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鐸微微愣了一下,說道:“不知道青茗許給了哪家名門公子呢?”


    以段青茗的相貌和段府的勢力,清鐸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以為段正將段青茗許給了哪一個京城名貴的公子。而這位公子到了這時,還如此沉得住氣不出現,這令清鐸的心裏,多多少少的有些好奇,又有些憤怒!


    若他清鐸是段青茗的未婚夫,在聽到炎淩玨請聖上賜婚的時候,就應該站出來,堂而皇之地告訴大家,段青茗就是他的女人啊!


    可是,沒有!


    清鐸輕輕地籲了口氣,話裏有話地說道:“段大人,此事可大可小,還希望段大人想清楚了再說!”


    段正在心內歎了口氣,朝清鐸說道:“小女其實在年幼的時候,就已經許給了……”


    段青茗微微閉了閉眼睛。似乎不想再聽下去。前世的噩夢,再一次浮上心頭,她的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努力,在這一刻鍾,都化為烏有。


    因為,若是段正說出了白遠皓的名字的話,固然之可以避免賜婚,可是,再次悔婚的可能性,就幾乎等於是零了。


    因為,那有欺騙皇家之嫌,有欺騙國主之嫌。那樣的後果,絕對任何人可以承擔的!


    一側的杜青鸞輕輕地握緊了段青茗的手腕。


    杜青鸞入府到現在,從來沒有聽說過段青茗曾經許人,所以,自然知道,段青茗對於這位未來的夫君,根本就沒有半點的感情,此時,看到段青茗近乎絕望的神色,握著她冰涼的小手,杜青鸞的心裏,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兒!


    清鐸緊緊地望著段正,似乎想聽他下麵所說出來的名字究竟是誰!


    段正微微閉了閉眼睛,說道:“小女其實……”


    正在這時,一個宏亮的聲音從正廳之外傳來,帶著無比倫比的氣勢,還有說不出的草原風沙氣息:“段府的小姐,早已經許給了本殿……”


    本殿?


    這個陌生的聲音一出,正廳內的所有人都愕住了。


    段青茗一臉茫然朝廳外看去。


    杜青鸞眼神複雜,意外而且驚愕。


    最意外的,要算是段正了,就在他要說出“白府”二個字時,卻不料被人生生中斷。而且,這個聲音如此陌生,那氣勢又如此的宏偉磅礴,讓段正隻覺得一窒,頓時說不出話來。


    和這一家人神情不一樣的是,清鐸的臉色也變了。


    他的手,原本就緊緊握住的聖旨,此時握得更緊。他的原本白皙的臉色,變得鐵青,鐵青。他的眸子裏,在一瞬間流露出極其複雜的神情——震驚的、意外的、驚愕的、憤怒的、甚至是各種看得清的,各種看不清的種種光彩。


    因為,隻有他對那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隻有他對那個說話的人,又是如此的熟悉,那種熟悉,似乎是從骨血裏分離出來的親近,一種你根本就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貼近感——因為,原本他們就是血肉相連的兄弟!


    正廳的光影,全部都聚集在那個寬大的入口處。一個年約二十來歲的少年男子,象是包裹在一襲給衣裏的淨色的雲,就那樣飄逸地卷入了段府這個風雲詭異的紅塵十丈。


    那男子一步一步的走來,他的每一步,都象是走在大家的心上,那種腳步,輕若流雲,可是,卻依稀帶著生殺予奪的霸氣和凜冽!


    是的,這個男子,就是草原之上的未來之主,敖漢!


    敖漢走進正廳,先來到段正和杜青鸞的麵前站定,然後,以晚輩之禮,恭恭敬敬地向這二人行了個禮:“小侄敖漢,見過叔父,叔母!”


    段正畢竟是男人,也是名正言順的一家之主,他聽到敖漢的話,不由長長籲了口氣,說道:“賢侄免禮!”


    杜青鸞原本緊繃著的唿吸,也緩和下來,她也徐徐說道:“賢侄遠道而來,有心了!”


    敖漢點了點頭,站直身體,然後,朝著站在段正身側的少女看去。


    那是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年輕少女,她臉色蒼白,五官精致,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就象是可以照見這世間的所有的陰暗的東西。


    敖漢一眼去,這女子身上的打扮,和尋常的官家女子並無什麽不同。也是這一眼,他卻猛然從這個女子的身上,看到了一種異乎常人的韌力和耐力。


    那個女子淡淡轉過眼神,朝敖漢看了一眼。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似乎有什麽東西發生碰撞,然後,消逝於無形。


    敖漢是草原的少主,少年征戰,所向披靡。而他本身的氣質,又是粗狅和霸氣的組合,特別是他身上那一種生殺予奪的淩厲氣質,即便是尋常的將軍,看到他都不由想倒退幾步。


    然而,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子,隻是淡淡地看了敖漢一眼,然後,微微施了一禮:“殿下!”


