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血峰。


    霞雲滿天,且在東方日落之處隱有紅光衝天,直達萬裏蒼穹,又渺而下達滄海縮為一粟之光。


    墨色峰尖之上有血紅色之水從穀間澎湃而出,擊破岩石千層漾起血花無數。


    延路皆是閻羅路上的妖媚之花——曼珠沙華,承載著前世的情忘卻了來生的記憶盛開得無牽又無掛。血紅色的珠光縈繞在花蕊之上流連,如通透晶瑩的水晶之球塵封了迴憶,不知在何時被打開。


    小路之上乃是五角麋鹿的白色鹿角鋪墊而成,互相之間留有縫隙,卻有磷光閃閃其中似在冥冥照亮前路。


    周半仙手提酒葫蘆,眯眼望著那紅光衝天之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捋了捋胡須道著:“異彩放世,怕是生滅石將有異動。”


    那魔君金絲麵具之下看不到表情,眼裏卻有著一絲貪慕,問道:“此乃可是生滅石蘇醒之征兆?”


    周半仙伸手略掐指一算,緩緩說道:“自生滅石跌落碎成兩半已有千年,若傳聞不假,據今日恰好千年餘八百天,倘若蘇醒,也不足為怪,隻是……”


    “隻是什麽?”魔君尚已猜到幾分,隻是不敢確定。


    周半仙遲疑了一下,又觀了一下天象,細細地掐指算了起來,卻不料眉頭越算卻皺得越緊,好半天才歎了口氣說道:


    “此紅光至東而來,東乃陽氣升起之地。而滅血峰屬極陰之地,陰為陽所降。東又為火生之向,此地屬水,水為火所滅。加之尊上命相之中三星已連一線,淩陰寒之地上空,此紅光恐煞尊上。而紅屬血妄之災,怕是此光將會給尊上及魔界帶來空前浩劫。”


    “周爺,你可知,我從不信命?”魔君的眼神變得有些淩厲,目視遠方。


    自古有言,人不與天鬥巧,可這魔君偏是不信命之人,任天下萬物,所馳有道,皆為他所馳騁,而不能背離其左右。此乃他的信條,任誰也不能左右。


    這周半仙豈有不知之理,隻是略歎了一口氣,這麽多年,他自是深知這魔君的稟性。


    自初見之日,這孩子帶著那蘭兒寧願餓得在那寒風之中瑟瑟發抖也不願受恩惠,自己便知此子必將不凡。


    隻是這因緣會果,相滅相生,萬物相克乃是自有循環之際,豈是憑一己之力所能逆天改命的?


    罷了,既是那因,不妨去求那果吧。


    那紅光似又閃耀了幾下,於這墨色的滅血峰望去,已如鳳凰在涅槃重生,祥光萬裏普照四海八方。


    怕是一番腥風血雨又將要開始了吧……


    “嘭!”一聲巨響,偏殿那處升騰而起了顏色詭異之煙霧,嫋嫋而上帶著嗆鼻的氣味傳至而來。


    周半仙顯然也不是初曆此事,倒也無大驚小怪之狀,而是拿起酒葫蘆嘬了一口美酒後哈哈大笑道:“看來你殿上那位貴客的天分著實令人刮目相看啊!”


    以周半仙的神通豈是不知這司徒命三歲便知各類花草藥物習性,五歲便可融會貫通倒背如流,七歲便可自煉靈丹妙藥,十歲更是以一顆黑乎乎的藥丸廢了那海辰君王百年的修為而名聲大噪於三界四海之內。


    世人隻知道這司徒命煉藥如癡似狂,卻皆不知其來曆不凡,自是不會負了這天才的名分。


    魔君望了望那煙氣,隻是略略一笑,說道:“若是這偏殿再毀,重新建個便是,不打緊。”


    周半仙笑著點了點頭,問道:“這少年已在你這兒住了七年有餘了吧?”


    魔君自是知道周半仙所問何事,便早有打算地答道:“周爺放心,我自是有法子讓他自願留在我這滅血峰直至大事了結蘭兒病好之日。”


    周半仙點了點頭,他深知魔君性子沉穩得很,城府算計皆乃尋常之人不可比,但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有時候也為其有些擔憂。


    畢竟這司徒命不是個簡單身份之人,若稍有差池,便如同焚火上身啊!


    正當二人欲往前繼續走去,卻見一侍女慌慌張張而來,見到那魔君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著嘴唇語無倫次地說道:“尊上,我們家少爺忽然暈倒了,此時仍在昏迷不醒之中,求求尊上救救我家少爺!”


    說完,侍女就地連磕了好幾個響頭,再抬起頭時額上已是泥土和鮮血,滿目慌張。


    看來,這司徒命平日裏待這下人們還是極好的。


    周半仙自是知道此事茲事體大,不敢稍有差池,便將那酒葫蘆騰空而起,禦物便飛身去了那偏殿之處。


    魔君臉色略沉,心中已有半數,便也踏青葉急身隨那周半仙而去。


    待二人至偏殿後,隻見滿屋一片狼藉,瓶瓶罐罐跌落了一地,一片紫煙繚繞之氣。


    而床榻之上的藍衣少年雙目緊閉,臉色如紙般蒼白,額前的汗珠已如雨下,全身寒涼入骨!


