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寰宮,沈嘉怡看著繈褓之中的九皇子和十五公主,心神已經飄到了別處,自從惠妃話裏話外透出她神似沈皇後之後,她總會下意識的注意自己的神態言談,而君上每每看著她的時候,也總是不經意的流露出異樣的神情,她看不懂那異樣到底是為了什麽。所以越想越覺的心癢難耐,想要尋找答案。然而每次她都想不出個所以然還,就這樣漸漸了陷入了一個怪圈,越想越是迷惑,越想就越想知道答案。“不可能,我從沒見過沈皇後……”


    她生子之後總共見了沈豪三次,宮中人多眼雜,她沒辦法說的太過明白,隻能隱晦再隱晦,但她相信,以祖父的睿智,不會聽不出自己話裏是什麽意思,然而沈豪每次都隻是告訴她好好服侍君上,照顧好兩個孩子,別無她話!她不禁開始懷疑沈家送她進宮的目的,難道竟然不是為了讓她坐上皇後的位置,然後褫奪崇南的江山嗎?!


    她不相信!沈家的野心,她在很早以前就隱隱察覺到了,可如今的局麵,她已經完全糊塗了。沈家突然與太子疏遠,就像整個機關中一個很重要的機括,突然在運行的時候縮了迴去,卷成一團,任何辦法也不能使他重新舒展與計劃銜接起來,使得太子登上大位這一計劃忽然停頓,所以太子才會暈頭轉向,頭重腳輕。


    難道是她太過心急了?太子這件事,會不會是沈家動作的第一步呢?


    赫連韜趕在宮門關閉前匆匆出了宮,迴府換了衣服,才坐在赫連瑜的對麵同她一起用膳。府中沒有長輩,隻有兄妹兩人,這是兩人多年養成的習慣。往日赫連瑜一等他落座便會嘰嘰呱呱說個不停,今日卻安靜的出奇。赫連韜自己舀起一碗湯,奇怪的看著赫連瑜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天上的月亮。


    赫連韜使勁的咳嗽了一聲,赫連瑜收迴目光,將視線投向自己碗裏的一塊紅燒肉。輕輕‘唉’了一聲,將紅燒肉從自己的碗裏夾了出去,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現赫連韜已經做在了她的對麵。赫連韜終於忍不住道:“這不是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嗎?今天它竟然糟了嫌棄了?”


    赫連瑜這才將正視他,卻沒反駁,低頭用瓷勺輕輕攪動碗裏的湯水,小嘴一抿,靦腆的笑了!兩隻淺淺的酒窩仿佛是在嘲笑赫連韜。他大驚失色,“小瑜?快告訴你大哥我,你犯什麽病了?”


    “以後不準你叫我小瑜!”赫連瑜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竟然從袖中抽出一方粉色的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邁著小碎步走了。赫連韜頓時坐不住了,這個丫頭從小吃完飯都恨不得用自己的兩管袖子抹嘴,今天居然會用帕子了!“那個誰,衡山,今天小瑜怎麽迴事?”


    衡山是府上管專門伺候飯食的丫頭,胖乎乎很像粉紅的麵團團,麵團團咧嘴朝赫連韜愁眉苦臉的說:“少爺,往後咱們府上的紅燒肉都要失寵了。姑娘說了,往後她再不吃紅燒肉了。”


    “啊?為什麽?”赫連韜完全不能理解麵團團用紅燒肉來衡量赫連瑜的變化,這是紅燒肉的事麽!“今天姑娘都幹什麽了?”


    衡山說:“今天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跟人約好了賞菊吃蟹。一直玩到了傍晚才迴來,心情特別好,人也溫柔多了,連說話都細聲細氣的,有時候還會翹起蘭花指,對著自己的手指尖看來看去的,奴婢真有點不習慣。”


    赫連韜兼職目瞪口呆,“賞菊吃蟹?跟李小五?”


    “不是!是位公子!特意來咱們府上接姑娘的。”衡山一邊瞄著紅燒肉,一邊答道:“那公子當真好看,特別好看,玉樹臨風!對,玉樹臨風!我還聽見他喊咱們姑娘‘小魚小魚’的,笑起來的時候更好看。”


    赫連韜臉都綠了,蹭的站了起來,就想往赫連瑜的院子去,想想又頓住,嚇得衡山連忙把裝滿紅燒肉的盤子又放下。赫連韜失魂落魄的坐迴去,這怎麽問?他總不能去問:妹妹,你今天和一個大男人出去幹什麽了?或者,你是不是喜歡上誰家的公子了?唉,這姑娘大了,就是讓人操心!娘沒得早,爹又不在家,他當大哥的,怎麽能不管?萬一妹妹被哪個登徒子騙了,他怎麽跟老頭子交代!赫連韜又再轉了兩圈,幹脆去問李小五好了!赫連瑜就同她最說的來,說不定李小五早就知道了!


