    百鬼丸用殘缺的雙臂抱緊迴到身邊的多羅羅,腦子清醒了過來。


    他悶悶地說道。


    “我不怕,下次我可以自己來。”


    “好。”


    太宰治答應了他,根本不後悔為對方沾染殺戮,債多不愁。


    過了一會兒,太宰治為百鬼丸調整好了精神狀態,眼角的餘光瞥向呆呆的多羅羅,漫不經心地問道:“這個小孩子是誰?”


    百鬼丸的心髒不爭氣的停跳了。


    太宰治狐疑:“嗯?”


    多羅羅迴過神,靈光一現地意識到對方的身份:“大嫂?!”


    她被動忘掉剛才的恐懼和迷茫,被對方幹淨利落殺人的態度懾服住。


    這個人太厲害了!


    “大嫂,我叫多羅羅!大哥救過我!”


    多羅羅?


    居然有小孩子叫多羅羅?這個名字應該極為罕見的才對。


    是巧合……還是……


    太宰治的表情有一霎那陰冷至極,聯想到了許多事情,他打量她的外表,隨即笑了,“是這樣啊,看來是巧合,我也叫多羅羅呢。”


    “欸?”


    真正的多羅羅傻了眼,如此偏僻的名字竟然會撞到一起?


    下一秒。


    百鬼丸“嘶”了一口涼氣,委屈地感覺到臀部被妻子的手給掐紅了,就算那裏的神經分布不多,痛感不強,作為男性還是會有強烈的羞恥感啊。


    “多……羅羅……”


    他的底氣不足,小聲到了極點地喊對方。


    “阿娜達,半個月不見,你從哪裏幫我認的親呀。”


    太宰治發出酥麻地笑聲,意味不明,笑聲下似乎有殺氣在一茬茬冒出來。


    綠茶羅羅正式上線。


    偽女主發現了真女主的跡象,借用臨時導演的權利,暫停劇情,正在憤怒地在找自己的劇本上有沒有“替身”二字!


    天空上,齊木楠雄:【呀咧呀咧,兩個多羅羅一起出現,真刺激。】


    他迴去要問問媽媽,喜歡替身女一號還是白月光女二號。


    媽媽也在一起追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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