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淡淡地說著,眼前的阿婭已經泣不成聲,哽咽著說不出一段辯駁的話。


    而路崢的臉色鐵青,顯然他今天才知道這出鬧劇中還有這樣不為人知的一段過去。


    路崢簡直想拉著蘇和立刻離開,在這間屋子裏的每一分一秒都叫他覺得窒息。


    如果說在此之前這對夫妻做出將蘇和留在麗龍,還可以稍微美化成,為古老的綠林留下一位麗龍主做信仰的傳承,那現在,他們就是徹頭徹尾的自私和無情,完全沒有將年幼的蘇和當成一條生命,荒謬至極。


    “我不知道你們一直聯係我的原因,但我想把一切都說清楚,所以才來見你們,至少叫許唯,不要再抹黑麗龍的一切了,不要用狹隘的心去揣測別人。”蘇和誠懇道。


    “和和,對不起。”阿婭哭的喘不上氣,連隔壁床的病人都探頭探腦的張望,以為這是在欺負人,不知道要不要叫護士。


    病房亂糟糟的,眼看就要有人掏出手機拍視頻,路崢看了過去,對方立馬低頭收起了手機。


    許唯推著許同康迴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坐在輪椅上的許同康看到哭泣的阿婭,立馬扶著輪椅要站起來,他憤怒地去看床前的人,發現其中一個長著和他相似的臉,而另一個,是那見過幾次卻處處針對他的路崢。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為什麽這麽對我媽?”這一刻,許同康也沒什麽尊師重道的念頭了,路崢如何對待他無所謂,可總不該還欺負到他的父母。


    路教授隻是因為長得兇悍,就成了蘇和的‘背鍋俠’。


    “不是他。”蘇和往前上了一步,他從頭到腳打量著一身病號服的許同康,“是我,我隻是說了些該說的事情,沒想到她會哭成這樣,對不起。”


    “你?!”許同康一把抓住蘇和的圍脖,他哪怕從小體弱多病,卻仍舊比雨林長到十八歲的蘇和高出一些,麵對這張相似至極的麵孔,許同康的手鬆了鬆,他忐忑開口,“你是、你是我的弟弟”


    “不是,我們沒有法律上的關係。”毫無疑問,許家的戶口本上沒有蘇和的名字,而雨林裏剛出生的孩子都是跟隨阿婭的姓氏,當時並沒有來得及上戶口。


    蘇和的戶口,是上小學前,才填到希澤莎做戶主的戶口本上的。


    他是希澤莎法律意義上的孫子。


    許唯也聽到了這句話,他將垂淚的妻子安撫好,帶著一腔怒火站到了蘇和眼前,顯然,他沒想到蘇和會這樣硬氣,將他們一家子攪和的天翻地覆,“你這是什麽意思?今天叫你來是讓你這樣對待你媽媽的嗎?!”


    蘇和無語地看著對自己說教的許唯,“我好像也沒有說,我來是為了和你們相認的吧?我今天來隻是為了說我該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我和你不一樣。”


    許唯愣住,往常在小家裏,聽話的妻子和懂事的孩子總讓他有十足的權威,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孩子會用這樣的態度對他講話,哪怕這是他失散多年並沒有多少養育之情的次子。


    那天然血緣帶來的孝順怎麽就沒在蘇和身上看到一丁點呢?


    “到底是誰把你教成這樣?”許唯咬牙,“一旦禮貌和德行都沒有。”


    蘇和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沒有禮貌,他氣的想踩許唯一腳。


    實在忍無可忍的路崢一把扯過許唯,他盯著這男人的眼睛,冷聲道:“許先生,你知不知道,在你已知孩子很可能活不下去的情況下將沒有行為能力的他扔在荒山野林,放任自生自滅,法律上會定罪遺棄的父母故意殺人?”


