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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瞳急劇縮小,變成綠豆一般,湧出無限警惕與憤怒。


    有人發現了自己。


    他不知道對方是誰,又是用什麽方法在如此大的莊園裏確定自己的位置,但做為黃泉流的傳人,他對危險極為敏感,甚至就連折袖與南客在這方麵都要稍遜於他,他清楚地感覺到了不好的征兆。


    不需要任何思索,他就像野獸一樣按照本能行事,便要運用遁地道法離開。


    一聲悶響在假山深處響起,滿是青苔的石頭被撞裂開來,滾落開來。


    除蘇沒能離開,還站在原地,頭臉與身上到處都是石屑與泥土,神情微惘。


    這是怎麽迴事?


    ……


    ……


    就在那兩名算命先生確認除蘇的那瞬間,攻擊便已經開始了。


    七名商販的手腕上都有一串銅錢。


    細繩無風而斷,帶著碎雪,落在沙盤裏,砸在了那些仿佛是真實的、隻是縮小了無數倍的亭台樓榭上。


    同時,另外那名算命先生手裏的幡陡然筆直。


    風雪唿嘯而作,大幡被吹的招展翻飛。


    仿佛一麵大旗。


    汶水裏驟然生出無數波浪,就連最深處的水草也開始狂舞起來,無數魚兒驚恐地四處躲避。


    一道從地底生出的震動迅速傳到了地麵,汶水兩岸的地麵劇烈地震動起來。


    神奇的是,地麵上的那些莊園建築沒有受到任何損壞。


    ……


    ……


    莊園裏響起無數聲驚叫。


    先前還在不停痛罵著什麽的人們,抱著腦袋到處亂跑。


    唐家二爺站在那片已經被燒成焦土的廢墟前,想象著前一刻桐廬的清幽美景,依然一動不動。


    他知道這道震動意味著陣法啟動。


    然後他迴頭望向某處,自言自語道:“居然連五樣人都來了,父親你究竟在想什麽呢?”


    看起來他並不關心除蘇的死活,甚至不在意除蘇是否會被捉住,這是為什麽?


    ……


    ……


    唐家留在汶水兩岸、沉寂多年的繁複陣法啟動,一道道久遠而滄桑的氣息從地底生出,把莊園層層籠罩。


    發現無法遁地而走後,除蘇反應奇快,化作一道灰影,便向著莊園遠處疾掠而去。


    他的速度已經發揮到極致,就算南客到來,最多也隻能綴住他,而無法比他更快。但他依然無法快過大陣的擴展速度,當他來到數裏外的莊園外圍時,那道光麵已經從地麵升到天空,形成了完整的半圓,再沒有任何缺口。


    除蘇想也未想便向著那道光麵撞了過去,想要憑借無比強韌的身軀與堪比閃電的速度直接撞過去。


    嗤的一聲輕響,一道青黃色的煙霧從他的身體表麵迸射而出。


    除蘇痛哼一聲,退了迴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隻見被與陣法光麵接觸過的地方,出現了一道深刻的傷痕,有濃稠的汁液正在不停湧出,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嗤嗤的聲音,很快便腐蝕出一些小洞。


    他抬頭望向眼前這道光麵,知道很難正麵突破,不由發出一聲憤怒的厲嚎。


    既然很難正麵突破這座陣法,那麽如何破陣?自然是殺死操控這座陣法的人。


    狂風唿嘯而起,青黃色的煙霧被吹散,向著四周飄去,已經淡了無數倍。


    然而那些在隆冬季節依然盛開著的花,遇之而萎,瞬間便被毒死。


    除蘇從原地消失。


    片刻後,他便來到了莊園的另外那邊。


    也就是汶水邊。


    他看著河對岸那些商販與算命先生,滿是陰冷意味的眼睛裏閃過一抹詫異的神情。


    那些人的氣息明明很普通尋常,為何卻能操控如此可怕的陣法,破了自己的匿跡道法,把自己困在了這裏?


    在現在這般緊張的時刻,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隻想著如何能夠越過汶水,殺死那些人。


    陣法籠罩著汶水兩岸,那道隔絕天地的光麵,在數裏外的莊園深處。


    按道理來說,他可以非常輕易地過河,對那些操控陣法的人發起攻擊。


    但他看的很清楚,感知的更加清楚,威力最大的光明陣眼,恰好就在汶水之上。


    他是黃泉流的傳人,是前代長生宗宗主斬屍後留下的惡念化身,渾身陰毒,身魂俱穢,過河必然會觸發光明陣眼。


    到那時,他就要迎接這座陣法全部力量的攻擊。


    他再如何驕縱冷血,也不敢以自己的身軀去硬抗唐家的大陣。


    他必須想出別的方法。


    如果是別的流派,像他這般天生陰毒汙穢的人物,絕對沒有什麽樣辦法能夠瞞過光明陣眼。


    但他出生之後修行的便是最正宗、最古老的道門正宗神術,剛好擁有這種能力!


    一聲意味難明的、隱約像是道偈般的字句,從他的唇齒間緩緩道出。


    他盤膝坐下,結蓮花印,神態莊嚴。


    他滿是黑毛與鱗片的雙手,迎向了風雪狂舞的天空。


    一道難以言說的神聖氣息,從他變形的瘦小身軀裏漸漸溢出,直至把他全部包裹起來。


    就像是熾烈的岩漿,裹住了一塊黑色而寒冷的石頭。


    任誰來看,都隻能看到明亮紅熱、無比光明的表麵,絕對無法看到裏麵真實的畫麵。


    除蘇消失在汶水上空的無限光明裏。


    就像一片雪落在了雪原上,一滴水流進了海洋。


    萬道光線灑在河麵,縱然外麵風雪如泣如訴,汶水卻仿佛來到了暮時,溫暖至極。


    但除蘇的消失,卻讓這幕畫麵多了些說不清楚的變化。


    那種感覺很詭異,就像是鬼入深幽,再也無法找到。


    更可怕的是,如果除蘇借萬道光線遮掩,悄無聲息靠近對岸,那些商販與算命先生又如何能夠逃得過他的偷襲?


    不知道為什麽,那些商販與算命先生明明親眼看著沙盤上的那個血點消失了,同時除蘇消失在光明裏,有可能向著自己而來,神情卻依然漠然,或者說木訥,根本沒有任何擔心的感覺。


    或者是因為他們當中有一樣人也是鬼。


    鬼入深幽,極難尋覓,如果找的同樣也是鬼呢?


    世間並沒有真正的鬼,但對很多人來說,衙門便是地獄,衙役便是索命的鬼。


    六名衙役出現在河邊,相隔十餘丈而立。


    他們的身上纏著鐵索,左手握著水火棍。


    無論鐵索還是水火棍都已經很陳舊,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麵滿是鏽痕與血氣,顯得殺氣騰騰,同時又無比陰森。


    河麵上的萬道光線落在他們的身上,依然無法驅散衙役們身上陰森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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