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壽海留在了寺廟那裏。


    為此, 百鬼丸討伐魔神的時間被延緩了一周,等著多羅羅和壽海商量出安頓這些孤兒們的計劃, 多羅羅出錢,壽海出力, 選擇安置他們的村落。


    壽海數著太宰治送來的一袋子錢幣, 計算物價, “這些錢足夠了。”


    可還是有一個問題,選擇住在哪裏?


    “離這裏最近的村落,是一處沒有田地、隻能幹重活的村子。”壽海如實告訴太宰治, “再偏遠一點, 就是我行醫治病的那處村落, 然而你也看到了, 最近一個月接連不下雨,田地的收成會不好, 明年的糧食成了一個問題。”


    太宰治跪坐在木板上, 用手指沾著水,在地麵畫了一個簡易的村落地圖。


    “我和百鬼丸一路走來,也發現了這種情況, 附近沒有更好的地方了,而讓孤兒們穿越酒伊領地的國境線,進入其他國家不是一個好選擇。目前我畫的地方不是人心險惡就是天災人禍,反倒是壽海先生住過一段時間的村落安全一些。”


    “……唉。”


    壽海沒有想到新的戰爭還未開始,世道已經亂成了這樣。


    “山上不能常住,妖怪太多, 他們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太宰治把眾多邪物出沒的消息,告訴了壽海,“百鬼丸不可能永遠保護他們。”


    壽海記住了太宰治畫的村落地圖:“嗯。”


    然後,壽海又遲疑道:“這些錢……”


    太宰治答道:“是一筆百鬼丸討伐魔神後的報酬,錢的主人已經成佛了。”


    壽海:成佛不就是死了嗎?


    壽海不再說話,眼神落在坐著的百鬼丸身上,眼中滿是擔憂,“多羅羅,我知道你們不會在這裏待太久,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太宰治猜到老丈人的話:“嗯。”


    壽海說道:“倘若有一天……百鬼丸恢複了眼睛,不要讓他傷心。”


    太宰治心中“咦”了一聲,壽海是接受自己了嗎?


    百鬼丸急忙喚道:“爸爸。”


    壽海頭疼:“百鬼丸,你不要打斷我,我在和多羅羅說正事。”


    百鬼丸閉上嘴,心裏一陣嘀咕。


    【爸爸擔心過頭了吧。】


    事實上,壽海的擔心是完全有必要的,百鬼丸恢複眼睛的任何反應都可能刺激到這一段感情,尤其是壽海發覺多羅羅不是依賴百鬼丸的孩子,而是一個有自己的打算、並且有膽子把錯誤的事情扭轉為正確的人。


    “多羅羅,你的外貌很出色,出身也應該是衣食無憂的家庭,你想和百鬼丸在一起就要容忍他的缺陷,而不是一味地靠百鬼丸堅持下去。”


    【多羅羅這麽好看?!】


    “這些話……我本來要私底下和你說,但是百鬼丸天天在你身邊。”


    壽海心如死灰,又對兒子的遲鈍恨其不爭。


    太宰治忍住笑意。


    壽海字字斟酌地說道:“如果百鬼丸恢複健康後,仍然選擇你,我沒有任何意見,你和他再來找我就可以了,我那時便能放心下來……”


    太宰治答應下來:“多謝壽海先生。”


    壽海神色平靜:“不用感激我,我一切都是為了百鬼丸,希望你能明白。”


    若百鬼丸能幸福。


    這個世間所有人反對,壽海都會不留餘力的支持。


    此乃,他活著的執念。


    百鬼丸一頭霧水地看著壽海的白色火焰萎靡下來,精神不振,不過好兒子是懂得體諒老父親的更年期,他挪了過去,把壽海的手拿到自己的頭上。


    壽海哭笑不得,滿心暖意,“百鬼丸……”


    不行了。


    他又想嚎啕大哭了,這個孩子太懂事,太乖巧,根本看不到現實。


    到了最後,壽海默然地解開百鬼丸的頭繩,重新給他梳好,紮了一個不影響戰鬥的高馬尾辮,百鬼丸的頭發又長了……被保養得很好……


    太宰治旁觀著父子倆的相處,壓在心中的石頭落地。


    壽海不敢拆穿自己。


    因為百鬼丸說過的一番話,壽海誤認他們已經上過床,對於看不見、又不太懂常識的百鬼丸來說男女之事和男男之事的區別不大,再加上壽海覺得占了多羅羅便宜的是百鬼丸,不好意思再說多羅羅的壞話。


    善良的人會原諒另一個善良的人,太宰治借著美緒和孤兒們成功洗白自己,成為了壽海眼中有一點狡猾,但是總體上憐憫弱小、體貼百鬼丸的人。


    他來古代見百鬼丸的長輩一事,取得圓滿成功了。


    ……


    在敲定下居住地後,太宰治把事情告訴了美緒,同時收取了“報酬”。


    “摘下紅花送伊人。”


    “紅花似火綰青絲……”


    寺廟外的石階上,紅衣的少女用手按住胸口,為他們唱歌。孩子們都沒有出聲,坐在樹上、樹下,或者是蹲在洗衣服的盆子旁邊,一張張笑臉,眼神清澈,沒有被生活的苦難所打倒,準備著迎接更加美好的明天。


    “紅花啊紅花,綰起伊人的青絲。”