    許唯瞠目,“你胡說,我沒有”


    “有沒有你自己清楚,不要再恬不知恥地騷擾蘇和了,”路崢忍下了給他一拳的衝動,他一把搡開許唯,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因為用力生出些褶皺的大衣,沉聲道:“畢竟,這種事情要是廣為人知,你還怎麽繼續在大學裏教書?怎麽做你的副教授?”


    許唯的臉色頓時變了,他一向大男子主義,隻覺得蘇和是他的孩子,哪怕那時候被他放棄留在雨林裏,他也有決定權。


    而且哪怕可能有些許風險,蘇和如今不還是好端端站在眼前氣他們?哪有半點受苦的樣子?


    “我是他親爹!”


    “血緣上的關係而已,怎麽,要我出一筆錢買你當年的精.子嗎?”路崢從大衣口袋掏出自己的錢夾,“多少能買一顆你那萬幸不帶基因遺傳病的精.子?你開價,你現在應該很缺錢吧?”


    “我聽說你在賣房子,賣房子的時候想起找蘇和見麵,不就是為了錢嗎?”


    許唯被路崢汙辱的麵紅耳赤,胸膛起伏,他幾番咽了咽唾沫,想要開口反駁,卻發現自己的語言能力根本無法應對。


    站在一旁的許同康已經徹底聽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話了,他昨天晚上還在想,見到弟弟的第一麵要說什麽才能拉進他們之間的關係,可眼下修羅場般的場景,弟弟對他乃至他父母的抵觸和抗拒,哭泣的母親和無法狡辯的父親,都叫他覺得,蘇和身上有個他不知曉的過去,甚至於那過去,血淋淋的。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晃晃紅著眼睛的蘇和,“你是蘇和,是我的弟弟才對,我是你的哥哥,現在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蘇和圓溜溜的眼睛無奈地看向緊張的許同康,他沒辦法對許同康說出什麽硬氣的話,畢竟他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樣,對有關麗龍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或許這一屋子的人裏,唯一一個可以叫蘇和不帶埋怨去講出從前的人,就是許同康,但蘇和並沒有和他多說什麽的想法。


    知道有知道的痛苦,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幸事。


    對還要跟著這樣一雙父母繼續生活下去的許同康而言,不知道,不是壞事。


    蘇和掙開他的手,“我不告訴你。”


    而一旁跟許唯對峙的路崢還在持續加碼,“許先生,別做無用功了,趁我現在還願意用錢打發你,就識相些,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但是不要再來騷擾蘇和,做個言而有信的人,好麽?”


    許唯咬牙,阿婭衝上來,一個勁搖頭,“不能這樣做,不能這樣做!”如果這做,那和和就被推的更遠了。


    隻是已經要賣房給兒子看病的許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看出蘇和斷絕關係的意圖,如果不能讓蘇和留在他們身邊做許同康以後的依靠,那縱使把他找迴來,他也沒有半點價值。


    路崢開口願意給錢,是許唯巴不得的事情,他們一家,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錢來應對以後的風險。


    “三十六萬,你給我三十六萬!我再也不會聯係他,就當沒有過他這個兒子!”


    許唯的聲音聒噪又刺耳,在場的人都聽清了,尤其是蘇和。


    雖然早就是預料到的事情,但蘇和還是幾乎要忍不住自己的眼淚,毫無疑問,十八年後,他依舊是被放棄的那個。


    阿婭拉扯住許唯,顫抖著手給了男人一巴掌,“你怎麽可以這樣啊!那是和和!”


    許同康也無法理解,他看到了蘇和偷偷擦眼淚的模樣,“爸,您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又突然要錢啊!”


