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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樣紅沒有說話,平靜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一切皆有可能。


    軒轅破忽然覺得有點寒冷,起身說道:“我要去見族長。”


    別樣紅說道:“你就算把猜測告訴他,也沒有意義。”


    軒轅破有些著急說道:“那為何還沒有人過來?”


    “無論是道尊還是王破,都不會來,因為誰都無法確定這是不是一個局。”


    別樣紅看著地板上已經變得黯淡無光的晶石粉末和歪斜的木塔,頓了頓後繼續說道:“在諸方眼裏,我與內人如今已死,那麽人族再也無法承受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隕落,那樣會直接顛覆整個大6的格局。”


    軒轅破想了想,說道:“我明天爭取殺死他。”


    無窮碧靠著牆,捂著斷臂處,一臉怨毒說道:“就憑你?”


    軒轅破已經學會了無視她,看著別樣紅繼續說道:“而且我想應該會有誰來幫我。”


    別樣紅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如他猜測的那般,妖族肯定有很多民眾甚至是大人物,會像軒轅破一樣強烈地反對。


    事實上他現在已經基本確認了整件事情的真相,因為他與無窮碧重傷的緣由,便是因為牧夫人與魔族聯手。


    既然想不清楚,便等著事情生時再說,軒轅破走出屋去,開始準備晚飯。


    聞著門外傳來的菜油味道與茄子的味道,無窮碧的臉上流露出極其厭惡的神情。


    除了紅燒茄子,軒轅破還煮了小半鍋青蔥豆腐,蒸了一大缽包穀飯,最美味的當然是蒸在飯上的十幾片臘肉。


    軒轅破與別樣紅吃的都很認真,甚至有些享受。


    無窮碧斷了一臂,進食很不方便,想學別樣紅那般,用臘肉裹著飯粒一起吃,卻幾次都沒有成功。


    她惱火起來,把筷子丟在案幾上,罵道:“盡吃些豬食似的東西,難怪長的像頭豬!”


    別樣紅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勸說兩句,但最終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歎了口氣。


    ……


    ……


    靠近紅河的下城街巷,總給人一種濕漉漉的感覺,不管有沒有下雨,或者是因為這裏的下水係統並不是太過達,民眾素質也還沒那麽高,沿街住戶總喜歡把汙水甚至垃圾往街邊直接傾倒的緣故。


    一抹陰影在滿街的廢棄物與油膩的汙水之間緩緩飄動,順著石階而下,最終來到了鬆町。


    這兩夜的鬆町與以往完全不同,要顯得安靜很多,但並不意味著這裏沒有人。


    街巷間到處都是人。


    熊族的戰士、唐家管事與十餘名天南修道者、西荒道殿大主教與數十名教士,把這裏圍了個水泄不通。


    偏偏,在這裏你聽不到任何雜聲,如果不仔細分辯,甚至就連唿吸聲都聽不清楚。


    如此警惕而縝密的防禦係統,即便是肖張、小德這等級數的逍遙榜強者親自前來,也很難潛進去。


    但對那抹陰影來說,這不是太難的事情,因為他修的是黃泉功法,天生陰穢,最擅土遁。


    夜深人靜,鬆町裏的熊族戰士、教士和天南修道者們稍微放鬆了些。


    那抹陰影悄無聲息來到了小巷盡頭那座小院,隨風潛入夜,沿苔痕上地板,來到了門前。


    軒轅破盤膝坐在門後,閉著眼睛,已經入睡。


    這兩夜他都是這麽睡的。


    因為這個位置在紙門之前,無論是誰想要看到別樣紅與無窮碧,都會讓他醒來。


    那抹陰影停在了門前,沒有繼續往裏麵去。


    不是因為他感覺到了軒轅破橫在膝上的那把鐵劍的威力,而是因為他感覺到了紙門後有兩個人。


    ——那些晶石已經快要碎掉,木塔的法力也已經消退了很多,而且他的距離很近。


    他甚至在自己的識海裏可以隱約地勾畫出那兩個人的模樣。


    一個道姑和一個文士。


    這也正是他要找的人。


    他當然很震驚,來不及驚喜,便生出懼意。


    那是兩位神聖領域強者,雖然已經身受重傷,但他依然不敢輕舉妄動,隻想趕緊退走,把消息傳給牧夫人。


    那抹陰影悄無聲息迴到庭院裏,飄過白色的鵝卵石,來到那棵矮鬆下,準備逾牆而出。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道神念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道神念顯現的並不如何強大,氣息非常溫和,如柔軟的細絲,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傷害。


