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低垂,一場大雪隨時都會落下,羅禹心中不安,看了看兩側山峰上的積雪,隱隱有崩潰之勢,如若今晚再下一場大雪,引發雪崩可就要了命了。他見李秀寧還在帳篷裏泡著,不好打擾,就把李孝恭、朱標、張須陀幾大軍頭找來,對他們說了自己的擔心。


    軍頭們聽後,親自查看了地形和積雪的狀態,正如羅禹所說,有崩落的危險。那張須陀忙安排飄揚營的軍士上去查看仔細。


    飄揚營的軍士都是有輕身功天在身的,三個穿著防滑草鞋,手上拿著一把鐮刀樣式的勾子的軍士,右手用力往雪牆上紮了進去,固定好後,試了試可否承受住自身的重量,然後左手的勾子也紮在了雪牆上,如此交替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處。


    雪花隨著他們的攀爬掉落,看樣子很是鬆散。這些天一直在下雪,氣溫也低,又沒有下雨,這些雪粒落下後鬆散的堆在一起,被風一刮就胡亂的飛散。


    羅禹不待軍士們下來,就對李孝恭他們道:“此地不宜久留,前路河水上凍未久,不知能否全部平安通過,來路可有避險之地?”


    朱標道:“這一路山高溝深,我們如行走於一線天之中,來路亦無如此大的地方能讓全軍將士躲入,我看還不如冒險過河,從地圖上看,過了河往北再走二十裏,就有一處空曠地帶……”


    張須陀沉思片刻後道:“也隻能如此了,快去叫將軍過來,讓她定奪。”


    善兒早已注意到他們幾人在小聲說話,雖聽不清在說些什麽,但他們臉上嚴肅的表情已說明一切,見羅禹走過來,忙對正在泡溫泉的李秀寧道:“將軍,參軍過來了,應該是有重要事情要找您商量……”


    李秀寧穿好衣服,頭發濕漉漉的盤在頭上,出了小帳篷,就見羅禹在十步開外躬身道:“將軍,此處已成危地,不宜紮營,軍頭們商量了要冒險過河,到前方空曠地帶安營,現該如何請將軍定奪。”


    李秀寧緊了緊錦袍:“幾千人的隊伍和輜重如何安全通過上凍不久的河流?倘若冰層不夠厚,承載不住裂開……”


    羅禹道:“來路沒有這樣的地方可供全軍躲避,看來隻有冒險過河了,將軍,職下有一個辦法,就看您能不能下決心了……”


    李秀寧道:“參軍請說,不管如何,先躲過這場災難再說。”


    羅禹道:“速令全軍輕裝探測過河,馬匹輜重全部置於此處,一切等人安全過了今晚再說,但願職下的不安預感是杞人憂天。”


    李秀寧想了想,皺眉道:“輜重好說,放於此處無大礙,輕傷者亦能自行走動,但重傷者必須兩人抬著,那子午河上的冰層能承受得了三個人的重量嗎?”


    羅禹道:“這點不用擔心,這河寬不過三丈,後勤處有幾大捆麻繩,先讓軍士們過河,然後用麻繩綁住傷者的擔架,拉過去就行。”


    李秀寧剛想說話,雪花已飄落,落在她的濕發上迅速的融化,變成水滴流往她的俏臉。她抹了抹臉上的水珠,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忙對羅禹說:“參軍,迅速按照你們商定好的方法過河,記住,不可丟下任何兄弟。”


    羅禹領命而去,對李孝恭、朱標、張須陀、徐世績等軍頭說道:“命全軍將士放棄所有輜重,每人間隔三尺,分開若幹列輕裝過河,輕傷能自行行動者先行過去,後勤營軍士準備麻繩,將繩頭綁於重傷都擔架處,由過去之人拉拽過河。”


    各軍頭領命而去,一時間熱火朝天的行動起來。也幸好這裏是一片平坦之地,被河水衝出長約二十丈的河彎,再過去就是高山斷崖,無立腳之地了。


    輕傷的軍士已出發過河,冰層上凍未久,再加上雪花飄落,他們一步一滑艱難的向對岸走去。冰麵看上去就不是很結實,因為還能看到冰層下麵水在流動。


    羅禹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下午四點五十了,冬季本就夜得早,加上鉛雲密布,三米開外就看不太清楚了,灰蒙蒙的,那些過河的軍士到底怎樣了,現在誰都不知道,約定過去後點火報信,卻遲遲不見火堆升起。


