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今年的雪尤其多,這會兒又是漫天飛白。大安宮中一色朱欄畫柱,四處的紅梅紅瓦沾著雪色,如同書墨間的留白處,引人遐思。李殊慈進了鳳仙殿,惠妃已經伴在太後身側說著閑話,見她進來,也不等李殊慈行禮,就率先開口對太後道:“永寧縣主在宮中住著這些日子,臣妾越看越發覺得她這通身的氣度,活脫就是個小號的李相爺。”李相爺指的自然是新繼了父任的李唯清。


    惠妃的言語寬厚婉轉,可李殊慈卻從中聽出了別的意味。


    李殊慈自重生以來,便置身於如何讓父母兄弟遠離陰謀算計,為她們的小家撐起幸福安康的一片天來。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直信任,崇敬的父親才是那個更甚於祖父,心心念念投身於權勢的人,甚至早在祖母過世之前,便與儒王互通有無。


    那麽她前世受的那些苦,到底算什麽?阿娘和弟弟的死又算什麽?沈家的陰私手段鋪天蓋地就為了要她們的命,父親既然是如此這般有城府心計的一個人,難道都沒看在眼裏嗎?為了隱藏自己任由她們母女受盡苦楚欺淩嗎?


    她不想深思,隻想在看透一切之前等待父親的一個解釋。可到現在為止,他連半句話都沒有。


    李殊慈對惠妃的話並沒有什麽心情搭茬,隻是例行請了安,便坐在一旁聽候吩咐。惠妃的眼睛在她身上轉了兩轉,也不再說什麽,倒是太後問起了煦文帝的身體:“王美人進宮也有些日子了,君上的身體日益好轉,隻是不知這病因到底是何?可能去了根源?”


    五皇子的話在惠妃的腦中打了個旋兒,她笑說:“君上的病並非什麽重症,隻是多年淤積而成的頑疾,君上忙於朝政時時不能好好將養,現今我這侄女進了宮,她性子柔和乖巧,很得君上的歡喜,聽說君上很聽她的勸。”


    太後點頭:“很是。”


    李殊慈的眼睛隻盯著眼前的紫玉熏籠,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她學完了規矩,太後又以舍不得她為由要多留她一些時日。此時想知道宮外的消息越發艱難,頻頻受阻。


    翌日,俞寶嬋以探望太後為由,進宮與李殊慈會麵。


    李殊慈也早得了消息,在太後跟前領了去迎俞寶嬋的差事。兩人一撞麵,李殊慈便看出俞寶嬋的不對勁,兩人牽起手,都沒說話。正巧在壽坤宮門前碰見給太後請安出來的五皇子。五皇子站在門匾之下,受了她們的禮。


    五皇子因著惠妃之前跟他提到的話,不由著意打量起俞寶嬋來。


    俞寶嬋雖不若旁的閨秀身材纖細高挑,但剛剛及笄的她,臉頰紅潤肌膚盈透,彎峨眉俏瓊鼻,粉唇杏眼,倒是個十分有福相的嬌俏相貌。心下不由有了幾分欣喜。他也沒想到惠妃會有這樣的打算,但對他來說,能讓俞家的女兒來做他的側妃,對他隻有大大的好處。雖說俞寶嬋是俞家的掌上明珠,萬千寵愛,等閑自然不會給人做妾。但他非等閑,他是皇子,尚有一爭之力,隻要手段用的恰到好處,他也不怕俞家人不同意。


    李殊慈察覺到五皇子的目光有些異樣,便著意看了他一眼。方才俞寶嬋緊抿著嘴唇並不開口問安,隻是微微蹲身行了福禮,她心中不由疑惑。


    宮中不比別的地方,俞寶嬋盡管小心翼翼不讓自己露出悲態,可又怎麽能瞞得過李殊慈的眼睛。兩人到太後麵前轉了一圈,你來我往的說了些閑話,便迴了李殊慈的住處。木雲也看出她是有事要說,一個閃身跳到外麵守起門來。青鴿送了熱茶到她手裏,道:“俞三姑娘這是怎麽了?”以她往常的性子,見了李殊慈,早就說開了。


    俞寶嬋不知道怎麽開口,啟了啟唇,又噎了迴去,眼淚無聲的淌下來,李殊慈連忙遞了帕子,俞寶嬋一把捉住她的手,“阿慈,本來這事……不應當對他人說起,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俞寶嬋將林夫人提的話一說,李殊慈心裏便升起一股邪火來。她怎麽敢?這麽明目張膽的為了惠妃出麵得罪俞家,對她有什麽好處?“你阿爹阿娘怎麽說?你二哥怎麽會答應這麽荒唐的事?俞二哥不是這樣的為人……你先別急,這其中興許有內情。再說,這事你二哥說了也不算,你阿娘不會同意的。”


    而且方瑾的死雖然是沈淵造成的,可若是沒有她,沈淵也不會盯上方瑾。對死去的人的愧疚往往會被轉移到活人身上,她覺得愧對俞世安,想過很多彌補的辦法,卻終究不能換迴方瑾的命。


