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屋子都充斥著深重的藥味,百裏由一邊給趙施換藥一邊問道:“我一見到你,你就是一命嗚唿的模樣,還沒問你,你當初到底是怎麽迴事?突然就離家出走了!半點消息也沒留下,我聽趙家傳出這件事的時候,簡直嚇了一跳。”


    “離家出走?”趙施嘲諷的笑了一聲,“你覺得我像是能離家出走的人嗎?”


    百裏由搖搖頭,遲疑片刻,看著趙施認真說道:“在外人看來,你們趙家簡直如同世外高人一般,滿屋子的醫道聖手,卻又不出世。任憑自己的醫術爛在趙家那個園子裏。但我知你家裏情況複雜,你受不得這種束縛,逃出趙家,尋求自在,也是說的過去的。”


    趙施險些被他氣的吐血:“這麽說你還真以為我是離家出走了?”


    “難道不是麽?”百裏由揪起兩條眉毛,神色堪稱情真意切。“趙家人,個個從小苦讀醫書,可學了又用不上,時間久了,又有誰會去用心?白白費這等力氣?你們趙家的醫術,到你這一代,恐怕也隻有你得了真傳,而你又通庶務,生意上的事情也做的不錯,你爹有意讓你接替家主之位,你不堪束縛,所以出逃,很合理呀!”


    趙施聞言惡狠狠的瞪了百裏由一眼:“你真是我的知己呀。”


    百裏由懇切的點點頭:“那是!所以說,當初知道你離家出走之後,我連找都沒找。就想著,江湖雖大,地域雖廣,但,千裏有緣來相會,總有一天還會再相聚的。”


    趙施咬牙切齒的說:“好啊你!若不是我命大。恐怕你我隻能在地府相見了!”


    黃行看不過去了,插嘴道:“先生,我家公子是被人陷害的,並不是離家出走。”


    百裏由聞言驚異的看著黃行,又看看趙施,趙施無奈的對著他點點頭,歎道:“有你這樣一位知己,當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百裏由啞然,往深裏想了想,片刻道:“難道,是因為你家裏有人反對你接替家主之位,所以才?”


    “沒錯,我也沒有想到,我最敬重的大哥,竟然親手將我推下山崖。”趙施語氣低沉,至今那股意外與傷懷扔沒能從胸中消散:“你知道我趙家的情形,老一輩的人堅持祖訓,小一輩的人卻一直不甘於安穩平淡,想要出世尋求權勢榮華。我雖說不上哪一種是正確的,但我願意聽從長輩的訓誡,接替家主之位後,保持趙家現狀。”


    “大哥找我談過一次,我對他說了我的想法,他隻是默默離開,並未說過一句反對的話,可現在想想,大哥那時怕是就在試探我的意願了。我竟絲毫沒有發覺。”


    百裏由聽完之後,歎息一聲:“我並不知你趙家為何有這樣的組訓,隻是習醫卻不救人,這的確不能被常人所理解,你大哥他們想要外出自闖一番天地也沒什麽不對,隻是,沒想到,以你們的兄弟從小的情分,他竟會對你下手。”“好了,不說這說了。”趙施將目光定在頭頂的床架上,艱難的平複心中的情緒。說道:“此時說這些也沒用,你可是從洪都府過來?可知道趙家近來有什麽異動?”


    “哎呀!瞧我這腦子!”百裏由一錘自己的腦門,叫道:“你不問我還真沒想起來,我離開洪都府的時候,正巧趙家在辦喜事。你家八妹妹嫁給了李府大爺做填房!正是咱們眼前這位世子妃的大伯父呢!”


    趙施滿腦門的驚異,最後好笑道:“這位世子妃說的沒錯,還真是一場不解之緣。隻是,紫如雖是庶出,可也不至於給人做填房吧?是她自己點了頭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從不關注這些的,若不是趙家,我恐怕連這事都不會留意。”百裏由收了藥箱,問道:“你打算這幾日就趁機拜訪世子嗎?”


    趙施搖搖頭:“一來,我傷的重,此時心有餘而力不足。二來,世子妃還沒有見到鄭婷,我若現在前去拜訪,她未必覺得需要我的幫助,隻等她們見了鄭家人,找不到線索之後,我再去碰麵便可。”


    百裏由上前仔細盯著趙施的臉,將趙施看的發毛:“你……你這是做什麽……”


    “哼,我就看看你是不是隻老狐狸變的,竟如此奸猾!”