    李秀寧下令讓沒過河的軍士全部點著火把,好讓他們看見,她一身戎裝,緊據著雙手,心急如焚。


    羅禹知道她不是為了自己而緊張,她在自責把全軍帶入了絕境,如果過不了河,可能全軍覆沒。各個軍頭也緊張的看著對岸,希望能早點看見火堆燃起,然後自己帶著大家逃出生天。


    雪已經連成片落下,身後的山峰上積雪越來越厚,此時哪怕馬匹嘶叫一聲都會引來雪崩,而這個地方的地形又像是喇叭口,很容易聚風,唿嘯著的北風如刀鋒一般劃過,也讓羅禹的心越來越不安。


    忽然,腳下的大地劇烈的抖動起來,沉悶的“轟隆”聲自身後傳來,眾人轉身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下騰起一片白霧,被風攪得四處亂飛。


    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一場小型的雪崩就在身後發生,這聲音跟震動會引發連鎖反應,引起一場更大的雪崩。李家軍再不冒險過河,就會被活埋在這山穀裏。


    李秀寧見事態緊急,也不發令了,對身邊的軍士說道:“過河!”就拉過羅禹,率先踏進了冰麵。


    雪崩發生時,在後隊的軍士更能體會到大自然的力量,十幾匹軍馬和幾個殿後的兄弟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白霧吞沒,離得近的幾個兄弟被一股寒氣奔襲,整個人都被凍住,然後就倒在了地上,悄無聲息了。


    饒是李家軍訓練有素,軍紀嚴明,在這突變前麵也不由得慌亂,後麵的軍士看到如此慘狀,便丟下手裏的兵器,恨爹媽少生兩條腿,一股腦的往前隊衝去。


    混亂就如此產生,不待接到命令,後軍唿嘯著向前狂奔,霎時,馬匹嘶嗚、軍士喊叫響徹山穀,這下,山峰處的積雪傾瀉而下,一場更大的雪崩來了。


    羅禹被李秀寧拉著在濕滑的冰麵上冰麵上一步一滑的向前走著,他身後是善兒和幾個軍頭,顧不上看清楚是誰,這個時候,任何事情都不如逃命重要。


    羅禹會溜冰,但穿著布鞋根本就滑不起來,隻得任憑李秀寧拉著往前走,後隊發生混亂時,他們已走到河中間。


    前麵還是沒有火頂燃起,也不知道先過河的幾十個人怎樣了,他們分散過的河,如果真遇意外,也不可能全軍覆沒啊。


    不待細想,李秀寧腳下一空,就往下墜去,連帶著羅禹也趴在冰麵上,他右手緊緊地抓著李秀寧的手,左手努力地撐著裂縫的邊沿,想把李秀寧拉上來。


    一塊浮冰隨著水流飄到了李秀寧腳下,她雙腳用力一蹬,借力躍上了冰麵,喘著粗氣,心有餘悸地看著羅禹。羅禹見她下半身已濕透,但現在根本沒時間換下來,他用力一拉李秀寧,矮身把她背到背上,往右橫跨幾步,避開那裂縫,大踏步往前走去。


    李秀寧心中一暖,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滴落在羅禹的背上,她抬頭看了看周圍,大家都在往前狂奔,根本沒人注意她剛才遇險,也許有人注意到了也來不及過來施救。她聽到後軍無助的嘶喊,心如刀割,對羅禹說道:“放我下來,我要去救後麵的兄弟。”


    羅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雙手緊緊的箍著李秀寧的雙腿,不讓她下來,也不說話,埋頭往前衝去。


    三丈寬的河麵不知道走了多久,羅禹覺得時間好像停止了一般,衝了十幾步,踏上對岸後,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接著又趴在了地上,李秀寧忙從羅禹背上下來,扶起羅禹,又往前走了好幾丈。


    冰麵上的人越來越多,東倒西歪地往前挪動著,不時的有人腳下一空就墜入冰窟,冒幾個泡後就被流水帶走。李秀寧隻看得心膽俱裂,作勢要衝過去救人,被羅禹死死拉住,善兒此時也來到他們身邊,幫著羅禹拉住李秀寧。


