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海本不是海,隻是作為盛京最大的淡水湖,一輩子沒機會看海的人,會認為這看似沒有盡頭的淡水湖,就是海。


    瓊海之所以叫瓊海,是因為周圍漫山遍野的瓊花,每到瓊花盛開的季節,湖麵上層層疊疊的瓊花花瓣,隨著水波朝湖中蕩去,人心也蕩漾開來。


    瓊海最出名的,不是瓊花,也不是望不到盡頭的湖水,而是……每到夜晚就在湖麵上蕩漾的笑聲。


    或清淺,或嬌媚,或矜持,或放、蕩,各種撩撥人心的的聲音,萎靡地挑逗著男人的欲、望。華燈初上,瓊海上匯聚了成千上百的畫舫,從瓊山上看去,就像是螢火蟲,密密麻麻地盤旋在湖麵,那各色的燈籠隨風晃蕩,在它們的推波助瀾下,湖麵上蕩漾的笑聲傳得更遠,更曖昧。


    是的,瓊海是盛京各大青樓放畫舫的地方,不知從何時起,瓊海就成了畫舫的代名詞,甚至還劃分了區域,各自為營,互不幹擾。


    這裏是盛京最大的銷金窩,每個青樓基本上把一半以上的人力和物力放在了這裏,畢竟,在畫舫上的,都是懂得享受,講究氣氛和品味的金主,這些金主不在乎銀子,要的,就是格調。


    什麽是格調?


    什麽最貴,什麽最奢侈,在老鴇眼裏就是格調,這些金主隨手打賞的銀子,就夠老鴇開銷幾日了,自然要用心伺候。當然,老鴇也不會把所有的資源都投放在畫舫上,畢竟青樓裏的客人是唯一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隻要有銀子,就能找到滿意的姑娘,所以老鴇並沒有因為畫舫的收入占了大頭,就放棄了傳統的業務。


    而能在畫舫上伺候金主的,都是青樓的名牌,畢竟畫舫上的金主都大有來頭,品味比一般人高。


    如嫣鶴立雞群地坐在人群裏,身邊是各種曖昧的調笑以及越來越開放的動作。她眼底的鄙夷漸漸濃鬱,嘴角帶著嘲諷的笑——一群庸俗的人。


    眸光微轉,如嫣含情脈脈地朝人群看去。


    褚凡端著酒杯,正與身邊的人說著什麽,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卻絲毫不受周圍環境的影響,周圍的一切似乎與他無關,倒是他身邊的男人有些心猿意馬,目光時不時地朝一邊瞟去,幹渴地舔下嘴唇,猛灌一口烈酒。


    褚凡似乎也發現了男子的心不在焉,調侃地睨了他一眼。


    男子憨厚地抓了抓頭發,朝一名女子走去。


    如嫣眼波流轉,扭著腰朝褚凡走去。


    褚凡微微皺眉。


    “褚世子。”如嫣矯揉造作地說道。


    褚凡看著酒杯,沒有答話。


    如嫣麵色不變,在褚凡對麵坐下,“聽聞褚世子精通樂律,不知先前如嫣撫的那曲江南小調,有哪些不足之處?”


    如嫣緊張地走到褚凡身邊,緩緩坐下。


    萎靡的船艙溫度越來越高,雖說已經是初秋了,可空氣中的餘熱黏糊糊地裹在身上,讓人欲罷不能,盡管美女在懷,可眼角餘光都十分有默契地朝如嫣瞄去。


    如嫣是“百花園”新晉的頭牌,平常見她一麵,都要砸不少銀子,為了聽她撫上一曲,更是要花費數千兩銀子。更何況,如嫣現在還是清倌人,以前沒有隨金主上畫舫的先例,這次,也是張小世子砸了不少銀子,老鴇才勉為其難地讓如嫣出來。


    隻是,大家雖然愛美人,可也知道這種極品是要留給這裏身份最尊貴的人,比如褚凡和張小世子。所以,縱使大家垂涎如嫣,卻也理智地沒有靠前。現在看到如嫣朝褚凡走去,大家了然地笑了笑,心裏的好奇更重。


    端王爺懼內,後院雖然有其他的鶯鶯燕燕,卻都關在一個院子裏,而褚凡跟在王妃身邊長大,弱冠的年紀,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外麵的人都傳言是王妃因為端王爺後院的事,刻意把褚世子養成了不近女色的性子。這些年褚凡身邊就一個同樣是話題人物的琴琬,不過,眾人並沒把兩人想成一對,這兩家人位高權重,真的成了親家,就會被聖上忌憚。


    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如嫣會成為褚世子的第一個女人了。


    眾人的目光太灼熱,如嫣也挺了挺胸口,更加熱切地看著褚凡。


    褚凡晃動手裏的酒杯,嘴角掛著淺淺的笑。


    如嫣眼底的勢在必得太明顯,迫不及待地朝褚凡湊去。


    “江南小調?那麽典雅的音律,你彈不出來,真要在這裏被彈奏出來,對它是種褻瀆。”漫不經心的話,甚至連個髒字都沒有,卻赤、裸、裸地打了如嫣的臉,一個賣身的妓子,也配那麽高雅的音律?


