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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魔君的這番話,落落走到觀景台邊,沉默了很長時間。


    從紅河裏吹來的微濕的風,拂動著白帝城街巷裏的熱霧,為那些民眾帶來清涼。


    她記得在國教學院裏曾經和先生討論過類似的話題,卻忘記了先生那時候是怎樣說的。


    她應該如何選擇?


    便在這個時候,鯨落台處的禮樂戛然而止,數道極為暴烈的氣息衝天而起,然後傳來劇烈的震動。


    負責皇城守衛的妖衛裏忽然暴發了一場戰鬥,然後被很快地鎮壓下去。


    地麵上的那些小白花微微地顫抖,遠處的石階被鮮血染紅,隱隱可以看到幾名妖衛被拖走,生死不知。


    這幾句妖衛被製伏之前,曾經大聲喊了幾句話,落落聽得非常清楚。


    殿下不能嫁,這就是他們寧願去死,也要發出的聲音。


    落落望向魔君說道:“我不會嫁給你。”


    魔君說道:“就因為這幾個愚蠢而忠心的侍衛?”


    落落說道:“與他們有關,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喜歡你,那麽我怎麽能嫁給你?”


    魔君想了想,說道:“這話很有道理,我竟然找不到話來反對。”


    落落說道:“但你自然不會就此罷手。”


    “不錯,我還是會讓你嫁給我,哪怕你不喜歡。因為婚姻,尤其是你我的婚姻,可能與風景如畫的江山有關,與大陸的和平有關,但唯獨不會與喜歡這種事情有任何關係。”


    魔君靜靜地看著她說道:“另外,你我成親那天,我會殺了軒轅破,算做給你的禮物。”


    聽到這句話,落落的臉變得有些蒼白。


    如果這場聯姻無法被破壞,他不需要親自動手,隻需要提出要求,軒轅破便會死。


    因為這是魔族非常有資格向白帝城要求的誠意。


    軒轅破雖然是熊族子弟,但更重要的身份是國教學院的學生。


    如果妖族殺死了軒轅破,以陳長生的性情,雙方之間再沒有迴還的餘地。


    魔族可以提出更多的條件,比如對大周使館與西荒道殿來一場大屠殺,也可以讓人族與妖族之間再沒有緩迴的可能,但是如此一來大陸局勢將會急劇惡化,卻不是魔族與妖族願意看到的畫麵。


    在這方麵,魔君沒有撒謊,他確實希望和平。


    在他和他的族人沒有重新變得強大之前。


    石階上的鮮血很快被雜役與宮女洗淨。


    鯨落台處的禮樂聲再次響起。


    數位妖廷大學士與諸閣重臣,分成兩列從殿裏走了出來。


    明黃色的國書被擱在一張朱盤裏,然後被皇城位階最高的一位妖監捧在手中。


    牧夫人走到落落身前,神情肅穆,就像衣袍上那些黑色雜金的浪花圖案一般,華貴至極,不失威嚴。


    落落說道:“母親。”


    牧夫人說道:“我的女兒就要出嫁了,真是有些不舍。”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神情很平靜,意味著堅定與不容拒絕。


    “我不會嫁。”


    落落的聲音也很平靜,意味著堅定與不會接受。


    牧夫人看著她說道:“你應該清楚,昨日祖靈已經接受了他。”


    落落說道:“祖靈接受了他,我不會接受,因為要嫁的人是我,不是祖靈。”


    牧夫人說道:“哪怕他是天選者?”


    落落說道:“天選不是我選,那就沒意義。”


    牧夫人望向街巷裏漸散的霧氣,緩聲說道:“如果你堅持不肯接受這門婚事,兩族聯盟便很難進行下去,不說日後大陸會死多少人,隻說現在,妖族便極有可能分裂,生活在這座城市裏的生命,會有多少人再也無法看到天樹?”


    落落沉默了會兒,說道:“母親,你終究還是沒有把這裏當做你的家鄉。”


    牧夫人說道:“為何還要堅持這樣認為?”


    落落說道:“因為你對這座城市沒有感情,你會用生活在這座城市裏的人們來威脅自己的女兒。”


    牧夫人的眼裏生出一抹深沉的疲憊,說道:“你說的不錯,我確實不喜歡這裏,因為這裏充滿了皮毛與汗水的臭味,充滿了汙言穢語,充滿了愚蠢的勇敢與令人厭憎的所謂豪邁,這裏就像是一片荒蕪的沙漠,野蠻而且原始。”


    說這段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很輕,不會被聽見。


    “雪老城不同,那裏有真正的曆史、文化以及最重要的藝術,即便是京都也遠遠不及,我為你選擇的夫君,便是這個文明最出色的繼承者,我不希望你走上我的舊路,所以嫁過去吧。”


    牧夫人輕聲說道:“事情已成定局,既然不能反對,那就要學會接受。”


    落落沉默了會兒,說道:“我為何不能反對?”


    牧夫人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這是我與你父皇為你挑的婚事,又有祖靈為媒,誰能反對?”


    是啊,所謂婚姻,向來和喜歡沒有什麽關係。


    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無論妖族、人族還是魔族,整個大陸都是如此。


    誰還能反對這門婚事呢?


    落落想起很多年前在京都青藤宴上的那個畫麵。


    她曾經無數次想起那個畫麵,所以直到今日,那畫麵依舊鮮活,仿佛就在眼前。


    在她的記憶裏,那是先生最風光的時刻。


    無論後來先生拿了大朝試首榜首名,還是在天書陵裏引來一夜星光,都不及那一刻風光。


    因為那時候的先生,還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國教學院學生。


    更重要的是,那時候的先生隻是她一個人的先生。


    可惜的是,在青藤宴的那個夜晚,先生的那些風光沒有一絲能夠落在她的身上。


    因為那句話不是對她說的。


    如果這時候能夠聽到那句話就好了。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聽說先生這時候在離山,就算收到消息後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也來不及了。


    落落走到欄畔,握住頸間係著的那顆石珠,望向紅河對岸的遠山。


    她相信,先生這時候應該正在翻山越嶺的另一邊。


    可能還有數萬裏路,但終究是在路上。


    這樣就很好。


    她很滿足。


    忽然間,她神情微變。


    因為群山上方的那片雲層忽然劇烈的攪動起來。


    雲層上出現了一道洞口。


    一道光柱落下。


    那道光柱裏蘊藏著極其神聖的氣息,而且威嚴莫名。


    紅河兩岸的禁製瞬間被這道光柱刺破。


    一隻白鶴從那道光柱裏飛了出來。


    清亮的鶴唳響遍整座白帝城。


    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道聲音。


    “我反對。”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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