    而路崢果斷掏出錢夾裏的支票簿,用隨身的鋼筆一一填好數字,利落簽名,撕下,揚手扔在了許唯的身上,薄薄的帶著硬度的紙張發出一聲脆響,像是打人的巴掌,


    “拿好,記住你說的話。”


    第86章 家人


    病房內的局勢轉變的太快, 上一秒還在哭鬧不停的老弱病一家三口,下一秒就講出了‘隻要給錢,就當沒有他這個兒子’的冷血台詞, 上一秒還像是要揍人的路崢下一秒甩下了幾十萬的支票, 爽快的模樣好像財神爺下凡, 直接將病房裏的其他吃瓜人家看傻眼了。


    許唯躬身從地上揀起支票,認真核對了上麵的數字和信息, 確保它的確能去銀行兌換, 才鬆了一口氣。


    病床上的阿婭撲過來, 像是發瘋般想奪迴這張破紙給路崢還迴去,她不可能接受這比‘賣掉’自己兒子的髒錢!她不要錢,她隻想要她的小兒子迴來,一家團聚!


    “不能要!我們不要錢, 要和和才對, 你和我說了,你說和和會迴來的!你現在這是在幹什麽?!”阿婭兇狠地去摳許唯的手, 可許唯攥的死緊, 他不肯鬆手, “什麽和和!他不是我們養大的!跟我們根本沒有感情!你沒看出來嗎?他根本不會和我們親近!他記恨著我們一家子呢!”


    “而且現在誰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清楚嗎?!同康的病才最重要!”這是給他兒子的救命錢!


    至於蘇和,許唯抬眼, 麵紅耳赤地掃過站在原地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的蘇和,他清楚今天將這一切鬧的天翻地覆的罪魁禍首就是蘇和。


    這個人, 壓根沒想過迴到他們親生父母的身邊, 來這裏, 今天就是故意來給他們找難堪,找罪受的。


    被雨林裏的人養育到如此無理無德孩子, 不要也罷!


    反正,他從來都隻有同康一個孩子。


    和蘇和挨的極近的許同康聽到這樣的話,並沒有竊喜與自豪,他隻覺得荒謬和羞愧,因為許唯今天好似發瘋似的行狀,叫他跟失散已久的弟弟連坐下來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甚至看起來,這樣的機會,今後也不會有了。


    可偏偏,做出這樣決定的人是他的父親,甚至字裏行間聽起來,都像是因為他才做出了這種傷害蘇和的無情無義之舉。


    許同康連嘴都張不開,他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心底滿是羞愧,羞愧到抬不起頭。


    徹底看清這個家,也徹底斷絕了最後念想的蘇和轉過身,往路崢身旁走去,他慶幸,自己和許唯並沒有多深厚的感情,也清楚那就是個信口雌黃的小人,許唯說的話,蘇和都不會記在心上,反正他們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蘇和拉拉路崢的袖子,“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們走吧。”


    “走。”路崢順勢抓住他的手,隻想盡快把蘇和從這糟心的地方帶走。


    而哭哭啼啼的阿婭還是受不了小兒子的離開,她想推開攔在跟前的許唯去抓住蘇和,卻因為體型的懸殊被男人抓的死死的,“你鬆開我!我要去找和和,是我們對不起和和!你怎麽可以這麽做!”


    “什麽對不起!”許唯自覺被路崢捏了把柄,他不知道路崢為什麽會幫蘇和強出頭,甚至掏出這樣一大筆錢,但毫無疑問,有路崢在,他不該再去招惹蘇和了,“我們就當做沒有他這個孩子不行嗎?!那麽多年都已經過來了,繼續當他死了,不好嗎!”


    “不行!”阿婭哭嚎出聲,“不行”


    “不行?”許唯冷笑,“那你有本事倒是去找他,你看看他願不願意認你這個母親!?”


    “許唯,你怎麽可以這樣,這樣冷血?”阿婭的半生都在後悔,後悔認識了許唯,後悔挑選他做搭襟,如果當初她沒有做出這樣的錯事,今天的一切又怎麽會發生呢?