    “伊人笑靨如花……”


    美緒的容顏不再疲憊,與歌詞一樣笑靨如花,宛如紅霞,卻不短暫。


    她還情不自禁地走動起來,翩翩起舞。


    最簡單的清唱。


    最樸實的身姿。


    少女就是古代社會裏悲慘的縮影,堅強而勇敢,守護著自己的方寸之地,夢想著有一天通過努力獲得幸福。


    百鬼丸聽著就被觸動了心靈,在心眼裏去看跳動的潔白火焰。


    為了不讓多羅羅吃醋,他抱住多羅羅一起聽歌,用下巴蹭著多羅羅的頭頂,而太宰治抓著手機錄音,沒時間搭理他,錄音結束就存在了手機的音樂文件夾裏,險之又險地在最後一格電量用完之前,保住了百鬼丸喜歡的安眠曲。


    一連三遍,美緒唱完了,瑩潤明亮的大眼睛裏有了希望。


    荒山上的孤兒們有了下一個家。


    百鬼丸和太宰治送走了他們,與壽海分別,朝著百鬼丸靠直覺走出的路前往其他地方。途中安分了數天的太宰治,在古代的新鮮感漸漸降低後,再次開始了各式各樣的找樂子行為,不是今天覺得百鬼丸的手藝不好吃,就是明天跑去有妖怪的地方做誘餌,當一名等待勇者求救的太宰公主。


    因為他的緣故,百鬼丸斬殺邪物的效率大大提高,心態快要繃不住了。


    【多羅羅!不要再去接近妖怪了!】


    【又不見了???】


    【我隻是去河邊的一會兒,多羅羅去哪裏了,附近沒有妖怪啊!】


    【灰色的火焰在哪裏……】


    【啊,找到了!】


    百鬼丸的生活頓時“豐富精彩”起來,每次救完人,開始蹲在樹下生悶氣。太宰治戳了他一會兒,對方不動,他就用幾天來收集到的食材,找出記憶中的食譜,挖空心思的製作出了第一頓給百鬼丸的愛心大餐。


    “百鬼丸,快過來,我給你做了沒吃過的午飯!”


    “……?”


    百鬼丸可恥的被誘惑了,麵癱著臉,灰褐色的無神瞳孔仿佛在尋找食物。


    自從恢複味覺,他就無法抗拒美食。


    【多羅羅的愛心午餐!】


    這一天,百鬼丸吃完了太宰治信心十足的料理,並且喪失了當天的記憶。


    幸運值提升。


    大腦自我保護中……


    天之子的思維崩潰……刪除記憶……刪除成功……


    他隻記得自己醒來後,躺在多羅羅的懷裏,嘴裏似乎殘留著酸水。而他的多羅羅半句話也不提飯菜的事情,三餐選擇難吃的幹糧,對他悉心照顧,溫柔體貼,不再到處去玩,猛然一下子迴到了最美好的時候。


    百鬼丸:“???”


    多羅羅是真心悔改,決定變成大和撫子式的美人嗎?


    太宰治心中迴答:【不,隻是看你太慘,不忍心讓你再品嚐我的手藝。】


    兩人的交流一如既往的有壁。


    厚如城牆。


    城牆裏的百鬼丸過上幸福的生活,城牆外的太宰羅羅往裏麵丟糖果、丟禮物,偶爾不小心丟進去了一些生化武器。


    翌日,太宰治夜晚中聽到了沙沙聲,以及樹林裏的古怪動靜。


    不止一次聽見了。


    他這麽想道,從睡著了的百鬼丸身上爬起來。


    百鬼丸似有感覺,手指要動,他連忙把物資的包裹塞入對方懷裏,眨了眨狡猾的鳶色眸子,悄無聲息地往聲音發出的位置走去。


    黑暗中,有躲藏在樹林裏的眼睛盯著太宰治的一舉一動。


    絡新婦露出獵物出現的笑容。


    突然。


    一張白色的大網落下,纏在了外出落單的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在身體升空的時候,沒有誠意地掙紮了幾下,越捆越緊,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半夜看見午夜劇場的興奮。他記起了昨天碰到的蜘蛛網,蜘蛛網裏捆著一名快樂到不想迴家的成年男性,事後村民被被救下來,還特別埋怨地說破壞他的好事。


    【啊啦,究竟是什麽樣的快樂?】


    【好刺激!】


    【精神幻覺嗎?異能力者對我無效,妖怪會對我有效嗎?】


    蜘蛛絲上的某種刺激神經的成分,滲透了皮膚,太宰治的臉頰泛起紅暈,酥酥麻麻的感覺遍布全身,就像是暈乎乎的泡了一個溫泉澡。


    絡新婦爬到另一頭的樹幹上,操控著蜘蛛絲。


    她要吸幹少年的精/氣。


    雖然這個人小了一點,但是最近食物短缺,自己吃什麽都可以接受。


    咦,怎麽吸不動……


    【多羅羅……】


    【多羅羅……?】


    【我……好像聽見了……多羅羅……在喊我?】


    從睡夢中驚醒的百鬼丸拋開懷裏的包裹,四處張望,沒有被多羅羅變溫柔的跡象蒙蔽大腦,成功在樹林裏看見了心上人。


    多羅羅的生命火焰被纏上了一層東西,燃燒得異常活潑。


    顏色……


    有點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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