    但他不敢再動,因為那道神念傳來的信息非常清楚。


    如果他想要強行掙脫這道神念,一定會驚動牆外的那些人,然後遭受神念主人最強勢的鎮壓。


    而如果他不動,那道神念的主人也不會動,因為對方不想驚動白帝城裏的那些妖族強者。


    夜色深沉,星光如水,院牆下的矮鬆在夜風裏輕輕顫動,樹影也隨之而動。


    時間就這樣緩慢地向前行走著,沒有任何事情生。


    連聲音都沒有。


    直至某時某刻,有雞鳴,有犬吠,有水沸,有腳步聲,街巷漸漸醒來。


    晨光落在庭院裏,水聲代表著洗漱,偶爾還有幾句閑談,軒轅破買了早點迴來,他依然吃的是牛肉包子,還是給別樣紅與無窮碧準備的饅頭、稀粥以及鹹菜,隻比昨日多了一份蒸餃,還是嫩角瓜餡,沒有一點肉星。


    屋裏隱隱傳來摔筷子,掀凳子的聲音。


    軒轅破推門走了出來,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山海劍係在腰間,然後離開。


    院外的教士們也隨他離開,唐家管事與十餘名天南修道者也隨之離開,大周官員已經在皇城前等他。


    這片街區的民眾們今天都會去皇城前看熱鬧,今天清晨的鬆町比往日要顯得安靜很多。


    小巷盡頭的這座小院更是如此,甚至靜的有些令人心悸。


    晨風拂動矮鬆,樹影微動,那片陰影就像一張紙般被掀起。


    除蘇解除了遁形功法,顯露出了真身。


    小院裏漸有霧氣生出,晨光無法穿透。


    牆角流著淺水的磚道裏,幾隻小銀魚翻了肚子,已經死去。


    矮鬆的顏色也漸漸變黑,仿佛好些年沒有被雨水洗過,染上了極厚的汙垢。


    整齊堆著的柴木上麵漸有青苔生出,木地板變得有些濕漉。


    整個院落都變得潮濕無比,有些悶悶的感覺。


    這些霧與濕氣,都來自除蘇的身體。


    如汙泥般的身軀裏湧出的汗漿,浸濕破爛的衣衫,變成劇毒的濕霧。


    那道神念還附在他的身上。


    漫長的一夜過去,他已經無法再堅持太久。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或者退出,或者前進,但無論是哪條路,都需要他掙斷那道神念,做一次最決然的選擇。


    他毫不猶豫選擇了前者,準備逃跑。


    當年在長生宗用大陣遮掩的深澗裏,他就是這樣活下來的。


    後來在雪原魔族強者的包圍裏,他還是這樣活下來的。


    隻要能夠活著,他願意做任何無恥的事情,將來用千倍萬倍的殘酷手段報複便是。


    在這道神念之下,他不敢輕易動用土遁,借著霧氣的遮掩,身後那對難看的肉翼悄無聲息掙破衣裳動了起來。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停止了動作,揮動的肉翼也漸漸慢了下來。


    他伸出血紅的舌頭舔了舔幹枯裂開的嘴唇,笑了笑。


    他笑的很難看,就像是昆蟲被陽光曬裂的屍體。


    他轉身望向霧裏,用難聽的尖銳聲音格格笑著說道:“原來,你是在嚇我。”


    “整整一夜時間,你沒有對我出手,不是擔心驚動牧夫人或者別的妖族強者,而是你現在的傷已經太重,根本沒有辦法出手,而你又不想那個叫軒轅破的家夥冒險與我對上,所以才會落下這道神念。”


    晨光落在院中,稍亮了些,照清楚了除蘇幽暗的眼眸裏的深深不解。


    “寧願冒險現在單獨麵對我甚至是隨後可能源源不斷而來的妖族高手,卻也不願意昨夜叫破我的行藏,讓那個叫軒轅破的家夥稍微冒些風險,這是為什麽呢?難道那個家夥是您的關門弟子,還是……私生子?”


    他慢慢地向前走去,霧氣漸分,顯現出房屋的輪廓。


    房屋裏沒有聲音響起,也沒有誰來迴答他的這個問題。


    除蘇走到了屋前,隻需要向前走兩級台階,他的手便可以觸到門。


    他的身體有些顫抖,因為緊張與興奮,當然還有那抹怎樣也揮之不去的恐懼——雖然他非常確認事態就如他先前所說的那樣,但想著下一刻要麵對的是如此傳奇的一對夫妻,依然無法抑止地恐懼起來。


    如果可以,他絕對不會踏上這兩級台階,絕對不會伸手去推門,甚至不會來到屋前。


    汗水如漿從他矮小的身軀裏湧出,霧氣越來越濃,木地板越來越濕,柴木堆裏生出蘑菇,然後迅朽壞,屋裏的梁柱以及所有木製的事物都開始高地腐壞,然後潰爛,一種濕悶刺鼻的味道籠罩了整個庭院。


    喀喇聲響裏,屋前的正門盡數垮塌,露出一張紙門,隱約可以看到門後的兩道身影。


    紙門後響起一聲歎息。


    這聲歎息裏蘊含著的情緒並不複雜,也沒有太多感慨,隻是很單純的一聲歎息,顯得格外平靜。


    濕熱的霧氣浸透了木門,紙片被打濕,然後卷起,隨著木條框架的垮塌紛紛落下,看著就像是雪屑一般。


    滿天雪屑裏,別樣紅與無窮碧靠牆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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