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在派係之見如此劇烈的當今,居然還有不在意派係之見、對全體軍隊一視同仁的將軍?


    別的不說,他遼東的和薊鎮的就尿不到一個壺裏麵,雙方的矛盾從戚繼光時代就開始了,戚繼光和李成梁早些時候惺惺相惜,後來矛盾逐漸擴大,最後連帶著南兵派係和遼東軍派係的相互敵視,關係極差。


    南北之爭東西之爭那是貫穿中國始終,不僅局限於軍隊當中的派係之見,各省軍隊和各省軍隊之間的成見也相當之深,各派係出身的將領和其餘派係的將領就很難配合作戰,不同出身的主將副將之間也一定會有矛盾。


    李如鬆就想知道蕭如薰為什麽視之如不見,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對待曾經得罪過他的遼東軍好像也是一視同仁,也沒說怎麽怪罪遼東軍,怎麽歧視遼東軍,給遼東軍的軍糧也不見得就少了。


    還真有心胸寬廣可以海納百川的將軍?


    要說這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人相輕是傳統,武人互相看不順眼也是傳統,誰和誰搶個功勞爭個戰利品都能給擴大到派係之爭上,實在是太常見了,軍隊互相看不順眼互相不對付,對皇帝而言,未必就不是好事。


    李如鬆反正是對遼東軍以外的各大派係都沒什麽好臉色,各大派係和遼東軍的關係也都不怎麽樣,所以看了蕭如薰這樣的做事方法,才特別奇怪。


    “李總兵,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一切問題矛盾都可以用軍規去商量去解決,大家都是大明軍隊,為何要分出個子醜寅卯來?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你給我使絆子我給你使絆子,這仗就打贏了?”


    李如鬆搖了搖頭。


    “話不是這麽說,提督,我這人藏不住話,我就直說了,當初打倭寇的時候,你把本來屬於我遼東軍係的任務都給搶走了,我遼東軍屬下對你不滿的人大有人在,所以才把那二十萬兩銀子拿走了八萬。


    之前我父和我都曾打壓與你,與你競爭,之後也多有不合作的地方,你僅僅是用軍規來懲處我遼東軍,卻並未用其他手段報複,這是為何?”


    蕭如薰好笑的看著李如鬆:“這麽說,你還一直都在等著我報複你?”


    “沒有,絕對沒有,隻是覺得奇怪。”李如鬆老老實實地說道:“那麽多年了,受了氣能報複卻不報複的,還給咱們說話的,還真是少,我也知道,全國各地的軍隊都對遼東軍看不順眼,可提督你,為何就是個例外呢?”


    “那我報複你就好了?在朝堂上說你的壞話,把你搞臭,把遼東軍搞死,且不說我能否成功,單說遼東軍沒了,遼東這塊土地還要不要了?遼東可是抵禦蒙古和女真的前線,遼東沒了,京師豈不是三麵受敵?


    不說國土淪喪,萬一叫女真人叫蒙古人打進關來,就這些京營兵,你覺得京師能守住?當年大明還有個於謙和一些能打的京營兵,現在……除了一幫會內鬥會撈錢的貪官汙吏之外,又有幾個真正能辦事的?”


    蕭如薰說著說著就長歎一口氣。


    “遼東軍能打,難得,能守住遼東,控製關外,你李如鬆也是難得良將,為國家大事計,我蕭如薰的個人問題又算得了什麽?我蕭如薰算不得什麽深明大義之人,但是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也絕對不會做。


    所以,你且放心,也請李公放心,我姓蕭的沒有對你們報複的心思,我現在一門心思就想著把北虜趕走,把山河恢複了,之後還有一堆事情等著咱們去做,你的兩萬騎兵可是重中之重,管好他們就可以了!”


    蕭如薰拍了拍李如鬆的肩膀,轉身就要離開,走了沒幾步,又轉迴來。


    “對了,忘記說了,但願你們還記得當初我在朝鮮的時候立下的軍規鐵三條,不得擾民,不得私自毀壞田地建築,不得爭搶戰利品,但凡觸犯一條,軍法決不容情,李總兵可還記得?”


    蕭如薰這一說,當初那如雨點一般打在身上的水火棍的記憶重現,李如鬆稍微有點不想迴憶起來當時的慘狀。


    “記住了,行軍途中,謹遵提督軍令,不敢有違。”


    “那就好,行了,李總兵,今日早些休息,明日還要出戰,做好準備。”


    說完,蕭如薰轉身離開。


    “大郎,你和蕭如薰說什麽呢?”


    努爾哈赤從遠處走到了李如鬆身邊,看著站著不動的李如鬆,有點奇怪。


    李如鬆歎了口氣。


    “奴兒,你可相信這世上真有不會因私廢公之人?”


    努爾哈赤一愣,隨即看向了遠去的蕭如薰。


    “大郎,你是說蕭如薰?”


    李如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不敢確定,也不敢輕易相信,這世道,容不得我輕易相信誰,但是蕭如薰至少很會打仗,很會指揮,這一點,我從未質疑過,這一戰,且盡心盡力,爭取立下大功,然後再做別的計較。”


    聽李如鬆這樣一說,努爾哈赤的麵色就不是很好了。


    他最擔心的就是李如鬆說要血戰某某某了。


    那可都是他的精英他的家底子他的依仗啊!沒有了這些勇士,他拿什麽去和海西爭奪霸權?


    不被海西吃掉就不錯了,到時候又要迴到李家當李如鬆的家丁,好不容易獲得一些自由的努爾哈赤可不願意自己過那樣的日子了。


    跟在李如鬆身邊可怎麽實現自己的抱負呢?


    隻是自己現在實在是不能脫離李如鬆的庇護,否則,別說海西了,光是內部的一些問題都能讓自己煩惱不已。


    現在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漸漸成長起來的兒子們,他的兒子們都很健康,數量也很多,這是他感到欣慰的事情。


    此番出戰,他的長子褚英和次子代善都隨軍出征,名曰增長見識,實際上是他想要近距離保護和鍛煉自己的兩個年齡最大也是目前來看最優秀的兩個兒子,培養自己的繼承人。


    女真人的壽命短,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死了,培養繼承人很有必要。


    說真的,雖然他有雄心壯誌,他想要在遼東創立下屬於自己的功勳,讓自己的部落成為女真最強大的部落,統一女真,但是此時此刻,他真的沒有想太多。


    僅僅隻是活下來,就已經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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