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一長亭,五裏一短亭。


    李殊慈站在古舊雕梁的十裏長亭中,望著遠處隱藏在清晨霧氣裏模糊成一道輪廓的遠山峰巒,極目遠視。不多時,一隊馬車由遠及近帶起幾星塵土轆轆而來。她看了一眼身旁臉色略顯陰翳的李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放心’,跨出亭子,翹首等著車子行近。


    天空將將露出魚肚白,官道兩旁的草葉花朵上都還掛著晶瑩的晨露。馬車終於在她近前停下,李殊慈不顧腳下青草露水,任由繡鞋濕了一片,疾步跑道頭輛馬車旁邊,“爹爹,阿娘!”


    李唯清率先掀開簾子探出頭,那張清雋俊逸的臉依舊如昨,看見愛女的一張笑臉,一貫神情淡然的他也不由露出幾分歡喜來:“阿慈!”喊完這一句,似想起了什麽,張合的嘴巴僵了一瞬,連忙迴身掩了過去,往裏麵讓了讓,將簾子大大的掀開,“阿慈,先上車再說話。”李屹扶著李殊慈上了馬車,自己也上馬立在馬車旁,父子的眼神在瞬間交換了下,就不自在的錯過去,馬車再次走動起來。


    “阿娘!”李殊慈上了馬車,目光便迫不及待的落在姚氏的身上,姚氏麵色有幾分蠟黃,人也瘦了一圈,靜靜躺在馬車上,看見李殊慈,眼睛才亮起了幾點微光。李岫還不滿六歲,安靜的坐在姚氏身旁,小手捧著一本書正看著。見到李殊慈彎起小嘴笑起來,奶聲奶氣的喊姐姐。


    “阿慈,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能出城這麽遠!”姚氏開口便是一句責怪,眼睛裏卻滿滿都是關心和憐愛。李殊慈拉住姚氏瘦的更加纖細的手指,安慰道:“女兒哪能一個人來?大哥陪著我呢,還有一大堆的丫頭婆子護衛,何況這裏離城也不算太遠,倒是娘,又有了弟弟,這一路可是辛苦,到家之後好生調養,莫要操勞。”


    姚氏一笑,“你怎麽就知道是個弟弟。梅白告訴你的?”


    李殊慈一笑:“是我夢到的,一定是個弟弟。”


    “姐姐說的是真的?,阿娘肚子裏真是個弟弟嗎?”李岫的大眼睛天真的看著李殊慈,“要是弟弟,就能陪我一起看書識字了!”


    李殊慈看著李岫,心中還是存著幾分內疚,讓她有些介懷,有些不敢麵對,她摸摸李岫的頭,說道:“岫弟要不要跟大哥學學拳腳,強身健體,往後好好保護阿娘。”


    李岫同李屹不算親近,一來李屹從小就遊學在外,二來李屹舞刀弄槍,李岫卻是個老實書生的性子,他聽了前半句明顯沒什麽興趣,聽了後半句就有幾分動容,歪頭想了想,道:“嗯,我聽姐姐的,以後保護阿娘和姐姐。”


    李殊慈聽了十分心酸,轉開話題問:“梅白跟著阿娘,一路上可貼心?”


    姚氏撐起身子靠在車壁上,說:“梅白是個好姑娘,一路上盡心盡力,迴覃都府的時候,若沒她在我們邊上,岫兒就……好在梅白身手不錯,儒王殿下的護衛也來的及時,大家都平安無事。”


    李殊慈臉色一變。聽李唯清說道:“阿慈,上次遇險多虧了儒王,你能與他結下親事,說不得也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儒王爺是個難得的人,定要好好珍惜。還有這個梅白,身手很不一般,你什麽時候找了這麽一個丫頭?”


    李殊慈訝異的看著他有些奇怪,天家的親事,雖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定下就是定下了,若是沒有太大的意外和紕漏怎麽能輕易改變呢?李殊慈有些不明白這話的意思,而且,原來父親這樣看好王爺嗎?她隨意點點頭,心中裝著另外一件事,也沒細想下去,順著李唯清提到梅白的話,就說:“世子上次受了女兒的救命之恩,非要還了這人情,女兒一個後宅女子,也不好與世子殿下有過多瓜葛,就跟他要了一個丫頭,了結這樁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梅白是會功夫的。”李殊慈半真半假的說了梅白的來曆,避免李唯清追究下去:“她人呢?怎麽沒在這伺候母親?”


    李唯清臉上瞬間漫上幾分尷尬。姚氏瞄了李唯清一眼,到底不忍他在女兒麵前失了做為父親的威嚴,說道:“我們路上在醴都府偶遇了你父親的故人之女,家道凋零,流落在外,咱們既然碰上了,總不能不管,我跟你爹爹商量一番就將她帶了迴來。梅白在後麵的馬車裏陪著秦姑娘。”


    李殊慈暗歎姚氏心太軟,不動聲色的聽姚氏說完,想了想,說道:“爹爹,阿娘,秦姑娘既然是故友之女,必定也是好人家的官宦千金,這麽不明不白的進了咱們府裏,恐怕不妥當,說不定會生出些許閑話,於聲明有礙,不如先安排到別處的宅子中,先安頓下來再作打算不遲。爹爹,你覺得我說的可對?”


