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的唿吸開始變得短促,眼中已有些泛著微白,強撐著一股氣息才吞吐出了兩個字:“李三……”


    “李三?李三是誰?快說!喂!你別死啊!喂!”


    趙二剛說完兩個字便開始唿吸急促不已,眼珠直泛白,一陣抽搐,血流不止,便頭一歪地耷拉便垂倒在地。


    紅撚急忙去掐他的人中,給之渡真氣,可,仍然無濟於事,趙二還是死了。


    好不容易獲得的能將自己的冤屈洗淨的線索,斷了,紅撚心中一陣懊惱,恨不得將趙二拎起來再問一遍才甘心。


    正在紅撚沮喪之際,她瞥見了趙二手中的一片衣角——顏色像是那滿頭辮子的大漢留下的。


    紅撚心中一動,輕輕地掰開了趙二有些僵硬的手,取出了布料——上麵畫著一條長著翅膀的滕龍!


    她皺了皺眉,滕龍向來是大漠一帶的象征,怎麽會出現在這中原地區?難道……昆侖鏡的失蹤和這大漠也不無關係?


    這些問題像迷霧一樣籠罩在紅撚的心頭,終究,她合上了趙二的眼,緩緩地起身,望向了北方大漠的方向。


    看來,隻有親自去趟大漠,這些問題才會一一有個答案。


    而自己所受的屈辱,也才會在那時,水落石出。


    ***


    音天門。


    自從白肅簫因為喜帖的事情惹惱了杳之後,杳之便邊哭邊收拾著行李下了山,連一句道別,都沒有跟白肅簫說。


    “死白肅簫!爛白肅簫!你到底有什麽好的!我就不信,我杳之離開了你還活不下去了!哼!”杳之一邊怒氣衝衝地往前走,卻又一步三迴頭地往後看去,結果連個白肅簫的人影兒都沒看見,就一氣之下走得更快!


    然而,正在氣頭上的杳之,卻沒有注意到身後有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跟在其後。


    樹影遮蔽了那人的身影,他的目光卻緊緊地隨著杳之,一直跟著她出了音天門弟子的巡查地界,才漸漸膽大了些,現出了身形。


    杳之這才發現了身後的異常,心中一驚,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到底是什麽人,竟然膽敢私自潛入音天門山林中,一路跟至了此地?


    她暗暗在手心裏攢起了一團淡藍色的火,準備隨時給那人致命的一擊!


    可是,那人顯然功力也不低,並且仿佛有備而來,見杳之手心升騰起淡藍色的火焰後,竟然身法詭異快速地繞到杳之左側!


    杳之剛想將手心的火焰向那人打去,不料那人一個側身而過,火焰隻打在了一旁的樹幹上,灼燒出炭色的印記,而她卻感到自己的脖頸處一陣酸痛,隨之身子便軟了下去,再也沒了知覺……


    那人快速地接過了杳之癱軟下來的身子,托在了手臂之中,身法淩厲極快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卻沒有注意到杳之鬢上的珠花竟在此刻,滑落在地……


    正巧從此地路過的李三,看見了這珠花甚是好看,又見丟失在這荒郊野地,怕是無主之物,便拾起藏於了自己的懷中,打算迴去哄哄自己那臥病在床的老婆娘。白肅簫舉完千斤頂後悶悶地迴自己的房間,路過杳之的住處,門,半掩著。但,平時裏,她用的首飾和衣物已經不見了蹤影——終歸到最後,自己還是傷害了她。


    白肅簫暗暗地罵了自己一句“混蛋”,長歎了一聲,剛欲轉身離去,卻聽到門中一弟子慌慌張張喘著大氣喊著:“白師兄!白師兄!不好了!”


    “什麽事?”白肅簫轉過了身,背著手,那弟子差點撞倒在了他的懷裏。


    ——若不是白肅簫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額頭的話。


    “我剛才看見杳之姑娘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給扛走了!那人看起來修為不低,我沒敢……白師兄!你去哪兒啊?喂!”那小師弟眼看著白肅簫一個禦劍飛行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無比地感慨著師兄的修為又上了一個檔次啊檔次……


    白肅簫禦劍飛行俯衝直往山腳而去,卻一路上都在心裏盤旋著疑問——擄走杳之的會是誰?為什麽要對杳之下手?


    唿嘯而過的風在他耳邊吹過,卻半天也沒看見杳之的蹤影,正在白肅簫煩躁之時,他聞到了一陣焦味,像是樹木被燒焦的味道!


    白肅簫猶疑了片刻,落到了地麵,一眼便看到了那被精靈術燒傷的炭色樹木!


    ——果然,杳之來過這裏,並且有過打鬥的痕跡!


