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薛凝蘭是想不到這層的。自幼的教育,和母親不得不逆來順受的影響,使薛凝蘭一提親事,一想起自己的以後,即將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在一起,或許,對方會妻妾成群,或者,對方會寵妻滅妾,而自己或者會過上和母親一般的日子,薛凝蘭就從心裏,感覺到一種入骨的恐懼。


    而這種原本由自內心的恐懼,也導致了薛凝蘭有了一種類似現代叫做“婚前恐懼症”的心理壓力。所以,你隻要一和薛凝蘭提到婚約之事,她的心裏,便會油然而生出一害怕不已的感覺。


    可是,女大不中留,但凡身為女子,都是要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後嫁於他人婦的。薛凝蘭又是一位大家矚目的嫡女,而且,還是唯一的一位嫡女,所以,她的婚配,更是薛府的大事,更是薛夫人的大事,所以,隻要年紀一到,薛夫人還不巴巴的,將京城裏難配得起薛府的兒郎挑個遍了?


    薛凝蘭的這種感覺,聶采月其實同樣有的。兩個人,同是嫡女,兩個人,又同時的,為父親所不喜歡。隻不過,聶夫人強勢,而且娘家的後台硬,聶采月的父親雖然不喜歡采月,可是,絕對不敢為難。再加上聶夫人對於妾室苛刻,並善於笑裏藏刀,所以,妾室們,根本就不敢過分。鑒於這種情況,聶采月心裏的體會,就沒有那麽深切了。


    而段青茗,在這一點上,則好過兩人,一則,她的年紀還小,二則,她已經再世為人,對於這些少女情懷,早就陌生得宛若隔世黃花了。


    三個少女,三種心事。大家的腳印,踩在冰雪之上,發出“咯吱”的碎響,就象這些少女們內心無奈的抗議。


    就這樣,三人說說停停,轉眼間已經來到了段青茗的院子外。三人剛剛想舉走進門,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院內響起:“不礙事的,我就在這裏等姐姐就是了。”


    薛凝蘭一聽,頓時和聶采月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不是段玉蘭的聲音麽?她怎麽來了?


    薛凝蘭朝段青茗看了一眼,卻見對方已經微微蹙起了眉——這個段玉蘭,不知道是假裝失憶,還是又在圖謀什麽,總之,隻要一想到她的示好,段青茗的心裏,便猶如吃了一隻蒼蠅一般的難受。


    段青茗的院門開了,月葭朝段青茗福了福身,喚道:“小姐迴來了?二小姐已經等待了許久了。”


    轉眸間,看到薛凝蘭和聶采月,月葭便一一打過招唿。然後,迎著三人朝內屋走去。


    段玉蘭原本就坐在廊下,此時,一看到段青茗迴來,她立時眼睛一亮,朝段青茗喚道:“大姐迴來啦?”


    段青茗淡淡地朝段玉蘭看了一眼,然後,淡淡地說道:“今日姐姐有客,不方便招待妹妹,還請迴吧。”


    段青茗的話,說得毫不客氣,這令段玉蘭臉上的一抹笑,再也掛不住了。她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看向段青茗的眸子,也充滿了幽怨。


    站在段青茗身後的聶采月自是知道段玉蘭的脾性的,當下微微一笑,就要前去勸解,卻看到段玉蘭小嘴一扁,小臉一拉,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常言道,長姐若母,妹妹若是有什麽做得不好的。還請姐姐明示才是,為什麽這一迴來,就趕我走啊?”


