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九為金曜這趟出了大力,臨了又陪著赫連韜不知是死是活,總算是免了上陽宮的大難。但上陽宮與安陽公主追隨儒王的事,到底不能假裝沒看見。唐鈞眉以己當先頂了這樁禍事,總算給其他人留下了活路,若向九還能迴來,上陽宮還有揚眉吐氣的那一天。唐鈞眉被問斬的那一天,安陽公主也服了毒。崇南唯二的兩個江湖勢力,就此一個頹散,一個沒落。


    李唯清終於還是沒能扭過自己的女兒,隻能從宮裏跟太子求了鶴子欽隨行,又迴頭幫著勸姚氏,“阿慈身上的毒雖然大部分已經解了,到底還留了根,世上隻有一種藥草才能解,找到之後當場就要服用。阿慈隻能親自去。你別擔憂,有鶴前輩在,不會有事的。”


    姚氏哭的淚眼模糊,“不行,我不能看著她出去受苦,她一個小姑娘家,萬一出了事,你讓我這做娘的怎麽活,這和剜我的心頭肉有什麽區別!我要跟她一起去!”


    “阿紜,你聽我說,鶴前輩見多識廣,又是高手,在宮裏護了六皇子都護得,保護咱們阿慈也是綽綽有餘,可要再帶上你,反而累贅。”李唯清這迴還哪有當朝宰相的氣勢風度,恨不得將自己揉成麵團任由姚氏揉捏。“再說,家裏還有屹兒和岫兒呢。岫兒還小,屹兒也改成家立業了!”


    姚氏抬起哭的紅腫的雙眼:“你們爺倆盡說些唬我的話,你做的那些事,阿慈都知道,你也是,都不告訴我一句,讓我難受這麽長時間,我哪敢再信你們一句!阿慈要是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


    “是是是!為夫是再不敢欺瞞夫人半句的。”李唯清暗中掐了自己一把作為這次說謊的懲罰。他


    李唯清陪盡小心,終於說服了姚氏。李殊慈打算明天過了年就走,她不能再等,她要親眼到那一處去看看,是否還有蛛絲馬跡能夠找到他的下落。她不信他是命薄之人,他那樣的人該有大福分才是。


    君上一天弱似一天,宮裏傳出話兒來,讓各家各戶過個熱熱鬧鬧的年,提提喜氣。大年三十,一大早巷子裏就傳出炮竹聲和小孩子的歡鬧聲,李殊慈看著府裏滿滿的大紅掛擺,心裏苦溜溜的,說不定這是她和家人過的最後一個年。木雲最沒耐心弄這些東西,早就和府裏的小孩子們去玩了。青鴿手裏正拿著紅紙剪喜鵲登枝,突然問道:“姑娘,奴婢還有件事不明白。”


    “什麽事?”李殊慈詫異道。


    “夏星……”青鴿皺眉道:“她見早對儒王爺有情,為什麽當初又幫咱們呢?”


    “一開始我也沒有注意到,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李殊慈的眉頭落迴來,笑道:“她嘴上說與冬至姐妹情深,卻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冬至的生死,隻是一直十分在意冬至是否會將她的身份告知給儒王。她幫咱們破壞康陽的計劃,是想要將冬至置於死地。另外,她取得咱們的信任,是想要洗白她自己。以儒王的個性,一個宮女,又怎麽可能收入府中惹眼呢?她又曾是古爾雅的舊部,時間長了儒王未必察覺不到。在這一點上,她沒有說謊,她確實是想要借咱們的手出宮去的。”


    “到時候,以她的本事,用些手段謀個假身份,興許入了儒王府做個寵妾也是有可能的。”李殊慈隻覺得世事無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惜,她沒想到儒王會敗,換句話說,她覺得,即便她幫我做一些小事,也毀不了儒王的大計。”


    青鴿也是震驚無比:“儒王都不知道她是誰,她竟然如此癡情,如果不是她對姑娘恨極出手,興許還真能追隨儒王到大甘去。”


    君上終究不能放心儒王這頭老虎歸山,聽說,儒王雖說還活著,但人已經半廢了……


    兩人不再往下說,李殊慈想去看看姚氏,木雲一打簾子,“姑娘看誰來了!”


    “梅白給姑娘請安!”


    “梅白!”李殊慈驚喜的上上下下看著她,梅白在赫連韜離京之後就迴道赫連府上陪著赫連瑜。“多久沒見你,都想你了!”


    “梅白也想姑娘了!”梅白笑嘻嘻的抱起青鴿轉了一個圈,幾個笑成一團:“梅白是陪著大姑娘來的,她在後麵,梅白腳程快,先來給姑娘說一聲。”


    “小瑜她?”李殊慈昨天給赫連瑜送了封信去,說了她要離京的事,沒想到她今日倒來找她了。


    赫連瑜轉眼就進院兒了,先去姚氏那裏拜了年,才到李殊慈這,“阿慈!”赫連瑜一看見李殊慈就控製不住眼淚哭了個稀裏嘩啦,“我要和你一起去!”