    白肅簫又仔細看了一遍周圍,並沒有任何其他的痕跡,不禁有些皺眉——杳之雖無修為,但是代代相傳的精靈術功力也不小,怎麽會在片刻之間便遭到了暗算?更何況,敢在音天門山腳下鋌而走險的,又會是什麽理由和什麽身份?


    杳之被劫走,白肅簫本就對她心中有愧,更不用說她現在下落不明,他連師門都沒有稟報一聲,已顧不得以後的責罰便沿著這條小路徑直急速地向前飛行而去!


    ***


    正當白肅簫下山去尋杳之這會兒,莫天跟著蒼山迴到了音天門,跪在了掌門房內,靜候著蒼山的處罰。


    出人意料的是,蒼山並沒有立刻訓斥莫天,反而有些溫和地看著莫天說道:“莫天,過來,把你的手給我瞧瞧。”


    莫天驚訝地抬起了頭,並不知道蒼山是為何意,但,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自己的左手遞了過去。


    蒼山捋開了莫天的手袖,閉上了眼睛將手指搭上了莫天的心脈,臉上越來越有凝重之意,良久,才睜開了眼,歎了口氣,緩緩地問道:“莫天,你是不是掉下過無妄潭?”


    “是。師父。”莫天並不知道此事與師尊為自己把脈有何聯係,便也如實而答了。


    蒼山的白眉又緊了緊,繼續問道:“莫天,你近日裏來是不是覺得自己渾身冰冷徹骨,甚至連運周身真氣都會覺得很艱難?”


    “師父!你怎麽知道?”莫天驚訝地脫口而出。


    此事他從未與任何人提起過,雖然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但,以莫天打碎牙和血吞的性子,卻也是連白肅簫和趙合歡都未提及的。


    “莫天……你可知道這無妄潭的寒氣一旦入骨,幾乎是無法驅除?”蒼山的臉上已有痛惜之色,雙目已經不忍再看地緩緩閉上。


    莫天隱隱地感覺到了蒼山欲說之事,頓了頓,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問出了口:“師尊,是不是寒氣已經侵入了我的肺腑?”


    “是……”蒼山緩緩地點了點頭,睜眼看向了自己這兒向來引以為傲的徒兒,眼中一片蒼茫。


    “師尊,是不是我的時日已無多了?”莫天感覺到了蒼山眼中的蒼涼之意,透著靡靡之音,大約的,也猜到了此事的嚴重性。


    蒼山沉重地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莫天一眼,無奈地迴道:“半年的光景。”


    半年……


    僅僅兩個字,很簡單的兩個字,卻像一把利刀一般,從他的心口薄膜間劃過,滲出了滿心的鮮紅的血,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周身的冰涼裹住了他的氣息,在他的腦海裏浮現了趙合歡的影子,美麗的笑渦。


    下月初二,他們的大婚。


    他已經定好了,大婚的地點在長安的同心湖——因為傳說在那裏大婚的夫妻,大都都能白頭偕老,恩愛兩不疑;


    他已經選好了,當天給她的信物,是那日她跌落於池中掉落的別致珠花——他一直帶在身上,在那一刻起,他便已經覺得這個女子闖入了他的生命;


    而大婚的請帖,他也就隻發了幾份,僅僅隻是希望她熟悉的人一起見證,不希望她因此感到局促,雖然不排除他的小小私心——因為,他隻希望,合歡是他一個人的。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他安排好的一切,卻要他親手一一地合上……


    他並不懼怕死亡,隻是,死亡的路上,看不見她的笑渦。


    亦不能在她有危險時,攬她在懷。


    更不能,替她抹去眼邊晶瑩的淚。


    所以,在這一切都不會善始善終之前,不如,就當莫天這個人已經死了吧……


    也許她會難過,但,終究,沒有耽擱她的一生。


    “師父……徒兒時日已然不多……自覺對不起師父的諄諄教導……隻能來世再報答師父的養育之恩……”


    莫天說到此處,不光是他自己,蒼山也有些哽咽,一滴老淚,順著皺紋密布的臉頰,滑落了下來,緩緩地閉上了眼。


    “但,徒兒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師父可否最後一次,再幫徒兒這個忙?”莫天臉上的神色堅定而痛苦,卻沒有一點猶豫,期盼的目光看向了待自己如父的師父。


    蒼山閉著眼睛歎了口氣,緩緩地點了點頭,沉重地說道:“說吧……有什麽心願就說吧……隻要師父能辦到的……師父一定替你辦到……”


    莫天聽罷此言,跪地便連磕了三個響頭,滿腔的感激之情都注入在其中,再抬頭時,已是哽咽難忍,眼中漣漪出一片血紅。


    他緊緊地咬住了牙齒,一字一句地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


    “煩請師父親自走一趟,告知趙合歡,就說,音天門莫天,暴斃而亡,讓她尋個好人家,嫁了。”


    低頭垂首,已是淚水沾濕了衣袂,一片暗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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