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不間斷的吟唱聲,李殊慈猛地坐起身,感覺自己隻睡了一會,又感覺自己睡了很久,腦中混沌一片根本無法判斷。眼皮像是被什麽東西黏住一般,她廢了很大的勁兒睜開,入眼全是迷蒙的白色。待她定睛一看,在她的頭頂上,吊著的全是一個白衣白褲的死人!


    李殊慈控製不住的恐懼尖叫,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四周有節奏的吟唱聲,一絲清明在心頭劃過,原本在眼前晃動的死人也立即靜止下來,她下意識的用手臂環住自己想要站起身,卻冷不防左腳向下陷去,卡在了什麽東西上。


    她這才注意到,方才她躺著的地方,是密密麻麻的樹根,如同一張大網錯落密布在整個空間之中。目光沿著樹根向上,巨大粗壯的樹幹呈現出一種妖異的血褐色。樹皮像一塊塊幹枯的血痂,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氣。她吸了幾口,立時覺得一陣昏沉,嚇得她連忙捂住口鼻。


    樹幹之上,巨大的樹冠一直延伸到最頂處,繁茂的樹枝上沒有一片樹葉,隻有無數細細密密的樹枝交織纏繞在一起,如果不是有一塊石壁還空著,李殊慈幾乎就要以為她已經不在地宮之中了。這是什麽樹?如此妖異巨大?李殊慈相對於這棵樹,最多也就是一片葉子的大小。


    而此時她才看清出那密密麻麻的白色‘吊死鬼’到底是什麽東西。如果不是確信自己在還在地宮裏,她幾乎以為自己正站在亂葬崗中。想起自己曾竟用紙紮人嚇唬黃商戶,今日也算是報應了。


    “公主,她醒了。”


    石門刺啦一聲從石壁處滑開,古爾雅用奇異的目光看向李殊慈:“你果真與眾不同。”


    “這是什麽東西?”


    “放肆!這是我族神樹!你竟敢稱之為‘東西’……”古爾雅身後的一名異族少女都露出怒容,古爾雅抬手製止了她們。“既然她醒了,告知她也無妨,反正還要再多費些時間。”


    李殊慈疑惑的看著她們,尤其是古爾雅,她此時換了一身裝扮,如同她曾在書中看到的古巫一般,又不盡相同。古爾雅身後的另一名少女饒有興趣的看著她,說道:“公主,不過是一個小丫頭,何必費這麽大的功夫,早將她擄來,控製在手中讓她乖乖聽話,豈不省下許多麻煩?”


    古爾雅搖搖頭,說道:“時機未到,她來了也沒用,隻會壞了她的靈性,到時我們再去哪裏找一個靈眼,你們去將其他人帶過來。”


    古爾雅姿態優雅端然走到李殊慈麵前,說道:“你想知道什麽?”


    李殊慈想開口問,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從何問起,隻好從最近的問題開始問:“什麽是靈眼?”


    “你在我眼皮底下做的那些事,我都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殺你,就是因為你是我看中的‘靈眼’。”古爾雅長長的裙擺拖在高低不平的樹枝上,形成一個個小波浪,“我古族千年神樹,關係著我全族上下存亡。千年來受萬靈祭奠,保我族血脈不滅。”


    “什麽?”李殊慈一時間沒有聽懂,古爾雅眼風在她臉上掃過,看向頭頂密密麻麻的紙紮人,“如果不是因為古爾真的祖母婦人之仁,我古族何至於此?”


    李殊慈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些紙人,不知道什麽地方又開始傳來一陣陣低沉的吟唱聲,這次李殊慈聽得清楚,那些吟唱中的細密節奏,是一聲聲鼓點,鼓點聲音不高,卻讓人覺得浮躁不安。樹枝受到輕微的震動,樹冠上懸掛的紙人也跟著顫動起來。紙人一個碰著一個,搖晃越來越劇烈,白紙發出呲呲的摩擦聲。李殊慈看到自己正上方的紙人,白色的紙褲管中,隱約露出的黑灰色的腿骨,她頭皮在一瞬間炸開,這不是竹骨,是真的人骨!


    “萬靈……祭奠?”李殊慈不敢相信的喃喃道。


    “你的確很聰明!”古爾雅難得挑起唇角笑了起來,“我古族神樹千年來受活靈祭奠,保我族興旺昌盛。可惜百年前的那次祭奠,卻因為古爾真祖母的阻攔,最終沒有完成!她就古族的恥辱!古族的罪人!古爾真同她的祖母一樣,什麽血腥?什麽殘忍?古族將在我的手中恢複榮耀!”