    第一句就把李殊慈嚇了一跳,她雖說口口聲聲要去找解藥,可她心裏是有數的,看木雲那副樣子就知道希望渺茫。她興許命不久矣,打算過幾年神仙日子慨然赴死的。赫連瑜跟著她算怎麽迴事?


    赫連瑜見李殊慈的神色,製止了她的奉勸,直接說道:“你別勸我,你看看我們府裏,空空蕩蕩就我一個,我爹都三年沒迴來了!大哥又……我不信大哥死了……也不信柳如刀死了!我要和你一起去!把他們都找迴來!”


    自從八皇子出事之後,唐鈞眉就將柳如刀等人遣迴了上陽宮,並禁止他們再參與此事。李殊慈也替赫連瑜打聽過,但上陽宮一點迴音也沒有,柳如刀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李殊慈知道她對柳如刀的心思,“小瑜,有緣總會再見,不可過於強求了。”


    赫連瑜卻麵色堅定,反駁道:“什麽有緣相見,何時有緣?何時相見?我若隻知苦等,那一日便更望不見邊了!阿慈!你應該是最能理解我的人啊!你若當真不喜歡我哥,心裏沒有他,你怎麽會急巴巴的明天就走?還不是急著去找人?”


    李殊慈的臉色刷的白了。


    從前她不知道自己喜歡,現在她沒有辦法去喜歡。


    “我沒有……”李殊慈的聲音輕的幾乎讓人聽不見。赫連瑜兩手扣出她的手臂,道:“阿慈,你別不承認,我看得出來,從你和我哥有了牽絆開始,他就一點點走進你心裏的不是嗎?悄無聲息的連你自己都沒發現。我知道,我能懂,從我認識柳如刀的時候我就懂了!你別騙自己了,我也不會騙自己了,若我早點告訴他,他興許就不會跟著唐前輩去涉險,或許就不會消失不見!”


    李殊慈看著眼前近乎崩潰的赫連瑜,什麽話也說不出。


    “如果你不帶著我,我自己也是要去的!”赫連瑜扔下這一句,轉身就往外走。


    “慢著!”


    赫連瑜腳步一頓,迴頭看李殊慈,咧嘴慘笑道:“阿慈……你答應了?”


    這一半真一半假的苦肉計,當真讓李殊慈糾結心痛。“答應了。”


    與家人過了一個溫馨熱鬧的好年,第二日清晨,李殊慈推脫了姚氏準備的一大堆華而不實的東西,無奈道:“阿娘,阿慈這迴出去不是遊山玩水。”至少在確認赫連韜的事情之前不是。她和赫連瑜商量好了,等出了上京再迴合,否則就太紮眼了。


    姚氏的眼淚又來了,“我的好女兒……”


    她走的極低調,對外隻稱她迴老家養病。李殊慈看著眼前的父母親,大哥和弟弟,多少有那麽一些遺憾,卻並無多少悲傷,這樣已經足夠好了。再次深深望了她們一眼,李殊慈登上馬車,沒敢再迴頭。


    賀全,五山,還有常大常二兩兄弟都跟她一起去,留了孫小子在半邊樓給雷嬤嬤做夥計,他為人機靈,若有什麽消息,也能跟李殊慈說的明白。唯一就是,除了青鴿跟木雲,在姚氏的逼迫下,還帶了會做吃食的霜白和會看眼色的月白。除了鶴前輩,所有人包括李殊慈一律都是清一色的男裝。做的馬車也是厚重低調,如同世家公子出行。


    一切都準備的滴水不漏,但李殊慈想不到的是,在她們離京半月之後。一隊人風塵仆仆的從分不清雪堆還是墳堆的西城外,深一腳淺一腳連滾帶爬的迴了上京。外衫皆是破爛不堪,棉衣中的棉絮都零星露在了外麵,其中四個人一馬當先撲進殘風客棧,幾乎同時叫道:“趕緊給爺上菜!”


    小二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這群人,猜測是不是哪個丐幫的整個分舵上他們這打秋風來了。


    四個人同時怒了:“還不快去!”


    小二看這幾個人長相個個出彩,心中的疑慮打消了幾分,興趣是哪家落難的公子哥,不然哪有這等氣勢,急忙道:“嘿嘿,幾位客官稍等。”


    見小二屁顛屁顛去了,幾個人才各自望望對方,“你們身上有錢沒有!”


    所有人都搖頭!


    娘的!


    “不管了!先吃了再說。大不了先把你的屬下們壓在這,迴頭你再叫人來贖他們。”向九大大咧咧的跟楊衍說了這一句,還沒等楊衍瞪眼,將頭‘砰’的抵在桌子上,居然就那麽睡著了。


    赫連韜無奈看著楊衍和柳如刀笑道:“這迴多虧了你們,否則這次我和向九定要被那些人包了人肉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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