    段玉蘭哭得很大聲,聽在段青茗的耳裏,有一種刺耳的發泄。似乎在控訴段青茗對她的冷淡。段青茗聞言,隻微微彎了彎唇,她轉過臉去,淡淡地看了段玉蘭一眼——還說什麽長姐如母啊,若是有段玉蘭這樣的女兒,她段青茗可真是嫌命長了。


    薛凝蘭一向不喜歡段玉蘭,此時,聽到段玉蘭痛哭流涕地控訴段青茗,她不由地說道:“你做得好不好我不管,可是,今日是譽兒的壽辰,你哭,就是添堵,深怕他過得好,再者,你姐姐的客人才剛剛進門,你就站在門口哭喪一般地幹嚎,一句話說明白了,這就是對姐姐的不敬。”


    薛凝蘭說話一向直爽,她才一開口,段玉蘭想想,也覺得自己似乎過了,於是,她就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抽抽噎噎地停住了哭聲。


    段青茗哪裏還有心思理段玉蘭呢?她一句話說完,已經徑直繞過段玉蘭,朝內屋裏走去了。


    薛凝蘭緊步跟上,也朝著內屋走去,隻有聶采月,似笑非笑地看了段玉蘭一眼,說道:“段二小姐還是請迴吧,今日裏,可是你弟弟的壽辰啊,你實在應該去和段大公子道一聲賀的。”


    聶采月的言辭,雖然沒有薛凝蘭犀利。可是,她的話,卻比薛凝蘭的話更加地難聽——哦,弟弟過壽,她卻來姐姐這裏獻殷勤,這樣的段玉蘭,你叫人說她什麽才好呢?


    段玉蘭看到三人前後進了屋,沒有一個人再理自己。她站在門口輕輕地跺了跺腳,咬緊了下唇。


    看段青茗的樣子,似乎真的是很忙,心情似乎也非常的不佳,她真的是沒心理睬自己的了。


    段玉蘭的眼珠子轉了轉,薛凝蘭和聶采月的話裏,似乎都提到了段譽,那麽,這件事,是不是和段譽有著莫大的關係呢?那麽,她是不是應該去和人打聽一下消息,然後,確定一下,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呢?因為,以段玉蘭對段青茗的了解,她雖然不喜歡自己,可是向來自恃身份,絕對不會象剛才那樣對自己冷言冷語的。若她這樣做了,那麽,原因通常隻有兩個——要麽,是她的心情非常的不好,要麽,是她真的非常的忙。而眼下,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這事兒,和段譽都脫不了幹係。段青茗是個調教奴才的好手,若是你想從她的院子裏問出點什麽來的話,那肯定是癡心枉想的。看來,這事兒,也隻能從段譽那裏下手了。


    主意一定,段玉蘭便轉過身去,朝著院外走去,既然,段青茗都明確表示不歡迎自己了,若是自己再主動貼上去的話,怕真的會自取其辱了。於其這樣的話,倒不如現在走開,然後,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段玉蘭發誓,隻要她找到了問題的根源。哼哼,那麽,段青茗的一切,還不是把握在她的手裏麽?


    透過屋子裏的紗窗,看到段玉蘭離去的背影,屋內的聶采月笑道:“青茗,看來,你的妹妹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所以,就自己提前走了。”


    段青茗正垂著手,握著手裏的杯子溫暖早已發麻的手心,誰知道,那種麻木的感覺過去之後,剩下的,全部是尖銳的刺痛,胸口處,冰涼得要命,涼得,五髒六腑的,都要結成了冰,喝了口茶,感覺到那種熱度從喉嚨而下,一直溫暖到了心口,那種鬱結成冰的感覺,終於都消失了。


    段青茗微微舒了口氣,卻是頭都沒有抬。她倒轉著骨瓷的茶盞,溫暖著手心裏冰冷的地方,不由地冷笑道:“她走又好,不走又好,這事兒,和我可一點關係都沒有。她若不嫌凍,盡管站著,看我會不會理她半分。”


    這段玉蘭的能耐,段青茗又不是沒有領教過,向來是說得比做得好。而且,段玉蘭最大的優點,是臉皮夠厚,可是,腿卻不夠穩,人也耐不住凍。所以,你隻要不讓她進門,任由她站在門口的話,怕不出多長時間,她便會因為捱不住站在那裏受冷受凍的,便會自動自覺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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