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你無法前往百鬼丸的世界, 隻能在這裏等他迴來。】


    “因為我的異能力……”


    【沒錯。】


    齊木楠雄沒有使用聲帶,站在太宰治對麵, 背景牆上的“念寫”文字代替他的聲音, 交織的文字與冷冰冰的打印字體證明著他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太宰治的視線有些失神,在齊木楠雄解答完畢走後。


    他獨自一人喃道。


    “人間失格……”


    可以令他正麵應對世界上最強異能力者的力量, 也使得他被遺留了下來。似乎連異能力……都在嘲諷他無法永遠和百鬼丸在一起。


    生而為人。


    喪失資格。


    打開辦公室通往住所的門, 太宰治看到的是百鬼丸抱著枕頭的單純表情。


    與世隔絕、又重新接觸世界的黑發少年不說話的時候, 靜謐而憂鬱, 仿佛能從他的身上看見其母親端莊的美貌。他的身上流著古代國主的血脈, 卻沒有享受過一天的榮華富貴, 上天注定了他不會是平凡之人, 而苦難磨礪出來的意誌力猶如一根紮入地底的鋼筋, 鑄造了他麵對世界的強大。


    百鬼丸看似平靜,唯有懂他的人才會感覺到他身上渴望戰鬥的殺意。


    收鞘,是還未見到敵人。


    太宰治沒有想好說什麽, 對方就像是聞到了他的氣息, 臉上開心起來。他在空氣中仔細分辨的模樣,認真而專注,讓太宰治覺得自己恍如枝頭上最新鮮的花朵, 沾著露珠, 散發出別具一格的香氣。


    “多……羅羅……”


    百鬼丸對門口的心上人喚道,繾綣的斷句,拿捏不準的日語發音。


    這一聲足以融化了太宰治身上的黑暗。


    太宰治心想:就算是惡人,看見百鬼丸也會被激發心底最深處的善意吧, 而那些會對百鬼丸產生惡意的人,在這個社會上不必稱之為“人”了。


    對人專用寶具——百鬼丸。


    百鬼丸的意誌,身體的殘缺,就是在用人性之惡喚醒人性之善。


    太宰治低聲迴應道。


    “嗯。”


    百鬼丸有怎樣的過去不重要,人有生存的權利,為了活下去所做的努力絕不可恥,何況這個人舍棄捷徑之路,去闖蕩最艱難的正道。他認識的百鬼丸沒有騙過自己,誠心誠意,金石為開,他很幸運的能碰到對方,與一個抵抗黑暗的希望之人為伍,才沒有讓渾濁的自己無可救藥的變黑。


    他會想辦法解決掉“人間失格”帶來的弊端。


    等著他啊,百鬼丸。


    ……


    太宰治找到了在港口黑手黨裏“暫住”的白蘭·傑索,對方已經吃掉了第一百包棉花糖,糖分攝入超量,居然沒有得糖尿病。


    太宰治想要得到平行時空的情報,白蘭·傑索笑眯眯地提供自己的遊戲機。


    “遊戲贏了我,我就說。”


    半個小時之後,太宰治以微乎其微的攻略數勝過了對方。


    白蘭·傑索輸得心服口服。


    “找我玩黃油,攻略女主速度還比我快的人,我就隻見過你一個人!”


    “是你太人渣了,不得女人喜歡,白蘭君。”


    太宰治把打出後宮結局的遊戲機放下,不論是現實還是遊戲,對如何欺騙人的感情,他有著趨近於本能的熟練度。


    “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女人緣極多的太宰君。”白蘭·傑索小聲逼逼。


    “你在說我壞話嗎?”太宰治掏了掏耳朵。


    “不。”白蘭·傑索真誠道,“我在誇讚你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未來為你哭泣的女人估計比一個加強連還要多。”


    太宰治冷漠道:“被一個意大利人誇讚,聽上去很奇怪呢。”


    白蘭·傑索腹誹道:在女人緣方麵,自己不作弊還真的比不過身為日本人的太宰治,你為你的國籍好好反省一下啊!


    玩遊戲的事情到此為止,兩人開始了一場關乎異能力者命運的談話。


    太宰治想要與百鬼丸一起去另一個世界。


    為此,他讓齊木楠雄給自己三天時間,用來臨時想辦法。


    “你問我有沒有讓異能力消失的辦法?”白蘭·傑索一邊在搜索平行時空的遊戲攻略,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有哦,你的‘人間失格’,以及能奪走他人異能力的澀澤龍彥,國外還有一個立誌於消除掉所有異能力者的老鼠。”


    太宰治說道:“我想要穿越時空。”


    白蘭·傑索用看外星人想移民地球的眼神瞅他:“異能側是不可能的。”


    太宰治試探道:“科技側。”


    白蘭·傑索友情建議:“等你死了,我會把你的屍體塞進時空機器裏試試,你先看看我們的科技水準,外太空都沒上去,你就想著穿越時空了?”


