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慈迴到王府,天色已經落黑,晴朗了大半個月的天色突然被密雲堆滿,月兒拚命想要在其中撕破一個口子鑽出頭來,卻徒勞無功,隻能在雲後忽明忽暗的遊走。


    綠芝的屍體被人在河中找到,已經泡的身體浮腫,麵目發脹,好在泡在水中的時間並不算太長,還能勉強辨認出綠芝生前的樣貌。向九沉重的搖搖頭:“一劍斃命,隻有喉口處這一道傷口,看不出其他。”賀全也說道:“附近也沒有發現包裹之類的東西。而且之前已經在她的房中檢查過了,衣服和一些體己碎銀都還在,應該不是畏罪潛逃才是。”


    李殊慈看著綠芝發白發脹的臉,搖搖頭說道:“綠芝一定知道什麽,或是做了什麽才會被人滅口。否則殺了她有什麽用呢?在我看來,一個人要做壞事,不管是為名為利為財,定然會想好後路。而綠芝,若要逃,當然不會選擇做逃奴,否則,等待她的隻能是天南海北的追捕。”


    “世子妃的意思是,她的那些東西是故意沒有帶走,好讓別人覺得她沒有逃離的心思?”賀全問了一句,向九一拍大腿:“或者,她根本就沒打算馬上就走,而是打算顧敏的死平息之後在悄然離開。但卻沒想到,買通她做事的人會直接殺她滅口。”


    李殊慈點頭:“我覺得是這樣,綠楣在倒夜香時還見到了她,從那時到顧敏起身找人也相隔不了多少時候,加上屍體的死亡時間正好能對上。”


    “我這就帶人去找夜香郎。”賀全連忙起身說道。


    “不用了。”李殊慈抬手製止,眾人都是一愣,她說道:“不必去找了。我隻是想知道顧敏的死是否與綠芝有關。其餘的事,已經不重要了。即便找到了人,恐怕也問不出什麽。”


    “難道世子妃已經對顧敏的死有所眉目了嗎?”


    “據顧芍所說,她昨夜去找顧敏之時,綠芝推脫顧敏已經熟睡。而顧敏服用凝神補氣的藥也僅僅隻有兩天而已,此事也找廚娘證實過了。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這類藥見效最慢。所以我懷疑,這藥隻是綠芝用來掩人耳目的幌子,她隻是想讓顧敏熟睡又不引起懷疑而已。”


    李殊慈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向九卻越發糊塗了:“她迷暈了顧敏?又能做什麽?”


    “你忘了嗎?人在昏迷的時候,也會下意識的吞咽。”


    “這不可能!”向九瞪大眼睛,“顧敏可是因為鴆毒死的!綠芝有什麽辦法讓顧敏服下鴆毒第二天早上才使其發作?”


    “現在我還不知道。但對方一定想出了什麽辦法。否則,顧敏的死根本就無從解釋了。”李殊慈之所以能如此肯定,就是因為她自己真的不是兇手。


    眾人都帶著疑惑各自去忙了。李殊慈迴到正院,赫連韜還在宮中沒有迴來。


    夜幕黑沉,李殊慈不知不覺已經獨自呆坐了一個時辰,藍心擔憂她思慮過重便出聲說道:“世子妃,喝杯熱茶吧。”


    李殊慈的目光從顧敏倒下的地方收迴,接過茶水抿了一小口。微熱的茶湯入喉溫潤,讓她漸漸放鬆下來,“世子可傳話迴來了?”


    藍心又是擔憂又是好笑:“您怎麽忘了。世子爺從宮裏迴來就去了王爺的書房,讓您先行用膳,不用等他了。”


    李殊慈也覺得自己的思緒被鴆毒的事情塞得滿滿的,並沒有太大的用處,隻會將她逼入死胡同。便說道:“擺飯吧。”


    因夜色陰沉,雪心特意多拿了一隻燭台放在跟前,溫暖的燭火映照下,四色菜品更顯精致美味,李殊慈卻吃的食不知味。正在此時,不知哪裏進來一隻小小的飛蛾,盤繞在燭火周圍不肯離開。藍心‘哎呀’一聲,“哪裏來的小蟲子!定是糊窗的茜紗哪裏破開了。”