    “阿娘已經氣病了,阿爹昨日將二哥叫到書房,誰知兩人沒說幾句就翻臉了,滿院子的人都聽見兩人劇烈的爭吵聲。我就偷偷站在門外……二哥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口要死退親,父親問,那你妹妹怎麽半,我二哥竟然說,讓我嫁給皇子沒什麽不好……這,這不是我二哥……我二哥不會這麽對我……”


    李殊慈的驚愕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如果說世上什麽樣的傷害最重,當屬所親所愛的人了。當下李殊慈卻是最能理解俞寶嬋的心情的。


    “你先別哭,哭也沒用,既然事情發生了,想要解決,總的找出原由才好。”此事處處透著奇怪,不僅僅是俞世安,就是林夫人為什麽要幫惠妃做這惡人呢?“總之,我也不會讓你嫁給五皇子做妾。”


    雖然五皇子的實力總的來講並不算太弱,但一件事能否成功,不僅要看周遭的環境勢力,還要看這個人本身。五皇子相對於現在的儒王和六皇子來說,就差的太多了。


    “阿慈,你當真有辦法?可若這事不成,我二哥他會不會真的一頭碰死?”俞寶嬋無措的抹掉眼淚,“他雖那樣做了,但我不相信這是他的本心……我雖不關心朝政,但如今這樣的局麵,我也聽我爹說了幾句,惠妃想要扯著林家,還要拖我們俞家下水。”


    事情遠沒有她說的那麽簡單,但道理卻是沒錯的。“但這話林夫人既然已經找到了你們府上,你多少也要出去避一避。你阿娘不是病了嗎?以養病的名義,你跟你阿娘一起。不管林家還是惠妃哪頭,也能拖上一段時日,咱們在中間就有轉圜的餘地。”若是傳出去,俞家的聲明和俞寶嬋的閨譽還要不要?即便躲過了,將來說親也是一道坎。


    這事若是處理的好,就是林家人的不是,若是處理不好,就成了兩家人的稀泥,最終受害的跑不了俞寶嬋。


    “嗯,我聽你的,我迴去就跟阿娘一起去城外菩提庵靜養。”俞寶嬋的眼淚又止不住了,她哀哀的看著李殊慈,“阿慈,我一直不敢與你說,我心裏……”


    “好了……先別想那麽多,咱們先將眼下的事情解決了。”李殊慈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從她的一舉一動就知道她對向九存了些許心思,平安無事的時候尚且不論,當阻礙橫亙在那裏的時候,就什麽都想不開了。向九的來去李殊慈無法做主,她不想讓俞寶嬋將明話說出來,一旦訴諸於口,所有的情感都將在那一刻生根發芽,全力傾注,整顆心也再無可挽迴了。


    送走俞寶嬋,李殊慈也心亂如麻,她不應該想著出宮去,她此時應該想辦法紮在宮裏,雖然危險,可離危險越近,離漩渦的中心也越近。


    “拿鬥篷來,咱們出去走走。”


    李殊慈進宮之後,輕易不會離開壽坤宮。第一,她是儒王的準王妃。第二,她是權臣李唯清的愛女。這兩個身份,都會惹來麻煩。但現在李殊慈的想法完全相反,麻煩不是用來躲著的,是用來解決的,隻有出現麻煩,她才能施展手腳,讓事情朝她希望的方向去發展。


    後宮之中,麻煩所聚集之地,當屬禦花園。


    冬日的禦花園不同於夏日煙雨軟濃,自然另有意趣所在。有句話叫做,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來得巧不如來的好。李殊慈才踏如園中,便見雪地之中有幾排腳印,李殊慈踏上去比了比,笑道:“咱們往前走走。”


    前方高台,孤天閣直立其上,隻開了半扇小窗,李殊慈目力過人,一眼就看出黑衣繡金的煦文帝端坐在裏麵,他身後露出一腳內侍的袍服,應該是朱大官站在他身後,卻不知對麵的人是誰。


    李殊慈將手爐遞給青鴿,“這雪瑩白剔透,就這麽散落在這,有些可惜了,咱們來堆個雪人吧。”


    木雲歡唿一聲,她在太後宮裏實在有些施展不開手腳,聽李殊慈說要堆雪,立刻動手,也不嫌冷,不一會,就與李殊慈合力卷了雪,來來迴迴滾了一個大大的雪球,青鴿直在一旁嘮叨著別凍著之類的話。“姑娘仔細著,哎!木雲你看顧這些,別讓姑娘滑倒了!”


    李殊慈和木雲玩的不亦樂乎。


    當她們滾成第二個雪球時,朱大官終於麵帶笑容的來請了。“永寧縣主,君上宣你過去說話。”


    李殊慈背對著他暗笑了一迴,才轉身去拜:“朱大官有禮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深閨毒女:重生嫡小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是以卿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是以卿卿並收藏深閨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