    太宰治:“……”


    隨即,太宰治的眼底流轉異色,“死了就可以嗎?”


    “根據情報,澀澤龍彥要等異能力者死亡後才能收集對方的異能力。”白蘭·傑索吹了一聲口哨,不正麵迴答,擔心港口黑手黨把死因扣到他頭上。


    自己是意大利好學生,絕對沒有教唆別人自殺呢。


    太宰治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他的眸子亮起,血液加速流動。


    白蘭·傑索給出的建議是——假死。


    他活著,“人間失格”就被動生效,隻有當他“死去”,異能力與異能力者產生一定的分割,就有希望關掉異能力。這中間的開關需要他去用生命進行實驗,沒有準確的數據,畢竟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找到第二個無效化異能力者。


    “幫我,白蘭君。”


    “不幫。”


    “白蘭·傑索,你已經完全沒有鬥誌,喪失人生理想了嗎?”


    “我最大的理想就是世界和平!”


    “出門右轉,百鬼丸會樂意替你實現世界和平的願望。”


    “……他隻會想宰了我。”


    所以說,有點自知之明啊,白蘭君,你活著就是世界無法和平的因素。


    太宰治舉起槍,在白蘭·傑索沒有動搖的表情下槍口方向一變。


    他拿槍對準自己的頭。


    “我急需要國際友人的幫助,否則手容易抖,按下扳機。”


    “幫……”


    白蘭·傑索笑著就哭出來了。


    你這是死了都要拉一個人下地獄啊,太宰君!


    太宰治去幹了什麽事情,百鬼丸不得而知,他接受了齊木楠雄牌翻譯機的幫助,得到神明大人的憐憫,不再是戀愛純靠腦補了。了解到多羅羅為陪他去異世界,在想方設法尋找壓製無效化能力,他就一陣說不出來的感動,細數所有二次元角色,有幾個人願意舍棄自己的力量來幫助另一個人呢?


    他的多羅羅就算是動漫裏的角色,肯定也是人格魅力十足的人!


    也許是他誤會了。


    有這樣的力量和家世,多羅羅非但不會是普通的女孩子,長大後還可能是難得一見的女神級人物,具備在黑暗中遊刃有餘的手段和孩子一般的善良。


    【……】


    齊木楠雄總覺得聽得錯上加錯,但是找不出證據。


    是濾鏡效果嗎?


    切換性別之後,他發現百鬼丸說得貌似正確,有了百鬼丸的緊抓不放,太宰治未來有可能朝著這個方向發展……可是太宰治的敵人聽了不會毛骨悚然嗎?


    他看著手裏的牛奶都覺得不甜了。


    心聲裏的糖分過度。


    【你要問多羅羅的信息嗎?既然你不後悔,我可以考慮告訴你……】


    【不用了,齊木君。】


    百鬼丸解開了心結,向往迴家去見養父、討伐魔神,便找迴了堪稱bug級別的心平氣和,長年累月的戾氣和怨恨都不翼而飛。


    【等我討伐了魔神之後,我要用我的眼睛去親眼看她。】


    【哦。】


    齊木楠雄暗暗吐槽:問啊,你問了,我就告訴你。


    有惡趣味的人不止是太宰治和齊木空助,齊木楠雄在確定了兩人的感情基礎後,不再擔心百鬼丸受到欺騙,詭異的期待起人世間最真摯的感情麵對性別……會引發怎樣的地震。後果嚴重?沒關係,他有時光倒流的神級技能。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百鬼丸的直覺發揮了作用,他就是沒有再去問了!


    齊木楠雄:我等你問!


    百鬼丸:我要把期待留給得到眼睛的那一天。


    齊木楠雄:他是男的!


    百鬼丸:多羅羅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我要配得上她才可以。


    天然直覺係的戀愛選手跳過雷區,按照交談的情況,喜滋滋地珍惜最後的三天,待在多羅羅的房間裏適應周圍的氣息。多羅羅說三天就三天,他不介意繼續溫習腦海裏的魔神資料,爭取一鼓作氣討伐掉這些魔神。


    三天後。


    總是早出晚歸,中午陪百鬼丸吃飯的太宰治迴來了。


    他的臉色略微蒼白,整體情況還好,隻是臨時抓的勞動力——白蘭·傑索全程在劃水,沒有給予太大的幫助。用白蘭·傑索的話來說,完美效果的假死藥需要的技術含量不低,成本高昂,一時半會折騰不出來,其他接近致死含量的藥物對身體的傷害就非常大,而且有一定的概率讓人永遠醒不過來。


    不說藥物方麵的後遺症,森鷗外在發現太宰治偷偷購買管製藥物時,二話不說就強行暫停了這方麵的危險苗頭。


    “太宰君,麻煩你去把藥理學這門學科學完了再買藥。”


    “……”


    當誰不知道醫學生是會讀到頭禿的嗎?