    李殊慈放下筷子,道:“不礙事,將它趕走便是。”


    月白連忙撤下李殊慈麵前的飯菜道:“奴婢這就將飯菜換過。”


    “不用了,我也吃不下了,撤下去吧。”李殊慈的眼神跟隨那隻飛蛾,看著它不斷的撲飛向燭火,便笑道:“好一隻傻傻的飛蛾,為了貪戀一時的溫暖,要送命了也不自知。”


    “定是秋夜滲涼,它見了火光,便來了。”藍心拿了自己的帕子想要將它捉住,隻是飛蛾太小,又四處亂飛躲避,一時竟沒奈何。李殊慈扯了扯她的袖子,笑道:“你且住手!等它一會落下,你再捉它便是。”


    藍心聞言隻好停下,兩人一坐一站盯著小飛蛾。小飛蛾飛了一會,果然落在了燭身上。藍心就要動手,李殊慈卻眼睛一亮,伸手扯出藍心:“等等!”


    藍心一愣一下,一滴蠟油啪嗒一下滴在飛蛾身上,竟將它牢牢的禁錮住了,藍心噗嗤一笑,搖搖頭道:“世子妃還是孩童心性呢,你想要琥珀,自有千百種精致好看的,何苦看著小飛蛾的笑話?”說罷她拿起帕子,將那隻被蠟油束縛的飛蛾收走了。


    李殊慈的眸光在燭火的映照下亮的滲人,她喃喃道:“琥珀?”


    第二日,晨光依舊湮沒在厚厚的陰雲之中。


    顧敏躺在棺木裏,周身放著巨大的冰塊,以防屍體腐爛。她的身上還是那日所穿的一襲黃衫,頭上的發髻鬆鬆挽著,隻是麵目青紫猙獰,已經完全看不出她原先的明豔和靈氣。顧家人與王府中人都被召集起來,齊齊站在小院子裏。李唯清也同樣到了敬王府,站在自家女兒身邊,滿臉陰沉。


    顧振中麵色晦暗,鮑氏也終於認清了現實,不敢再糾纏不休,隻是眼中的恨意絲毫不減。顧振陶不得不出聲打圓場道:“公主殿下,難道您已經破解了鴆毒的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殊慈身上,她麵色不改,依舊鎮定異常,說道:“沒錯,我已經全部知曉了。”


    四周不免有人發出不敢置信和震驚吸氣的聲音,祁奐天看著李殊慈,驚訝不已。他破過不少奇案,心智不可謂不厲害,甚至遠超出常人。他這兩天也一直在想延緩鴆毒發作的可能,卻怎麽也沒有頭緒。難道這位年紀輕輕剛剛嫁為人婦的世子妃,果真有這樣過人的頭腦嗎?


    李殊慈走到屍體跟前,腦中瞬間閃過站在自己麵前,小心翼翼卻活生生的顧敏,不由在心中歎息一聲。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琥珀,讓藍心示意給眾人觀看。“大家可都認識這是什麽?”


    眾人莫名其妙的看著藍心指尖掐住的晶瑩琥珀,那其中包裹這一隻無辜枉死的美麗甲蟲。可這能說明什麽呢?祁奐天若有所思,可顧家人卻都不解其意,鮑氏更是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嘲諷道:“公主殿下,即便你身份尊貴,卻也不能故弄玄虛蒙混過關,天子腳下總還是有王法的!”


    顧振中沒有說話,他心中也是做此想法,心中不由覺得李殊慈隻是故弄玄虛,給自己脫罪罷了。竟然連三日都等不及,就迫不及待的要脫去身上的罪責。實在是拿人當傻子一般!


    顧振陶麵色尷尬,問道:“不知您這是何意?


    李殊慈並沒有迴答鮑氏的話,而是說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吧,這琥珀與兇手延長鴆毒毒發時間的道理是一樣的。”


    祁奐天猛地出口道:“難道,兇手是將鴆毒包裹於鬆脂之中,從而使鴆毒不能直接毒死死者,而是延緩了一段時間?”他說到這不由搖了搖頭:“不對,鬆脂要較高的溫度才能融化,人的身體又怎麽能使鬆脂融化,從而露出鴆毒呢?”