    自稱本殿的人,自然就是殿下。


    且不管是哪國的殿下,那麽,一定是她的救恕。


    敖漢的眸光,終於變了一下。


    當日,他受到重托,要替那個即將遠行的人完成一件鞭長莫及的事情,這所有的起因,均都是為了一個女子。


    女子,在敖漢的眼裏,若不是嬌嬌滴滴的官家小姐,就是潑辣大度的草原女子。無論是小家碧玉,抑或是傾城傾國的尤物。在敖漢的心裏,都是他的臣下,都是他的玩物。幫男人生育子女的工具。


    所以,在敖漢的眼裏,女子=玩-物=工具。


    敖漢是個極端理智的人,從來不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任何的時間。所以,若要他在一個形同“玩物”和“工具”的女子浪費時間,他認為,對於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侮-辱。


    對於侮-辱自己的事情,敖漢的拒絕,不需要任何理由。


    然而,那個人和他打賭,若是他見到的這個女子,若是他一麵之下,覺得不值,便可以放棄幫忙,而那個人之前所許下的,同樣有效。


    基於這個賭注,敖漢來了。並刻意釋放出他身上那種原始的、可怕的,令所有人都膽寒的殺氣。


    敖漢在等。


    他在等段青茗恐懼,他在等段青茗害怕,他在等段青茗向他投來的求救的、複雜的、甚至是欣喜若狂的光芒。


    然而,都沒有!


    段青茗的一眼看來,居然什麽都沒有!


    那是怎樣的一眼啊?


    猶如明月映在湖麵上,波光鱗鱗的水麵,倒映出來的,除了那一輪皎潔的影子,其他的,則什麽都沒有!


    是的,段青茗的眸光,隻是在看著他,那內裏,卻沒有任何的,他想要的內容!


    敖漢滿意地大笑起來。他走到段青茗的身邊,晃了晃手裏的釵子,說道:“這是你當初送出的玉佩,而今還識否?”


    段青茗看著敖漢手裏的那枝釵子,心中不由“格登”地跳了一下。


    那是段青茗送給炎淩宇的釵子——嚴格說來,也不叫送。隻是上一次段青茗和炎淩宇遇險的時候,炎淩宇在昏迷中醒來,笑著和段青茗討一樣東西,理由是,再做噩夢的時候,就不會害怕。


    那時,段青茗想都沒想的,將頭上的釵子拔了下來,放進炎淩宇的手裏。後來,兩人都獲救了,段青茗也就將這事給忘記了。可沒想到的是,這個敖漢,卻拿著這支釵子,在關鍵時刻,出現了!


    敖漢看到段青茗點頭,似乎非常滿意。他轉過身去,望著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的清鐸,忽然笑了一下:“三弟,經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敖漢的那一笑,猶如雲開日出,冰裂雪原,刺得清鐸的眼眸生疼,生疼。


    清鐸似乎想拿手去擋自己的眼睛,可是,在他的手即將抬起的時候,卻感覺到沒有一絲的力氣。


    敖漢咧著嘴笑,他一邊笑,一邊從清鐸的手裏取過那卷聖旨。淡淡地說道:“三弟來我的女人這裏,原來是要宣旨麽……說實話,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大夏國主的旨意呢,來,讓為兄的看看!”


    敖漢的嘴裏,說著客氣的話,可是,他的動作,卻一點都不客氣。他一把抓過清鐸手裏的聖旨,握在手心裏,微微一用力——喲,布裂紙碎,什麽都沒有了!


    敖漢又咧了咧嘴,重新將聖旨放到清鐸的手裏,抱歉地說道:“哎喲,我可不知道這種布帛做的東西沒有我們草原上的獸皮做的紙類結實呢,你看看,我這還沒有怎麽用力呢,他居然就碎了!”


    敖漢雖然說著抱歉的話,可他的眼裏,卻連一點抱歉的表情都沒有,仿佛,那張碎掉的聖旨,就是一張小孩子的玩具,爛了爛了,既不需要負責,又不需要愧疚一般!


    清鐸望著手裏的聖旨,眸子裏的狂怒的光芒!一個聲音,在他心裏叫囂著,似乎在衝破他的胸膛“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敖漢就是故意的。可問題是,清鐸明明知道敖漢是故意的,可是,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是的,就如現在,敖漢似笑非笑地望著清鐸,可是,清鐸偏偏隻能看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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