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恬心裏發忤,實在不明白他葫蘆裏到底是賣的什麽藥。


    悍馬停在墓園的門口,大門處的管理員看到他的車子,直接放行了,還朝著軍車裏的曲景黎,頷首至意。


    蘇梓恬納悶,難不成,這個男人強勢到是個人就認識她?


    她其實不知道的是,曲景黎一年來這裏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清,每一次有時間想起墓園裏的那個女人時,總是會來到這裏。


    車子暢通無阻的直接開到了墓園的正中央,停了下來。


    曲景黎率先下車。


    蘇梓恬沉思了一下,也跟著下車。


    跟著他的腳步,走到一處墓碑前,停了下來。


    墓碑上麵寫著,慈母楊蓮,兒,曲景黎立。


    一瞬間,蘇梓恬才明白了他的心思,原來,他這是所謂的帶她見父母嗎?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的母親,雖然,隻是一張簡單的照片。


    墓碑上麵的照片,完全可以看得出來,是一個美人,如果仔細的看,就會發現,曲景黎的眼睛,跟她是有幾分相似的。


    “這是我媽。”曲景黎蹲下,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在我七歲那年,在老頭子生日的時候,我媽為了出去找他,出了車禍,離開了我。不到一年的時間,老頭子帶著那個女人迴來,同時的還有一個會走路的兒子,和一個肚子裏還未出世的女兒,你知道那個時候的我,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嗎?”


    哪怕,那個時候的他還小,但是他到死,都記得那種恨他們到骨子裏的痛苦。


    是的,是痛苦。


    母親的突然離世,父親的再娶,繼母帶著一個會走路的兒子,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女兒,他們的存在,就代表著父親,對於他和母親的背叛。


    是的,背叛。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曲景黎對於曲漢年,張婉儀,還有他們的那一對兒女,恨之入骨。那種恨,無法言說,確在心裏,生根發芽。


    蘇梓恬站在他的身側,心裏替他感覺到了難過,她可以感覺的到他心裏的那種痛,那種恨,那種難過與不舍。


    她無法想像,一個七歲的孩子,在心裏的那種極度的恨之下,到底是怎麽活到了現在?


    喉嚨發梗,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怎麽安慰他。


    半晌之後,蘇梓恬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之下,輕拍了幾下。


    “一切,都過去了。”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就當作一切都過去了,他都已經這麽大了,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該習慣的就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最重要的,離開的人,迴不來。


    人死,不能複生。


    “沒有過去。”曲景黎抬眸,目光灼灼的看著照片上麵的女人,神情充滿了愛與感恩,“我也以為,總有一天會過去的,但是,你也進過那個所謂的家,我相信,你也能感覺到,他們對我的態度,真的是過去了嗎?”


    答案,當然是,沒有。


    “我也以為,我的離開,我的退出,成全他們的那一個幸福圓滿的家庭,一切就會過去。”曲景黎冷冷的一笑,黑眸裏滿是傷痛,“其實,完全沒有。”他的退出,得到的隻是他們的得寸進尺。


    ‘景年集團’,他從心裏根本就沒有在意過,他完全不在意到底老頭子會把這個繼承權給誰,重要的是,他們可以不幹涉他的私生活。


    可是,現在呢?


    自從他帶著蘇梓恬迴來,那個家裏,從壓根從心底就沒有接受過他們。


    當然了,老太太章慧敏除外。


    “曲景黎,你別這樣。”蘇梓恬手足無措,心裏忐忑,擔憂,根本不知道開口該說些什麽,該怎麽安慰他。


    曲景黎無所謂的搖頭,“其實,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曲漢年的冷漠。


    習慣了張婉儀的表裏不一。


    習慣了曲逸陽和曲逸然表麵上當他是大哥,心底確對他是十萬分的鄙夷和敵視。


    習慣,是很重要的。


    正如曲景黎現在,已經習慣了有蘇梓恬的生活,已經習慣了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以後的母親。


    想起孩子……


    其實,有沒有孩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在身邊一輩子的那一個人。


    新聞報道上麵沒有少說過,兒女不贍養父母老人的。


    蘇梓恬如哽在喉,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來安慰他,此時的她站在他的身邊,完全是感同身受,他內心的悲傷,內心的痛苦。


    對於母親的依依不舍,對於父親和繼母的那種恨,那種怨。


    她其實想要開口說:曲景黎,沒關係的,一切都過去了,最重要的,你還有我,不是嗎?


    可是,話到了嘴邊,確怎麽都說不出口。


    現在的她對於他來說,也不過算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了,既然自己都已經下定決心要跟他離婚了,就不能再輕易的動搖那顆心不是嗎?