    鮑氏等人的臉上不由露出諷刺的神色。赫連韜等親近之人不由露出擔憂,李殊慈環顧眾人,毫不在意別人懷疑的目光,隻是讓人拿來一隻燭台和一顆藥丸似的東西。


    藥丸極小,緊緊有芝麻粒兒那麽大,她點燃蠟燭,很快,燭芯周圍化開一層晶亮的蠟油,她將蠟燭微微傾斜,滴在藥丸之上。蠟油瞬間冷凝,將藥丸包裹在其內。眾人看著眼前的請將,都如醍醐灌頂,麵麵相覷起來。


    李殊慈道:“如果鴆毒之外包裹著一層蜂蠟或者其它類似的東西,隻要稍微調整蠟層的薄厚,不僅能夠掌控鴆毒發作的時間,還能掌控藥物的劑量。蠟丸吞到腹中之後,會隨著時間加長而慢慢變軟破裂,此時,也就是死者毒發身亡之時。”


    她看著眾人呆愣的神色,聲音無奈且從容,道:“這顆藥丸,是一點迷藥,服用者會昏迷一炷香的功夫。不知可有人願意一試?”


    “小人願意一試。”


    李殊慈朝出聲的人看去,卻原來是仵作劉華。祁奐天驚訝的看著他,劉華笑了笑說道:“福嘉公主是我崇南有功之人,又為崇南百姓做過無數好事,卑職一直相信公主並非草菅人命之人,在下願意替公主試藥。”


    李殊慈對他點點頭,笑道:“多謝。”


    藍心將蜂蠟包裹的藥丸給眾人看過,便微微處理一番,使周圍的蜂蠟削的平整光滑,做成圓球狀。給劉華和著溫水吞服了下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劉華便雙眼迷離,一頭栽在院中石桌之上,昏迷不醒。


    在場眾人一片嘩然,紛紛竊竊私語起來。顧家人也呆立在原地,此時顧子皓卻疑問道:“可是這樣的東西,怎麽看都十分可疑,顧敏表妹又怎麽會吃下這樣的東西?”


    李殊慈又讓賀全將綠芝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鮑氏的眼淚瞬間從眼眶中傾瀉而出:“這個殺千刀的綠芝,到底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我的女兒!到底是誰?讓你做了無辜的冤死鬼啊!”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劉華緩緩從昏迷中醒來,祁奐天慨然喟歎一聲,道:“既然如此,便即刻驗屍吧,我想,你們二位也不想貴千金白白枉死吧?”


    顧振中情緒低落的揮了揮手,跟隨眾人退出了院子。


    半個時辰過去,劉華和兩名幫手滿臉疲憊的到眾人麵前迴稟:“按理來說,毒藥若是從喉口進入體內,喉嚨等周圍發黑之處必定重於他處,可在下卻發現毒素確如公主殿下所言,是從腹中逐漸蔓延到其他地方的。”


    李殊慈默默無言的看著一幹人等收拾好顧敏的屍身,眾人都是沉默不語。顧振中突然說道:“到底是我的女兒,還是帶迴顧家去吧。”赫連霆沉默片刻說道:“敏兒的身後事,一應事物都已經備好,我讓管家跟這你們一起迴去操辦。”


    顧振中扶著鮑氏,情緒低落,顧敏雖是女兒家,但平日很得他的喜歡,又是他唯一嫡出的孩子,此時也沒有心情多說,便道:“多謝王爺。”


    顧敏的事情告一段落,李殊慈也終於從殺人兇手的汙名中脫身,便帶著青鴿等人迴李府操辦木雲的後事,木雲之前被姚氏收為義女,身後事都是按照一應禮製操辦的。


    赫連韜一路騎著馬跟在李殊慈的馬車旁邊。路上不斷有人竊竊私語。似乎赫連韜此時應該與李殊慈反目成仇了才對。李殊慈聽著外麵的說話聲,不由苦笑:“三人成虎,流言傷人,當真不假。”


    藍心道:“對方能散播謠言,咱們也能以此攻破。世子爺已經安排好了,您就別為此時煩心了。”今日,在之前那些謠言的基礎上,已經混入了一小股清流,漸漸將事實真相穿插到流言之中,李殊慈的壓力驟然減小,便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儒王和楊家等人的身上。


    然而,沒等她們鬆一口氣,宮中便傳出口信,讓赫連韜進宮去。


    禦書房,金曜眉頭緊皺,死死盯著手中的奏折。


    赫連韜見他這副神情不由心下翻騰:“見過君上!”


