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幾隻未眠的雄鷹在空中盤旋不止,將奄奄一息地淩淵當成了今夜美妙的獵物,卻仿佛忌憚著莫天的存在,遲遲不敢動手,隻是低鳴盤踞不止。


    突然,其中一隻已經餓瘋的雄鷹突然張開了堅硬的雙翅,俯身向淩淵筆直地衝來,利爪鋒利可見!尖喙之中早已傳來撕破長空的慘厲高鳴之聲!


    莫天的眼中閃過了一道寒光,低吼一聲:“畜生!”便將冰魄寒劍狠狠地向那隻雄鷹飛刺而去!


    豈料,還未等冰魄寒劍傷及到那隻雄鷹之時,那隻鷹卻在一道耀眼無比的白光火焰之中化為了灰燼,成了一縷煙,連骨架都沒有留。


    竟然有人比他早些出手,而且出手之狠,似與這鷹有著血海深仇,霸道而急迫地想要救淩淵的性命。


    莫天暗念劍訣,冰魄寒劍無功而返,迴到了莫天的手中。此時,莫天才看清了,來人竟是一名瀟灑的女子。


    不巧,正是蘇傾欒。


    原來,蘇傾欒在混亂之中親眼見淩淵掉下了深穴,心中知是不妙,並未真的離去。而是折返尋找能進洞穴的法子,卻見這幾隻鷹盤旋得甚為奇怪,趕至而來,果然看見了倒地不醒的淩淵。


    她手持龍紋木杖而站,目視著莫天,久久地凝視了很久。盡管莫天黑紗遮麵,可她敏銳地感覺到了此人似曾相識,莫名的一股熟悉感,幾欲上前問個明白。


    可是,看到眼前這個情形,顯然是這個人救了淩淵和趙合歡,並且對方既然有意隱瞞自己的身份,於情於理於恩,她都不應該戳破。


    稍稍緩了一下,蘇傾欒便謝道:“多謝少俠救我故人,傾欒感激不盡。”


    莫天早已知道蘇傾欒對淩淵一往情深,此時她前來,不免放心兩人許多。


    莫天緊抱著趙合歡,對蘇傾欒頷首示意,說道:“姑娘不必多禮。此人失血過多,元氣大傷,我暫且給他服下了藥丸,隻是保住了他的一時性命。至於其他,我實在迴天乏術。”


    蘇傾欒聽聞,緊張之下握住了淩淵的經脈,仔細辨別後,臉色大驚。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他脈細如滑,幾乎已經把不到他的經脈,隻有一股殘留地氣息在遊走?


    蘇傾欒驚慌失措地望向了一旁的莫天,臉色已經由於慌亂而變得蒼白如紙,她甚至希望自己把錯了脈。


    豈料莫天卻望向了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意思很明顯,他莫天已經盡力了。


    曾經麵對強敵傷了她三刀都沒有落下淚地蘇傾欒卻在此刻頃刻間有了低低的嗚咽聲,繼而潰不成軍,傾淚而下,一滴滴晶瑩的淚珠滴落在了淩淵的臉龐之上,滑落進了沙礫裏,深深地凹陷進了地底深處,地麵,一片濕。


    在黯淡的星空下,蘇傾欒緊緊地摟著已經毫無知覺的淩淵,將他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懷中,仰望著天空,低頭凝望著這個讓自己一見傾心的男子,低低的嗚咽聲變成了嚎啕大哭,最後,連眼淚已經哭幹到不見。


    星空的湛藍在此時也變成了墨染的黑,在這本就變幻莫測的大漠裏,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而蘇傾欒卻呆跪在茫茫大漠裏無聲地仰天哭泣。她是那麽那麽地希望,是她與淩淵一起掉了下去,這樣,她一定會竭盡全力傾盡生命地去守護這個男人的周全,絕對不會讓他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老天!你太沒眼!太不公平!你有本事衝著我來啊!來啊!”


    蘇傾欒眥紅了雙眼,怒目指天,瘋了一般地瘋狂怒吼著,而淩淵卻如同死去了一般,在她的懷裏一動也不動。


    “嘩——”一記響雷當空炸裂,似在警告著蘇傾欒的出言不遜,一道閃電從蒼穹之巔蛇閃一般而下了地麵,撕破了夜的黑!


    “嘩嘩——”一場怒風暴雨毫無預兆地便如決堤的江水劈頭蓋臉而來,打濕了蘇傾欒的發,分不清是她的淚水還是雨水。


    雨,肆無忌憚地下著,張牙舞爪地似要奪走淩淵的最後一絲氣息。風,狂亂地如同利刀一般刮過了蘇傾欒弓住地身子,似要將這個平日裏傲視群芳的女子一下子擊倒。


    泥,沙,雨,混合在一起,沾濕了她的衣襟,她跪地不起的雙膝下,已是雨流成河,向前一步便是永墜閻羅永不醒來……


    莫天在雨中看著蘇傾嵐哭到已是肝腸寸斷心中也是動容不已。可是,這一切,別無他法,他,救不了淩淵!