    李唯清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姚氏,道:“對,阿慈說的對。”


    姚氏看了看李殊慈,又看看李唯清,說道:“這樣……行嗎?”


    李殊慈笑道:“這有什麽不行?我聽梅白迴來的時候說了幾句,秦姑娘溫柔知理,善解人意,況且又不是丫頭婢女,這麽隨意的帶進府裏,難不成要當做寄養在咱們府上的表姑娘表姐妹不成,名不正言不順的……秦姑娘也不自在。母親在上京的宅子正好有一間空著,秦姑娘住在那裏再合適不過。等安頓好了,過段日子再作打算。”


    她的一句‘名不正言不順’讓李唯清十分尷尬,卻又不好對女兒說什麽,便端著茶盞不說話,李殊慈見李唯清的樣子,就知道這件事也許並沒有那麽簡單,像梅白說的‘三爺什麽都不記得了’恐怕也未必是真的,興許是李唯清為了安慰姚氏罷了。難道他和秦妙人真的在短短的幾天時間生出了情意嗎?“爹爹,你看這樣安排可好?”


    李唯清放下茶盞,神情已經恢複自然,點頭說道:“嗯,阿慈說的是,就按阿慈說的。”


    見李唯清點了頭,李殊慈掀開車簾對李屹說道:“大哥,叫人將秦姑娘先安頓到北城生花胡同,就讓梅白先過去照應著。”說完,又迴身對姚氏和李唯清說道:“宅子裏一應事物俱全,迴頭我再叫青鴿數幾個丫頭婆子送去伺候著。”


    姚氏看著女兒沒說話,隻摸著李岫的小腦袋微微點點頭。


    秦妙人聽著外麵李屹的吩咐聲,唿的扯起簾子往外看去,李屹英武俊秀的麵容映入她的眼睛,心想:這應該是姚氏的長子。她聽見李屹的安排,想要開口說話,可還是緩緩將簾子放下,這樣的安排找不出一絲不妥,而且一切都像是為她考慮,她若是開口阻攔便是不知好歹了。她暗歎一聲,若是此時不能順理成章的跟著李唯清進府,再想進去可就難了。可一旁的梅白還盯著她,隻能再另想辦法了。


    車子一路行到城門處,有三四個官病在城門口或倚或坐,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則在閑談,天南地北唾沫橫飛,就如同他們不是守城的士兵,而是眼界一等一的說書先生一般。早上來來往往都是進城販賣瓜果青蔬的農販,人並不多,一行車馬順利進了城,秦妙人的馬車便脫離李殊慈她們的隊伍,往另外一條路上行去。


    到了李府,下人都在府門前候著,烏壓壓一片人簇擁著幾人進了府,李唯清先去了空山館找李煜,李殊慈則陪著姚氏先迴了三房的院子。姚氏實在勞累,又懷了身子,進了屋子便有些撐不住了,李殊慈皺著眉,她知道姚氏心裏肯定為了秦妙人的事而不開懷,讓丫頭們都退下去,她便輕聲說道:“阿娘,你放心吧,換成別人肯定勸您多忍讓,多擔待,守著為人婦的本分,可女兒不會這樣勸,也不會看著幺蛾子平白在咱們府上作耗,咱們不急在一時,阿娘且看著,咱們慢慢收拾。”


    姚氏驚了一跳,看著女兒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阿慈……你都知道了?”


    李殊慈點點頭,說道:“阿娘別把這事放在心上,都交給我。阿娘現在安心養胎,萬不能因為這些小事壞了身子。”


    姚氏疑惑,不安,擔憂一齊往上湧,反而不知道說什麽了,輕輕‘嗯’了一聲。


    李殊慈見她如此,又說:“娘,那些個蒼蠅臭蟲難免有個一隻半隻的,既然飛進來了,讓她有來無迴便是,何苦放在心上!惡心了自己,便宜了別人。”


    “是我鑽了牛角尖了。”姚氏聽了這話,總算想開了幾分,可心頭還是難免失落,她幾次有孕想把身邊的陪房丫頭開臉給李唯清,他都拒絕了,時間長了,她也就沒了這些個小心翼翼,如今冷不丁出了這擔子事,的確叫她一時難以接受。“到底和從前不一樣了,心裏總有那麽幾分不自在。”


    李殊慈知道姚氏說話的意思,半輩子兩夫妻相守,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就算最後沒進門,到底中間出了隔閡,不可能如從前一樣了。她隻好真假摻半的說道:“阿娘,這個秦妙人不簡單,很可能是阿爹的政敵安排的,如今朝中形勢嚴峻,無論是祖父和阿爹都要小心行事,錯不得一步,咱們可千萬不能從內裏亂起來。”


    姚氏睜大眼睛,她從來沒往這上麵想。“這?”


    李殊慈說道:“在事情還沒清楚之前,阿娘一定不能先亂了自己。”


    姚氏果然將之前的傷感拋之腦後,什麽事也比不得性命攸關的事。她拽住李殊慈的手:“嗯,阿娘知道,你……你和儒王爺,他……”


    李殊慈見她將注意力轉移道這件事上,也送了口氣,說道:“娘放心,沒事,一切有王爺在,有阿爹在。”


    姚氏點頭:“那個秦妙人難不成是個奸細?咱們要拿她怎麽辦?”


    “阿娘就裝作不知道這件事,至於秦妙人,女兒已經打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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