    “你是說……這些紙人,不,這些人都曾經是這棵樹的祭品?”李殊慈看著古爾雅興奮瘋狂的神色,根本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紛亂。


    “你說的沒錯。古族是一個有著古老傳承的部族,千年來一直將信仰寄托在這顆‘神樹’之上。他們相信這顆喜歡‘飲血’的樹木會保佑他們強大下去。然而,隨著部族的強大,分支漸多,心甘情願為部族奉獻生命的人少了,各分支間爭鬥不斷。最終,他們達成協議,每隔百年的祭祀,都由十二分支推舉一名族人做為祭品。”


    血樹上散發出的淡淡香氣,絲絲縷縷的鑽進李殊慈的口鼻,她知道這香氣定然有古怪,不斷掐這自己的手心,讓自己保持清醒,可那些密集的吟唱聲和鼓點聲,還是不斷鑽進她的耳朵,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影響而再次失去意識,便集中經曆與古爾雅公主說話,可以忽略那些聲音:“這些被推舉出的‘祭品’恐怕都是被各個部族所拋棄的人吧。”


    “就如同現在的強勢家族一樣,永遠都有一些人成為犧牲品。”古爾雅看著她笑道:“然而,隱患還是不斷出現,漸漸地,有人開始反對血祭。這顆承載這古族信仰的神樹最終成為了古族最大的秘密。而神樹也隻能接受那些最卑微低賤,被家族拋棄之人的鮮血。”


    “所以說,這座地宮根本不是為了人建造的,而是為了隱藏這顆樹而建的。”李殊慈冷笑道:“難道公主不覺得用活生生的人來做一棵樹的祭品,荒唐而殘忍嗎?”


    “殘忍?為高貴的神樹奉獻生命,他們應該感到榮耀。”古爾雅的眯起眼睛,“當年若不是古爾真百般阻撓,我將會用你們的帝王來做祭祀的靈眼。可惜……現今他的生命即將枯竭……”


    “你真的以為完成了神樹的祭祀便能複國嗎?”李殊慈毫不意外,古爾雅利用古爾真進宮之後,想對煦文帝下手,卻被古爾真發現,阻礙了她的密謀。“這就是你進宮的目的?德妃娘娘是你殺的?”


    “古爾真和她的祖母一樣,居然為了區區一個男人,棄自己的族人於不顧。”古爾雅的目的很明確,用崇南最尊貴的人作為靈眼祭奠神樹。可古爾真竟然敢反抗她!“既然如此,死了也罷。”


    “公主,人已經帶到了。”


    李殊慈吃了一驚,急忙迴頭去看,隻見異族女子牽引著幾個縞衣素服的人進來,當首一人居然是……“沈淵?”李殊慈看向古爾雅,發現她的神情根本毫無波動。迴頭再看,沈淵身體僵直,目光無神,任由異族女子將他們推著往前走。


    後麵跟著的是木雲,藍心,兩個人雙眼無神的看向前方,雪白的臉頰如同雕刻般呆滯。接著是幾個不認識的人,然後有一男一女李殊慈覺得眼熟但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再後麵進入石室的是李姝喬,她的手臂詭異的搖晃著,似乎馬上就要脫離肩膀掉下來……最後麵的居然是太子妃梁氏,她的小腹隆起,將素服撐起一塊。


    一共十二個人。


    古爾雅的目光一個挨一個的掃視這些人,像是在看一件件物品,“可惜了,元霜和秋英都死了,隻能用你這兩個丫頭來代替了。”


    “木雲!藍心!”李殊慈試著喊了一聲,隻是兩個人根本就沒有半點反應。


    “沒用的,你們誰也救不了誰。”


    十二個人被引到古樹周圍,圍成一圈,正好是十二個時辰的方位。四周的吟唱聲似乎變得比剛才響亮了許多,李殊慈一陣暈眩,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幾乎同鼓點的韻同樣的快。問道:“為什麽……沈淵也在其中,她不是你的孩子嗎?”


    古爾雅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嘴角泛起冷笑,目光中滿是不屑和鄙夷。血樹的香味越來越濃,周圍的景物慢慢模糊起來,一種莫名的恐慌緊張之感緊緊纏繞這她。她感覺有人架起她的四肢,將她往香味的源頭抬了過去。


    李殊慈守住神思間的最後一絲清明,用自己小指的指甲狠狠的摳進手心,鑽心的刺痛沒能讓她清醒,那些香氣卻似乎更濃了。隨即她想起這些樹木似乎是用鮮血澆灌的,不敢再亂動,等她被放到樹根上,便屏住唿吸,用另一隻手狠狠的掐了自己腰間一下,那種蔓延至全身的僵硬似乎和緩了許多。


    遠處細碎的腳步聲消失,傳來石門滑動的聲音,李殊慈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出去了,如果留在這裏,會不會也受到影響。她狠狠的掐了幾把自己身上最容易感到疼痛的部分,掙紮的往木雲的方向爬動,可眼睛還是忍不住想要閉上……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輕笑聲,李殊慈掙紮的迴頭看去。“李姝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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