    如嫣臉色爆紅,又羞又惱,她的身份已然這樣,她改變不了,所以才會不遺餘力地用各種方法翻身,卻不想,她一次次的刻意討好,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羞辱。


    深吸一口氣,如嫣換上清高的模樣,“褚世子,民女身不由己,不求世子能善待民女,也希望世子能尊重民女。民女雖然做著最為讓不不恥的事,可民女自認是善良的人,沒有害過人,沒有算計過別人,隻老老實實地做著自己的本分。世子可以看不上民女,世子身份尊貴,民女高攀不起,世子可以不屑民女,可請世子給民女留點尊嚴。”


    慷慨激昂的話,被如嫣義正辭嚴地說出來,在座的人紛紛側目。


    淪落青樓的女子,都是不幸的,如果可以選擇,誰也不願意走到這一步,再說,妓子與嫖客之間,做得是皮肉買賣,拿銀子解決身體需要,各取所需罷了。即使有的人在床上有特殊的嗜好,不過是加點銀子的事,所以,一般情況下,不會出現如此侮辱妓子的事。


    在座的有人心理不平了,“褚世子,畫舫本就是享樂的地方,您既然來了,想必也是抱著享受的心思來的,現在這樣,似乎不妥吧?再說,大家高高興興的,就您與眾不同,顯得有點……”


    欲言又止的話,似乎沒有說什麽,其實是在指著褚凡這番作為破壞了大家的興致,既然來了,還裝什麽清高?


    褚凡將杯子裏的酒一口喝完,緩緩抬頭。


    本是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卻讓眾人心裏一緊,尤其是先前幫著如嫣說話的那人,更是隱隱有些後悔。


    褚凡卻沒有說一句話,隻是衝張小世子點了點頭,帶著小廝離開了。


    眾人一頭霧水,飄忽不定的目光在褚凡與張小世子之間來迴轉悠。


    其實,今天張小世子把褚凡叫來,眾人心裏就奇怪,完全沒有交集的兩人,怎麽突然就好到可以一起逛畫舫了,再加上褚凡臨走前那意味深長的一眼,眾人似乎知道了什麽。


    “好了,大家繼續。”張小世子頂著一張縱欲過度的臉,衝眾人揮了揮手,陰冷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從如嫣身上劃過。


    如嫣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可想到,如今她已是“百花園”的頭牌,身後有無數的愛慕者,且不少都是身份尊貴的金主,還會怕一個威遠侯世子?


    至於褚凡……


    如嫣緊眼,最初,她對褚凡是有好感,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隻想著做個紅顏知己,借著褚凡的手逃離火坑,有褚凡的護航,她出來也會混的風生水起,現在看看,她似乎應該換個目標了。


    如果,大家知道端王世子養了一個外室,端王府一定很熱鬧。


    褚凡坐著馬車到了縣主府,先在白芷水那裏問了好之後,到了琴琬的院子裏。


    琴琬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手裏捧了本遊記。隻是她的注意力明顯不在書上,蒙著水霧的眸子賊亮賊亮地看著院子裏的月光。在不知道第幾次歎氣後,院門被婆子打開,琴琬忙坐直了身子。


    一進院門,褚凡就感覺到了琴琬的目光,冷峻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緊抿的唇角微微上翹,劃出一道笑弧。


    “凡哥哥。”琴琬殷勤地把褚凡迎進了書房,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褚凡卻說道:“喝了些酒,有些渴了。”


    琴琬翻了個白眼,臉上卻掛著略帶討好的微笑,從荔枝手裏接過剛沏好的茶,親手遞到褚凡麵前,“凡哥哥辛苦了,喝杯茶,解解酒。”


    “嗯。”褚凡吊著鼻音應了一聲,心情頗好的接過茶盞,砸吧著嘴喝了兩口,“還是嬌嬌這裏的茶好喝。”


    琴琬心裏唧唧歪歪了兩句,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燦爛,“凡哥哥若是喜歡,迴去的時候,我讓荔枝包一點,你帶迴去。”


    褚凡自然驕傲地應了下來,眼瞅著琴琬快沒什麽耐心了,才終於笑道:“好啦,你的事,凡哥哥都記得,喏,這是你要的東西。”


    琴琬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心裏雖然欣喜,卻還是謹慎地問道:“凡哥哥,沒有人看到你吧?”


    褚凡輕笑,“這點自信凡哥哥還是有的,隻是沒想到,堂堂一朝丞相,也會做這種皮肉生意。”


    “他不會,可紀氏會。”琴琬小心地把賬本收好,“琴明月現在是太子妃,需要銀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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