    混亂還在繼續,後軍一股腦的衝了過來,因站立不穩摔倒在地,又被後來者蜂擁踩踏,死傷慘重。靠河這邊山頂的積雪終於承受不住,挾雷霆之勢傾瀉而下,輜重車跟馬匹全被吞沒,裝著骨灰罐的十幾輛馬車和羅禹的背包也被埋在了雪堆裏,幸好他的充電寶及手機等重要物品都貼身放於內袋。


    雪崩過後,河穀裏徹底安靜下來,連風都停了下來,沒過河的人和物料應該無一幸免。李秀寧不忍再看,掙脫羅禹和善兒,快步來到河邊,拉了一把已到河邊的軍士,待他上岸後,又伸手拉後來者,這個時候,能救一個是一個。


    湧上來的人太多了,再加上無組織的亂竄,使得冰麵出現了密如絲網的裂縫,不用多久,就會裂成大小不一的冰塊,被水帶到遠方。


    “嗷嗷嗷……”的狼嚎聲從羅禹他們身過傳來,在這種情況下,無疑雪上加霜。先行過來的那批輕傷軍士,不見蹤影,難道全部落於冰洞了?羅禹想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初雪後的狼群正是饑餓之時,它們為了日漸減少的食物,會幾個狼群合作捕獵,形成一個超大的狼群,難道那批軍士過來了,遇到狼群而全軍覆沒?


    顧不上看冰麵了,羅禹對善兒說:“善兒,你到那邊去看看地上有沒有血跡和屍體,我懷疑他們遇到狼群了,小心點,別走遠了。”說著點了一個火把,給了善兒。


    善兒點頭應道:“是!”就轉身往內河灘走去。所有的野生動物都怕火,羅禹把火把收集起來後全部點著,給岸上的軍士一人一把,幾十支火把讓昏暗的環境亮堂不少。


    冰麵上慘叫聲傳來,十幾個軍士因太急全部聚集到了一起,冰麵如何能承受?一大塊冰從中斷開,把那十幾個人全部帶入了河水……


    李秀寧看著這一幕,悲從中來,想死的心都有,如若不是自己堅持走小路,怎會落得如此下場?戰死者死得其所,這種情況死傷無數算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善兒迴來了,他一見到羅禹,就放聲大哭:“羅大哥,他們都死了……”


    羅禹有心理準備,但聽到善兒如此說,心裏還是痛苦萬分,他對善兒道:“別哭,你去叫李軍頭過來。”


    李孝恭匆忙來到羅禹麵前,他臉上血跡斑斑,渾身泥漿,須發皆散,像是從地域裏走出來的惡鬼。羅禹拱手道:“軍頭,現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辦,我們身後可能有一個大狼群,它們襲擊了先過來的軍士,軍頭能組織多少可戰之兵?組成前哨營,防止它們餓得很了,突襲過來,如能探明狼群數量、位置,再好不過,待全軍過來後再視情況滅了它們,”


    李孝恭看了羅禹寫的東西,然後也看到他跟李秀寧配合設計殺劉謹,剛剛在冰麵上又看到他舍命救李秀寧,早已對他佩服萬分,見他發問,拱手迴道:“參軍不必客氣,我部人員已過來大半,這就去告知他們,請參軍放心,有我在,決不讓狼群越過前哨。”說定拱拱手,轉身大踏步而去。


    羅禹鬆了口氣,真讓狼群在此時襲擊,又不知道再死多少人,他見李秀寧還在岸邊拉著冰麵上的軍士,走過去幫著她一起拉人。半個小時後,河麵上已無人影,隻留下殘破的冰麵和雜亂的水漬。雪花落下,那些冰洞又在開始結冰了,隻是落在冰洞裏的人再也迴不來了。


    李秀寧呆呆的看著羅禹,雙眼無神,臉色慘白,雙手無意識地緊握著,忽然張口噴出一口黑血,倒在羅禹懷裏,羅禹心疼的看著她,輕輕地說道:“他們都過來了,你太累了,我帶你去休息吧。”


