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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帝城落了半夜加一天的雪,所有的街巷都變成了白色,院子外的那些人一動不動地站著,也早已變成了雪人,隻是不時會有熱氣從那些蒙著雪霜的口鼻裏噴出來,畫麵看著有些詭異。


    無數的視線落在這座院子裏,想要知道魔君與陳長生究竟在談什麽,如果談不攏,那麽何時動手?


    落落站在窗邊靜靜看著風雪,她不知道那個院子裏在談什麽,但知道先生什麽都不會答應對方。


    牧夫人也在看著風雪裏的那座小院,與落落有著相同的看法,所以她在等著誰究竟會先動手。


    院門緊閉,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隻有風卷著雪花拍打石牆的啪啪聲。


    滿地黃沙積著白雪,仿佛變成了雪老城外的那片雪原。


    那棵唯一的樹枝上承著積雪,就像是無數道白柱。


    陳長生與魔君安靜地坐在風雪裏。


    前一刻他們還在坦誠的對話,說著合作與可能的友誼,還說如果大家都能活著離開雪老城,那麽應該保持通信。


    下一刻情勢便變得極為兇險,似乎隨時都會向對方出手,用自己最強大的手段收割對方的生命。


    這種轉變非常突然,突然到除了當事者,誰都會覺得無比荒唐,隻不過沒有人看到罷了。


    陳長生和魔君不會覺得這種轉變很荒唐,因為從開始到現在,從觀景台到此間,他們一直都很想殺死對方。


    無論談判還是對話,都隻是殺死對方這件事情之外的一些小事。


    而且他們都有殺死對方的能力。


    在觀景台上,陳長生用南溪齋劍陣破掉魔君的功法後沒有繼續出手,是因為牧夫人召來滿城流雲阻止,也是因為他隱約感知到了危險,魔君的袖子裏應該藏著能夠殺死他的手段,隻是不知道具體何物。


    魔君對陳長生的境界實力以及手段了解的更多些,但也沒有信心,尤其是當那五輛馬車抵達院外後。


    他看著陳長生的眼睛說道:“商行舟來不了,王破也來不了,那麽今天來的人是誰呢?”


    陳長生說道:“既然如此,黑袍與魔帥也來不了,就算八大山人還活著,應該也來不了。”


    在觀景台上,他們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


    這時候他們再次說起這兩句話,是因為他們已經決定放棄,卻有些不舍,所以想最後再做一下確認。


    說完這兩句話後,陳長生與魔君再次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同時歎息了一聲。


    這兩聲代表放棄的歎息聲裏,充滿了遺憾。


    今天風雪極盛,機會太好。


    魔君遠離雪老城,教宗遠在異鄉,這種情形太罕見,以後可能也很難再出現。


    今日不能殺死對方,怎能不失望?


    “仔細想想,殺死你對我來說確實也沒有太多好處,人族會變得更加團結,而且憤怒。”


    魔君看著陳長生感慨說道:“從這個角度來說,你的存在真是沒有什麽意義啊。”


    陳長生唇角微揚,露出如春風般的笑容,說道:“我習慣了。”


    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存在就是一個陰謀,一個針對天海聖後的陰謀。


    他的存在本來就沒有什麽自我的意義,換句話說,他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不過他現在正在尋找,而且可以說已經找到了。


    魔君微微側頭,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確認並無半點勉強,挑眉說道:“你真是個怪物。”


    陳長生得到過的評價很多,大部分都很正麵,清新、幹淨、堅毅、天才。


    哪怕是他的敵人,最多會說他有些木訥或者說過於執拗,又或者是質疑他在處理與商行舟關係上的不智。


    但被認為是個怪物,這還真是第一次。


    陳長生沒有生氣,反而覺得魔君的看法很有意思,或者說,有些接近他自己以為的真實。


    有句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不見得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對手。


    那麽魔君或者就是他真正的對手。


    想著這些事情,他端起麵前那杯已經快要凍凝的茶水,傾倒在了身前的雪地上。


    這是祭奠,那些死在魔族狼騎之下的人們。


    他是客人,那麽便應該由他主動告辭。


    他站起身來,撣掉身上的雪屑,向魔君點了點頭,轉身向院外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魔君忽然說道:“白帝一定會很失望。”


    陳長生停下腳步,問道:“為什麽不是牧夫人?”


    魔君說道:“既然你不願意與我合作,那麽牧夫人便是我最堅定的支持者。”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問道:“牧夫人究竟想做什麽?”


    “大西洲皇族向來以正統自詡,她這一係更是有秀靈族的血統,你覺得她會喜歡人族?”


    魔君感慨說道:“而且她是水瓶座的,誰能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陳長生知道魔君說的是雪老城裏流行的星座,但完全不知道水瓶座意味著什麽。


    他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繼續走向院外。


    魔君的手在袖子裏緩緩撫摩著那兩座冰冷的石像,眉間出現一抹厭憎的神情。


    然後他望向雪地上那道筆直的、仿佛是用尺子量出來的足跡,自言自語道:“居然把整座離宮都搬了過來,真是怕死啊。”


    ……


    ……


    吱呀一聲響,幾片雪花落,陳長生推開院門走了出來。


    這聲音與畫麵很快便傳遍了整座白帝城。


    大多數人覺得輕鬆了很多,少數人覺得很失望,還有吃驚、疑惑等各種情緒。


    五輛馬車裏也6續下來了人。


    折衝殿主司源道人。


    聖諭大主教桉琳。


    天裁殿主淩海之王。


    宣文殿新任主教戶三十二。


    國教五巨頭,除了茅秋雨留守離宮,其餘四人盡數趕到了數萬裏外的白帝城,各持重寶。


    陳長生先向那位盲琴師很鄭重的行禮,然後才與淩海之王等人說話。


    青簾微掀,震落積雪,一位翩翩佳公子從最後一輛車裏走了下來,正是唐三十六。


    他的右手拿著一根看似不起眼的短杖。


    陳長生正準備與他說些什麽,唐三十六直接把那根短杖扔了過來。


    看著這幕畫麵,淩海之王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桉琳更是忍不住輕唿了一聲。


    那根不起眼的短杖,是國教神杖。


    如果不是陳長生反應快,隻怕要落到雪地裏,如果弄壞了怎麽辦?


    唐三十六就像是沒有看到淩海之王等人的眼神,惱火說道:“以後別老讓我做這種事。”


    為了破掉紅河禁製,國教神杖裏的光明力量消耗一空,這些天一直在西荒道殿裏接受供養。


    今天陳長生要與魔君見麵,要做萬全的準備,能讓他信任、並且有資格的持杖者,隻能是唐三十六。


    即便是淩海之王等人再看唐三十六不順眼,也無法否認。


    因為這種事情唐三十六以前就做過。


    當年從教宗手裏接過神杖的人,本來就不是陳長生,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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