    拂風苑裏,李殊慈正蹲在樹上摘桂花,她近日憂思甚重,就是想放空放空腦子。正端著小籃子盯住一朵半凋的花發呆,冷不丁一個黑影翻牆而過,嚇得她一個後仰就從樹上掉了下來。赫連韜神思不屬也被嚇了一跳,反應慢了半拍,想要接住已經來不及,隻好一個翻滾墊在李殊慈下邊,兩個人摔得哎喲一聲,原地滾了兩圈才停住,沾了一身的花瓣灰塵。


    幾個之前被趕的老遠的丫頭聞聲而至,看見李殊慈趴在赫連韜身上,兩人一黑一白抱在一起,漫天的花瓣雨,一個空空的小籃子摔在老遠,不由驚了一跳,當下就想退迴去,又驚覺不對,站在原地紮著手不知道該作何言辭。


    李殊慈臉頰騰的燒起兩朵紅雲,下意識的撐起兩隻手臂遠離赫連韜的臉,木雲一見李殊慈終於有反應了,兩步跳過來把李殊慈連扶帶抱拽了起來。李殊慈怒道:“你怎麽也不打個招唿就跳進來啊!”


    赫連韜的麥色皮膚也看不出臉紅了沒有,隻是異常局促,解釋道:“我,我也不知道你在樹上,再說,我平時跳牆的時候也沒打招唿啊!”


    李殊慈‘哼’了一聲迴身就進了屋子,砰的一聲關上門。赫連韜差點撞了鼻子,誒誒!怎麽迴事,他還有正事要問呢!他正要敲門,門又唿的一聲開了,赫連韜一拳砸在李殊慈頭頂,李殊慈疼的蹲下身,兩隻手捂住頭頂,疼的眼淚直流,木雲噗嗤一聲笑倒在藍心懷裏,李殊慈眼淚嘩嘩的亦嗔亦怒的白了木雲一眼,赫連韜見她這個樣子,胸口咚咚急跳了兩下,又猛的揪了揪,“我,我不知道你會突然開門……”


    “我隻是想問問你是不是有正事要說!沒有就趕緊滾走!”李殊慈怒道。


    “我,我有事啊!我有事才來找你的……”赫連韜連忙解釋。


    還是青鴿和雪心有良心,上前把李殊慈扶起來,給她輕輕的揉著頭頂,青鴿黑著臉:“都腫起來了,雪心,去拿些碎冰來……”


    赫連韜一聽臉頓時抽了起來,十分愧疚:“那個,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也打我兩拳解氣……誒!你,你別氣……你生氣的時候不好看……”


    李殊慈一腳甩在赫連韜小腿上,他連動都沒動,李殊慈眼圈裏還掛著淚,咬牙:“有屁快放!”


    赫連韜的臉在燭光之下,終於能看出紅來了,卻被李殊慈一個‘屁’字驚的愕然:“你,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能說這話……”


    李殊慈眉毛都氣的立了起來,太陽穴突突亂跳:“你想要我怎麽說話!我一個人在那賞景賞的好好的!你還有理了!”


    “哪有大半夜蹲在樹上賞景的……好好,是我錯了……我,我不對,我道歉……”赫連韜實在不知道怎麽才能讓她消氣,隻語無倫次的把頭歪著往她麵前探著:“你打我兩下……”


    “你!”李殊慈剛要說話,雪心手裏抱著一包碎冰,急跑迴來,直跑的裙角飛起,小聲驚唿:“姑娘,夫人來了!夫人到門口了!”雪心急急衝進屋子,反手關上門,笑臉緊張的皺成一團,“世子快,快藏起來!快找個地方!”


    赫連韜也是一驚,今天怎麽竟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這怎麽躲?赫連韜一把推開裏間的門,青鴿趕緊攔住,“不行!裏麵除了床更沒地方藏,萬一夫人看見更說不清了!”


    “那怎麽辦?”赫連韜一急,看了一眼房頂,登著多寶閣就上了房梁了,小聲催到:“蠟燭吹一吹!”李殊慈也顧不得了,連忙吹熄了一半的蠟燭,屋子裏頓時暗了不少,赫連韜躲在暗影中,如果不抬頭仔細看,便還躲得住。


    “阿慈?”姚氏月份漸大,膳後喜歡到處走走。


    藍心連忙拉開門,讓了姚氏進來,雪心給李殊慈用冰敷著頭頂腫起的紅包,李殊慈強笑道:“阿娘?您怎麽來了?”


    “你爹最近忙的很,咦?你的頭上怎麽了?”姚氏連忙緊走兩步,“你這屋子往日都通亮通亮的,今天怎麽才點了這麽幾隻蠟燭?”


    “方才不小心撞到了。沒事……”李殊慈不敢抬頭往上瞄,“這幾天不喜歡那麽亮了……”


    已經訂了親的姑娘家,房間裏居然藏著另外一個男人!這事……任青鴿不動聲色的性子也禁不住有點冒汗。


    姚氏扒開李殊慈的頭發看了看,疑惑道:“真沒事?都腫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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