    周半仙大驚失色,忙把脈而視,臉色驟然而變!


    此子體內修為已減一半!隻剩另一半修為在支撐其身體!


    周半仙暗中使了個眼色給魔君。


    魔君自是明白過來,沉色下來對著侍女們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少爺並無大礙,我和周爺在這兒守會兒。”


    眾侍女自是不敢違令,雖有擔憂但皆紛紛領命而去。


    “周爺,可是有何問題?”魔君有些皺眉,若此子有何閃失,怕是也免不了一番麻煩,何況大計與蘭兒也少不了此人相助。


    周半仙有些蹙眉地看了一眼魔君開口說道:“此子不知為何緣故,修為隻剩一半,尚不知另外一半修為能否支撐他度過今夜。”


    周半仙又哪裏知道,自遙兒誤食了那西域奇異之果後昏迷不醒,這司徒命便不惜渡了一半修為給那遙兒。


    那西域奇異之果雖可壯人修為但卻需要同等修為而支撐,否則服用之人將筋脈斷盡而死!不得已之下,這司徒命竟以命換命!


    而那遙兒卻不知司徒命的用心,隻道是誤食了他一顆奇珍異寶心中略有愧疚,卻不知這司徒命竟然是以命換命!


    魔君聽罷周半仙的話也大驚不已,在這滅血峰之上無人不知這司徒命的尊貴,怎會莫名其妙地損了一半的修為!


    他一把拉過司徒命的手腕,本還不信,可偏偏一搭上去竟氣若遊絲!


    魔君來不及考慮,一掌向那司徒命的掌心擊去,將自身修為緩緩注入那司徒命體內。


    隻見白色熱氣而起,司徒命周身開始散布繚繞之氣,麵色開始有些紅潤了起來!


    “尊上,萬萬不可,你也大傷剛愈,怕是要累及心神!”周半仙豈是不知道這魔君剛敗在那冰魄寒劍之下,若不是自己用再造丸護住他的心脈,怕是已經九死一生了!


    “顧不得那麽多了。”魔君一咬牙,將力度又加大了一倍,卻感到了一陣從心房傳來的鑽心刺痛直噬心骨!


    然而,,魔君隻是皺了皺眉,未曾哼出一聲,繼續給那司徒命渡著修為。


    一旁的周半仙無奈之下隻得在一旁護法,以自身真氣護住二人修為,不讓其向外擴散。


    那司徒命受了魔君的修為額上的如雨汗珠漸漸被蒸如氣霧,麵色若桃李雲霞滿飛,身上也開始漸漸有些熱氣在蒸騰而上!


    而與之相反的是魔君的身子卻開始微微寒顫,如入冰窖一般寒冷,唇邊已泛醬紫之色,雙目緊閉之間有細汗如丘壑而下!


    他的眼前幻像叢生。


    一時間是那年父母慘死在自己麵前,年幼的自己隻能在一片血水中被將士倉皇帶走卻來不及送父母最後一程。


    一時間又幻化成了那日強吻住趙合歡的唇瓣,身下的她淚如雨下,一臉憤恨與絕望之色!


    周半仙見魔君周身紅光四起,自是知魔君心脈已被累及,怕是已心火焚身!


    情急之下,周半仙便皺眉快念真訣繼而大手揮袖而上,硬生生地斬開了那魔君與司徒命之間的渡修為之術!


    隻見一陣白色光芒閃耀之後,那司徒命口中微吐仙氣,麵色紅潤,緩緩地睜開了眼眸,藍色的衣襟已被浸濕!


    而周半仙卻因反噬被震彈了幾米之外,悶哼了一聲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那魔君卻似烈火焚身,周身火焰色大作,雙目之中皆是熊熊火焰之色,白色的煙氣隨發而上又焚身而繞!


    他強忍住臉上的痛苦之色,顫抖著伸出右手,用力封住了周身穴道後凝氣而坐,雙目艱難地合上以平息這火焰。


    然而這火焰乃是真氣煉達而成,豈非是尋常之力可壓製,更何況此火已焚心燒身!


    他緊咬著醬紫色的唇邊,額上的大汗如豆而下,根根青筋突兀而起,麵色已變得猙獰抽搐!


    終於,一道火焰衝天而起,終究未壓製得住這戾氣真火的魔君仰天狂嘯而起,衝破窗門便如一道烈烈火焰飛身而去,長嘯聲迴蕩山穀,消失在了這墨色的滅血峰之上!


    周半仙眼看著魔君烈火焚身而去,卻無能為力,垂下了滄桑的頭,歎息不止。


    那東方的紅光此時似萬裏的豔色光芒,刺照著這墨色的滅血峰,不留一片角落。


    淩空而過一隻雄鷹,啼鳴而上,揮翅而去,劃破了整個寂靜的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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