    她應該還留在麗龍,退下麗龍主的位置,輔導新的麗龍主,養育幾個自己的孩子,從不曾和自己的親人們分開。


    這樣的日子,這樣留在麗龍的尋常日子,她曾經過到了膩煩,可時到今日,阿婭才覺出那份尋常的珍貴。


    “我不是冷血,”許唯自負又不肯承認自己的自私,“我隻是知道什麽對我才是重要的!你和同康才是我最重要的親人!”


    “爸!”許同康終於忍不住了,“您不覺得這話虛偽嗎?您那麽對待弟弟,他來了,您把他趕走,說當沒有他這個孩子,這麽區別對待我們,您叫我以後要怎麽麵對他?”


    “我明白了,我和媽媽怎麽想的根本不重要,隻要你決定了,就沒有必要再顧忌我們的想法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許唯詫異,“同康,爸爸這都是為你好”


    “夠了。”許同康低頭扯掉了胳膊上的滯留針,他從床上拎起自己的羽絨服,又將掩麵哭泣的阿婭扶起來,“媽,我們走吧。”


    “去哪?你這是要去哪?!你不治病了嗎?”許唯吼起來。


    “我不想用那種錢治病。既然是爸您費盡心思要來的,您自己留著花吧。”許同康打心底覺得,能做出剛剛那些事情的許唯,已經不是他那寬柔並濟的父親了,而是個恬不知恥的惡鬼。


    哪怕他是為了自己好,這種‘為自己好’,叫許同康覺得,他也是個罪人。


    *


    開車返程的途中,路崢和蘇和都很沉默,路崢還在生氣,他氣蘇和那麽大的事情竟然隱瞞著不告訴他,倘若叫他知道,他會第一時間把蘇和從雨林裏帶出來,也絕對不會讓蘇和跟這家人有半點牽連的機會。


    更甚至,他會想辦法搜集證據,直接將這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直接送進大牢清醒清醒。


    “你”


    “路崢”


    兩人同時開口,心有怨氣的路教授還是有搭襟修養地讓蘇和先講。


    隻聽蘇和問他,“你剛剛摔出去那個紙片子,真的是那麽多錢嗎?”


    麗龍主還沒見過支票這種寫一串數字就能到銀行裏兌換大額錢款的付款方式,他當時一聽許唯要‘三十六萬’人都懵了,畢竟麗龍主渾身上下也沒有那麽多錢,而路崢甩出去一張紙片子就唬住了許唯,叫他更懵了,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麗龍主想著路崢得是什麽精通障眼法的茅山道士,輕輕鬆鬆能叫紙片子變成三十六萬,真叫許唯如獲至寶,放棄糾纏。


    所以他都沒敢在病房裏多講話,怕路崢的‘法術’不靈了。


    原本還有點生氣的路教授聽清了蘇和的碎碎念,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繼續生氣,還是應該給麗龍主及時普及一些現代知識。


    路過紅綠燈,路崢掏出自己的錢夾,將裏麵夾著的幾張支票遞到了蘇和的手裏,“這是支票,拿著它,填好數字,上麵有我的名章和簽名,就可以在有效期內去銀行兌換提錢。”


    路崢往錢夾裏放支票,是國外養成的習慣,在他念書時去過的很多國家移動支付都不如國內靈便,大銀行的支票是最為快捷,也不容易出錯的付款方式。


    蘇和捏緊了那幾張薄薄的紙,不可置信道:“隻是一張紙,三十六萬”


    “也可以不止三十六萬,你可以試試把上麵的格子填滿。”那個賬戶綁定著路崢在國外的信托基金,哪怕蘇和把格子填滿去銀行兌,也可以順利提款。


    “所以你真的給了許唯那麽多錢。”蘇和眼巴巴地看向路崢,他現在已經完全不悲傷了,他惶恐。


    蘇和覺得那惹人煩的許唯是衝著他來的,叫路父和路崢牽扯進來,他已經很抱歉了,哪怕打發許唯,也該是他去做的事情。


    現在白白地就讓路崢為他掏了三十六萬,蘇和簡直要愧疚地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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