    李秀寧木然的隨著羅禹往前走去,善幾早己在背風處鋪好了一塊毛毯,帳篷全都在馬車上,已被雪深深的埋在裏麵。羅禹拿過一個火把,對善兒說:“將軍褲子已濕,我不方便,你幫她脫下來在火把旁烤幹再給她穿好。”說完就扶著李秀寧躺好,起身走開了,善兒依羅禹所言,幫她蓋好厚毯,羅禹迴來後就坐在她身邊看著她。這次事故對她打擊太大,心脈受損,不好好調養可能會落下病根。


    睡著的李秀寧的臉滿是汗水,嘴裏無意識的說著胡話,羅禹伸手摸了摸她額頭,很燙,應該是發燒了,但現在無醫無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喬軍醫過來沒有,起身往外走了四五十步,才看到一個站崗的軍士,讓他去找一下軍醫。


    “嗷嗷嗷…”狼嚎聲此起彼伏,看樣子是幾個狼群合兵一處了,饑餓使它們忘掉了恐懼,朝著火把陣靠攏,也不知道李孝恭能不能頂得住。


    軍醫來了,是一個四十來歲文人模樣的人,他光著頭,頭發用一根玉簪別在頭頂,頜下長著寸許短須,一身青衫,背著一個藥箱,來到羅禹麵前,拱手道:“參軍,請帶路!”


    羅禹有點奇怪,便問道:“前輩如何看出不是晚輩看病?”那軍醫道:“參軍麵色健康,不像是有病之人……”


    羅禹不好意思道:“望聞問切四藝晚輩倒是忘了,將軍受了風寒,有點嚴重,現下已沉睡,麻煩前輩了。”


    那軍醫急忙跟著羅禹來到李秀寧處,見她眉頭緊鎖,牙關緊咬,麵如黃蠟,就已知道有多嚴重了,伸手把脈後就對羅禹說:“參軍,將軍的病有點棘手,主要是無藥可用啊!”


    羅禹問需要什麽藥材?軍醫道:“吊命用的百年山參和補氣血用的田七……”


    羅禹心道:“這兩味藥現在到哪去找啊?難道李秀寧真的是短命之人?”


    軍醫見羅禹不說話,拱手道:“參軍,老夫可以把藥方開出來,但藥材老夫真沒辦法,田七有的,在後隊,被雪埋了,老夫可以施針讓將軍沉睡,減少她的活動,這樣可以堅持兩日,若兩日後參軍再找不來山參,將軍就危矣!”


    羅禹急道:“快快施針,藥材的事晚輩來想辦法。”軍醫點頭自去忙了。


    羅禹想找朱標來想想辦法,卻被告知朱軍頭在過河時為救人而落入河水,壯烈犧牲,羅禹心中不禁歎息:“朱太子啊朱太子,我救不了你啊,但願你來世別再叫朱標了……”


    張須陀也沒見到,徐世績卻來了,對他說過後,他也束手無策,羅禹隻能再想辦法。


    各大軍頭正在整軍點名,十五個軍頭隻來了七個,其餘八人不是犧牲就是失蹤,軍士十存三四,這一次,李家軍可謂是傷筋動骨了。


    正當羅禹心急如焚時,善兒拿著藥方走了過來,上麵除山參、田七外,還有十幾味藥,後麵還寫著煎熬之法。


    忽軍士來報,河邊有一道士模樣的老人家來找他,羅禹不解,自己在這裏決不可能認識道士老人家,他來找幹嘛?


    帶著疑惑來到河邊,隻見一個高大的老道背著手立於河邊,手裏還拿著一個長一尺,寬大約三分,高兩分的木盒。


    羅禹拱手道:“晚輩羅禹,不知前輩找晚輩有何貴幹?”


    老者迴過身打量了羅禹一眼,說道:“將軍有難,特來解難矣!”說完就把盒子放到羅禹手上,宣一聲“無量壽佛”就轉身走入風雪之中,傳來聲音道:“貧道王重陽,還恩李家,從此了無牽掛,當心向道祖,以達聖心……”後麵聲音就越來越輕,直到無可聞之時,羅禹還是不太相信這個老道就是鼎鼎大名的王重陽,當然他所說的都是他來的那個時空,這裏也不知道王重陽是什麽身份。


    不待他細想,善兒已叫道:“羅大哥,,您手上的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羅禹聽後忙讓打開一看,頓時喜出望外,不理會善兒的喊叫聲,抱著盒子就飛快的找軍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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