    他隻能默默地以自己的身軀為趙合歡撐起一把傘,任暴雨虐濕了他玄色的衣襟,他的眉眼,他的發。


    終於,當一記蛇形閃電毫不留情地劈下,隨之的一記響雷在蘇傾欒的耳邊炸開,她感到淩淵的最後一絲氣息被急速地抽離而去,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不見……


    “淩淵!我命令你!不許死!我蘇傾欒不允許你死!”


    蘇傾欒目露堅定的目光,一掌擊在了淩淵的後背之上,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畢生修為渡給淩淵續命!


    隻見暴雨肆虐的大漠之中,一個女子,用柔弱的身軀,支撐著另一個毫無生命跡象的男子,屹立,成了凱歌。


    她傾盡了一生的可能和性命,隻為他能夠平安地蘇醒過來。


    隨著遊離的蘇傾欒白色的修為氣息在深深的雨簾之中源源不斷地注入到淩淵的身體之中,她開始有些恍惚不定。


    時間,仿佛迴到了那年,他們初見如雪。


    她將龍紋木杖輕而易舉地便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而他卻嬉皮笑臉,笑得一臉邪魅,輕佻地問道:“你是哪家姑娘?這麽粗魯……你叫什麽啊?”


    那一次,她頃刻間便覺得,滿山的桃花醉上了他的微笑裏,刺眼到,那一刻,她竟然挪不開了眼。


    “登徒子!下次別讓我再看見你!”


    當淩淵的手轉移到了她的下顎之時,她一杖之下,打趴下了他,繼而,揚長而去。


    然而,為何於今日,卻還記得那日心跳不已的感覺?


    如果再重演一次,她,會不會,在那時,萬般嬌羞地傾吐道:“我叫蘇傾欒,你呢?”


    蘇傾欒手掌之中地真氣修為扔在不斷地注入到淩淵的後背之上,他的背,是這般的偉岸而冰涼。她的指尖,劃過了冰涼的雨,卻混合著真氣的熱,讓她的頭,好一陣的,眩暈。


    蘇傾欒的額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混在雨水裏,已經不知哪裏是汗,哪裏是雨,皆摻雜著淺淺的鹹,流進了她的眼眸裏,讓她不由得閉上了眼。


    她仿佛看見了那一日,他一身白袍,禦刀而飛,瀟灑英俊地似那棲霞山的落日,恍得讓人睜不開眼。卻突然,他中了別人的圈套,一下子跌入了深深的沼澤地,一臉呆住狼狽的表情。


    直到等到笑夠了的她,伸出援手出現在他的麵前之時,他恩將仇報地拉著她的手從沼澤中爬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便順勢趴到了她的懷中,一下子便將她壓倒在地……


    那是,他深邃到一眼望不到海地眼神,讓她從此跌入了命運的輪迴……


    從此以後,一路明裏暗裏的尾隨,兀自暗默地歡喜。


    所以,才能不斷地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而你,卻到底,是懂,還是不懂。


    直到有一天,你歡天喜地地來到我的跟前,喜形於色而又略帶大男孩的羞澀般跟我說道:“傾欒,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我躊躇地低下了頭,漲紅了臉,等你,說出我的名字。


    而下一秒,我卻如同被雷擊倒了一般,隻見得你眉飛色舞地描述著那女孩的脾氣、長相,激動萬分地問著我是不是還不錯的時候,我卻聽不到了你的任何字眼,腦袋裏,一片空白。


    直到有朝一日,等我在幻境裏救了你,也看見了她,才知道,一切隻是我的歡喜默悲。


    有時候,如影隨形地看到你對她做你從來沒有對我做過地事情的時候,便覺得,罷了,如此,伴你一生,便也還好。


    可是,今日裏,可能,我這個小小的願望,便也是要化為灰燼了。


    莫天看到蘇傾欒的頭發在一點一點地由黑變白,而臉上的皮膚也一點一點由少女的細嫩變成了老太般的鬆弛,然而,她卻還在不顧生死地不斷往淩淵體內注入著自己的真氣!


    在那一瞬間,莫天仿佛看到了自己,寧願舍棄自己一生的性命,也要護趙合歡安全的決心。


    所以,他很理解蘇傾欒的心情,他,選擇了沉默,沒有阻攔。


    還有什麽,比眼看著自己愛的人死去更為痛苦的事情呢?


    真氣,一點一滴地匯入到了淩淵的體內,他終於開始緩慢地蘇醒過來,但,口中卻呢喃著:“合歡……合歡……”


    蘇傾欒雖微微怔了怔,但卻粲然一笑,沒有言語任何,收迴了掌力,緩慢地將淩淵放到了樹下,輕輕地拂過了他的眼,一滴無悔的淚,滴落,劃過了淩淵的臉頰……


    滿頭銀發的她,終於在雨停的那一刹那,背身離開了淩淵,蒼茫地走向了荒涼的大漠之中……


    “你,打算去哪兒?”莫天輕聲地問道。


    “去哪兒?我也不知道……隻要他看不見我的地方,就好。”


    雨停。晨露微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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