    寂靜的院落中,祁柔望著方寸大的天空獨自站著,如同一隻被囚禁的鳥雀。一雙柔荑輕撫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眼裏不知不覺又留下淚來,她從小長在閨閣之中,連男子都不曾多見幾個,如今卻被人不明不白擄來這方寸小院裏,即便她當真能迴到李家,她又有什麽顏麵麵對夫君和公婆,若不是有腹中的孩子,她現在就去求死!


    “夫人,您怎麽又流淚了,您不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也要想想腹中的孩子啊。”茯苓輕輕走到祁柔身邊,小聲勸道。“天冷,夫人還是迴屋裏吧。”


    祁柔轉身抓住茯苓的手,雙眼布滿血絲,眼下也是青黑一片,已是憔悴不堪,她道:“茯苓,你放我走吧,求你可憐可憐我腹中的孩子……”她可以為了名節不要自己的性命,可她腹中的孩子,她無論如何也不願舍棄,這是她與夫君的第一個孩子,興許……也是最後一個……


    茯苓連忙跪下,眼中雖有同情和憐憫,話裏卻半分不肯鬆口:“夫人,奴婢是奉了三爺的吩咐前來照顧夫人,之前已經得了話,若夫人有個什麽,都要拿奴婢是問,別說奴婢不敢私放夫人,就算敢,夫人也出不了這裏半步的呀。”


    祁柔慘然癱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喃喃道:“難道我當真要在此了結了嗎?”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腳步踩在薄雪之上輕卻沉穩,“你不必在此了結。”


    祁柔猛地迴頭看向來人,茯苓連忙叩伏在地:“奴婢見過三爺。”


    祁柔怔怔的看著茯苓口中的‘三爺’,那張俊秀卻陌生的臉,開口問道:“你是誰?為什麽你從楊泈手裏救下我,卻又將我囚禁在這裏?”


    “你無需知道我是誰,我也並不是想要囚禁你。”金晟的目光並不在祁柔身上,而是在天邊的某處,他道:“時候到了,我自然會送你迴去,不會傷你一根頭發,你此時隻需安心在此處住上一段日子,不要惹事。”


    “送我迴去?”對方雖然並未對她做什麽逾禮之事,可她失蹤這麽久,說出去又有誰會相信呢?祁柔苦笑道:“即便你日後送我迴去,我又有何臉麵再見人,不如此刻死了幹淨。”


    金晟看向她,說道:“你可知你失蹤之後李屹是如何做的?不止李屹,包括李家,都半點沒有為了名聲而放棄你的意思,你卻在這裏尋死覓活?如果你還要尋死,我也不攔著,不過,你一定會後悔的。”


    祁柔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說的可是真的?”


    金晟點頭:“你盡管安心在此,沒有人會碰你一個手指頭,你若有事,便對茯苓說,自會有人告知於我。”說罷,金晟轉身便往外走。祁柔叫道:“等等!”


    她往前幾步,看著這位‘三爺’的背影疑惑道:“既然你要放我走,為什麽現在不放我迴去?”


    金晟迴過頭來,祁柔看見他眸中瀲灩一閃而過,聽見他說。“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便能迴去了。”


    南台郡。


    李殊慈聽百裏由的話又在榻上將養了三日,果然神清氣爽了不少。赫連韜一顆心終於放下,握著李殊慈的手,依依不舍似的:“咱們明日啟程,我便又得與你分開,你需得好生吃了這藥,不可懈怠,知道嗎?”


    李殊慈笑睨著他點頭,赫連韜見她這副模樣,又說道:“我知道你心裏存著事不舒坦,可既然鄭婷老老實實在黍郡等咱們,咱們也不比太過著急,慢慢過去便是,總得讓你身上這處那處的不妥當養好了才是。”


    霜白給李殊慈煮了冰糖銀耳,青鴿端來給李殊慈,說道:“世子妃,咱們這幾日在這裏查訪各處,都沒發現鄭家半點異樣,完全跟她自己上呈的情況一模一樣,等離開這裏到了黍郡,恐怕更難找得到痕跡了。”


    李殊慈知道赫連韜等人在這幾日已經下了不少功夫,卻一無所獲。就連市井之中有關於鄭家的傳言都不是很多,來來去去不過是那幾句。而鄭家之前遣散的下人,不是死了就是什麽都不知道。可想而知,這是誰的手筆。


    “咱們一路跋涉,到了黍郡也不會馬上就返迴,總要歇息些日子。見到了鄭婷,就知道這位是紙裁的還是泥塑的,總會找到辦法。”李殊慈口中終於有了些滋味,心情也跟著大好:“死了的人雖沒什麽線索,不是還有活著的人嗎。我就不信,鄭婷身邊的所有人都牢不可破。景天,你不是說,在所有的鄭家人之中,有一個婢女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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