    “媽。”曲景黎半蹲在墓碑前,把墓碑前的那兩顆雜草給拔掉了,“媽,都怪兒子不孝,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來看你了,最近的事情有些忙,不僅是工作上麵的,還有,我……結婚了。”


    就到這,他突然的伸手,拉著不遠處的站著的蘇梓恬,蹲了下來,繼續說道,“媽,這個就是我的媳婦,是不是長的很俊兒?嗬嗬,我們已經結婚了,隻不過,過的並不太如意,那個家,我不想要再迴去了。”


    說起那個家的時候,曲景黎的情緒有些黯淡。


    再抬眸,黑眸閃亮,“媽,今天我就算是帶著她正式的跟你見麵了,你走的時候,我還那麽小,是不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了?你看,現在你不用擔心了,我結婚了,成家立業了,你可以安心了。”


    越說,心裏越覺得難過。


    如果,這個時候,媽媽可以站在他們的麵前,拉著他們兩個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該有多好?


    喉嚨哽塞,眼眶也有些發熱。


    這一刻,蘇梓恬再也忍不下去了,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龜裂,完全是想當個木頭人,不搭理他的,可是,這一刻,真的做不到了。


    從他的手裏掙脫開,側目,看著墓碑上麵的那個女人,心裏對於曲景黎的恨,對於曲家他們所有人的怨,似乎在這一刻,風輕雲淡了。


    猶豫了許久,開口,便無聲。


    “媽……”


    輕輕的一個字,代表著對曲景黎的認可,對他們婚姻的認可,對他們以後要共同一起走的路的認可。


    那一瞬間,曲景黎的心,無法找到任何一個詞來形容,似激動,似欣喜,似……感恩。


    這一刻,他才認定,帶著她來這裏,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最起碼,她不再似剛開始那麽的排斥著自己。


    伸出手,緊緊的攥著她的手不鬆開。


    蘇梓恬掙紮了幾下,沒結果,也不再執拗,與他一起蹲在墓碑前,幾分鍾過去之後,腿都有些麻了,她也沒那麽多的講究,直接大大咧咧的坐在墓碑前。


    曲景黎看著她微笑,“媽,你看,她是不是直性子的一個人,我想啊,也就隻有她這麽一個人才會這樣大大咧咧的了。”


    一陣微風吹來,墓碑上麵的照片似乎笑的更美麗了。


    蘇梓恬想,可能是她的幻覺。


    曲景黎繼續念念叨叨的說個不停,“媽,我還記得,小的時候,你總是會說,也不知道我長大以後會娶一個什麽樣的女孩子做老婆,現在你看到了吧,她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女孩子,其實,有些事情都很難說的準的,就正如我們現在的生活,媽,我想你了,如果你還活著,還陪在我們的身邊,該有多好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此時的曲景黎,內心的那一根柔軟的弦給觸動了。


    眼角一直隱忍著的淚珠,輕輕的滑落,滴在了蘇梓恬的手背之上。


    灼熱的感覺,一下子就到達了她的心底。


    偏頭,看到他的眼底滿是傷痛,一瞬間,她想也沒想,伸出手,緊緊的抱著他,輕拍了兩下他的後背。


    此刻無聲,勝有聲。


    兩人在墓地呆了很久,直到太陽西落,曲景黎把心裏一大堆的繁瑣的大事小事都在母親的墓碑前念叨了一遍,到了最後,他直接說,“媽,你說說這個女人吧,有的時候總是愛跟我耍小孩子的脾性,如果以後她再給跟鬧脾氣了,你就找她談談好了。”


    納尼?


    找她談談?


    蘇梓恬瞬間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這個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啊?找她談談?


    是去她家裏找她談談啊?


    還是在她的夢裏找她談談啊?


    以後還能不能愉快的相處了?


    “曲景黎……”一瞬間,她的心裏是又氣又急。


    “在呢。”曲景黎無所謂的應聲。


    “你……”手哆嗦的提著他,蘇梓恬是又氣又急的說不出什麽話來,“算了,時間不早了,我先迴去好了。”


    這個男人,不能對他有一絲的心軟,太容易得寸進尺了。


    “你確定要走?確定不會迷路,不會走到別人的家門口吧?”曲景黎站起來,輕拍兩下。


    墓園裏麵的風還格外的配合著他,嗚嗚的一陣,尤其是在這詭異的氛圍裏,蘇梓恬感覺後背發冷,環顧著四周,到處都是墓碑,也不知道是她心裏的緣故,還是此地就是這麽的詭異,她感覺,墓園裏不止他們兩個,還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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