    金曜手裏捏著奏折從禦案後繞到他跟前,聲音沉凝如冰:“你看看。”


    赫連韜接過一一看下去,不禁麵色疑慮:“君上,這鄭栩是什麽意思?”


    鄭栩是鎮西將軍的嗣子,是鎮西將軍的發妻關氏在他死後過繼的孩子。其人好風月,並無鎮西將軍當年的勇武,如今隻掛著一個空頭世子,並無實權。鄭家也早已在朝堂的洪流中隱沒多時。


    “還能有什麽意思,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金曜看著赫連韜,麵色十分為難。如果讓他在端敏的幸福和赫連韜的幸福之間選擇,他應該如何做?


    赫連韜又將折子看了一遍:“君上,這,這萬萬不可。”


    金曜將手搭在赫連韜的肩膀上,說道:“韜哥兒……我知你對福嘉情深意重,此生不渝。可你也要為我想一想,為端敏想一想,咱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能眼睜睜看著端敏拋棄所愛,嫁給一個浪蕩公子嗎?”


    “可是……”赫連韜聽見金曜稱他為‘韜哥兒’,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決定。他看著麵前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股無力自心底升起。他不由覺得自己十分可笑。端敏很快就要與晉亭締結良緣,他甚至還絞盡腦汁的苦思賀禮。可此時,這場親事卻將他逼得退無可退!


    金曜道:“端敏畢竟是女子,嫁了人便無可選擇。可你不同,你娶了鄭婷,完全可以對她不加以理會。對你和福嘉之間也不會有什麽影響的,不是嗎?”


    赫連韜隻覺得腦中嗡鳴一片,從禦書房出來直到進了敬王府,他還處於一片風雨雷電之中。不僅僅是因為他與李殊慈曆盡艱辛才得以修成的正果被人一語碾碎,還因為金曜所做出的選擇……他們之間,終究有著親疏遠近,洪叔說的對,君與臣,臣與民,根本無法用情分來衡量分辨。


    原來赫連家從來沒有真正的得到半分安逸,仍然處於漩渦洪流之中,隨時都可能被皇權碾壓而消失殆盡。


    正房之中,李殊慈穿著一身素色軟煙羅,如夢如霧,跪坐在絨毯之上不知正看著什麽出神,聽見動靜轉過頭來,就那樣曲著膝,以手支頤朝他望過來,一雙清露似的眼眸直滲入他心底。一陣陣的疼痛在他身上如波擴散,為什麽他與她之間總是有如此多的不得已之事?“小五……”


    李殊慈感到赫連韜的不對勁兒,站起身朝他走來,皺眉疑惑的看著他:“出什麽事了?君上叫你可有什麽事?”


    赫連韜緊緊捏著手中的折子,喉口發幹。


    李殊慈注意到他手中的奏折,疑惑的拿到手中。上麵的字跡映入眼簾,啪嗒!奏折掉到地上,李殊慈踉蹌向後退去,幾乎跌倒在地。下一刻,她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赫連韜在她耳邊堅定且決絕的說道:“小五,我們離開這裏吧,這裏終究不能讓我們如願。我就不信這天地間,沒有我們自在逍遙之處!”


    鎮西將軍為國捐軀之後,先皇曾對他的發妻關氏承諾過。來日鄭婷長成,必為她則一位如意郎君,以保終身無憂。而關氏曾提出,鄭婷不能嫁入皇家,隻能在世族中挑選夫婿,而且要鄭婷自己看中才行。


    而鄭婷,居然在赫連韜大婚之後,指明要嫁給他。


    這難道就是儒王的第二招嗎?


    要赫連韜娶鄭婷做平妻,否則就要讓端敏公主下嫁給鄭栩?


    這是先皇的承諾,就算是當今君上金曜也無可改變。


    李殊慈眼角的淚水無聲流下:“我們有太多的牽掛,又能往哪裏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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