    太宰治在各方麵受阻,無法完成假死關掉異能力的辦法,在百鬼丸要走的這一天,他給對方準備了一行李箱的物資,鬱鬱不樂地沒有說話。


    私底下,太宰治格外真實,不加掩飾自己期待百鬼丸留下來的想法。


    隻要百鬼丸願意,太宰治遲早給他湊足“魔神”的人頭,在全世界範圍內獵殺罪惡多的且實力強大的非人類。


    百鬼丸卻在這件事上異常的固守己見:【多羅羅,我要迴去殺魔神。】


    不是虛假的盜版品,是真正害了他的古代魔神。


    【對不起。】


    百鬼丸用臉蹭了蹭多羅羅的頭發,戀戀不舍,唯一遺憾沒辦法帶對方迴家。


    【這是我自願踏上的旅程。】


    【不用擔心,最多兩年,我會在報完仇後迴到你的世界。】


    【到了那個時候……】


    【《多羅羅》世界的劇情落下帷幕,世界賦予我的命運不再能困住我,我就能看到多羅羅的臉,聽見多羅羅的聲音,永遠與多羅羅在一起了。】


    【神明大人答應我,放假的時候有空會來接我,我們還是能夠見麵的。】


    【千萬要等我啊!】


    他堅信短暫的分別是所有苦難的終結。


    百鬼丸親吻“她”的臉頰,不染纖塵,清澈如鏡,不願以牽掛著另一個世界卻留在這個世界上,這對於他和多羅羅來說都是一種不圓滿。


    最終,百鬼丸的心聲裏沒有馬賽克的部分,被齊木楠雄用文字的方式翻譯在了牆壁上,上麵還畫了兩團火焰的圖案,儼然是百鬼丸心眼世界裏的自己與多羅羅——本質潔白的生命火焰上沾染著魔神的紅光和殺人的一道紅斑,它擁抱著比自己小一團的灰色火焰,灰色火焰上也有數量極多的紅斑。


    太宰治看著牆壁,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見證了百鬼丸的心靈世界。


    生命,即火焰。


    罪惡,即紅光。


    普通的死物會泛綠光,幹淨的靈魂是白色,墮落的靈魂會變成灰色,無可救藥的靈魂就會變成漆黑,與黑暗的世界化為一體,很難再被分辨出差異性。


    他哭笑不得:“我是這個模樣?”


    他的笑聲降低到聽不見,澀然道:“你喜歡的多羅羅……是這個模樣……”


    百鬼丸不覺得“她”難看,用懷抱去溫暖對方。


    【你會變白的,別擔心。】


    誰擔心了。


    他隻是明白黑泥一樣的自己,醜得人間真實,不值得被其他人愛上。


    “去完成你的目標吧,百鬼丸。”


    “殺死他們。”


    “做你心中正確的事情,行光明的道路,永遠不要可憐自己。”


    太宰治沒有讓他帶走《完全自殺手冊》,用特製的曲別針捏出一個好看的彎曲形狀,猶如貓咪,把百鬼丸的浴衣領口和下擺全部別了起來。


    他脫離對方的懷抱,冷漠地說出百鬼丸聽不見的告別語。


    “最後,衣服不許走光。”


    等等。


    多羅羅,衣服變得有點緊,不方便戰鬥啊!


    在齊木楠雄的幫忙下,百鬼丸一臉疑惑的返迴了久違的古代世界。


    屋子前,養父壽海在心心念念的等著他,熱淚盈眶。


    “百鬼丸!”


    走丟的孩子總算迴來了!


    齊木楠雄鬆開手與對方肩膀的接觸,對他們點了點頭,整個人也消失了。


    百鬼丸不需要他幫忙擊殺魔神,固執得像個笨蛋,但是他不排斥百鬼丸這樣的性格,自己的事情由自己完成是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品質。


    在壽海的麵前,百鬼丸聞到了陌生的人類氣息,手摸索到對方的臉上。


    幻術在他的身上失效了。


    他說不出話。


    可是他能用自己沒有麵具的臉展開細小的笑容,去止住壽海流出的淚水。


    【爸爸,我一路走來遇到了許多好心人。】


    【十四歲很快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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