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時分,李唯承帶著七分醉意,身上還帶著狂蜂浪蝶的恣意勁兒,脂粉的濃香直撲在守門婆子的麵門上。


    自從脫身監牢迴到李府,他就好似重活了一般,什麽高官厚祿,什麽滔天權勢,不是他能想的,何況他也想不了了。他如今隻當自己死了一迴,能夠迴來,定然要安安穩穩的在家做二世祖,聲色犬馬,榮華富貴……他一樣也不能少了!前五六年在任上為官為了個清廉名聲,日子過的別提有多苦!那有什麽用!他在也不想過那種日子了!


    如今這樣,挺好,真是頂頂的好!他馬上也是要當嶽丈的人了!一個是這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另一個,是兵部尚書沈豪唯一的親孫子沈三公子,李唯承做夢都能笑出聲來。今日,他的大女婿沈浩在浮世樓大擺筵席,居然還請動了流月彈曲助興!那相貌,那身段……果然不愧是……“嗝……”李唯承打了個酒嗝,腳已經邁進了蘭姨娘的院子。


    蘭姨娘百般溫柔的捧過一碗醒酒湯:“大爺醒醒酒,今兒這醒酒湯可是我親自燉的。”


    李唯承兩跟手指在蘭氏的臉上撥弄兩下,細滑的肌膚,粉紅的臉蛋跟花朵兒似的。若不是現在兩個女兒出息了,他早就休了那個一身瘡疤的黃臉婆!李唯承接過醒酒湯,兩口喝下,點頭道:“味兒不錯,我的小曼兒還會做醒酒湯了?”


    原本一句玩笑話,竟說的蘭氏一雙嫵媚的柳鳳眼淚珠滾滾:“老爺這話說的,如今比不得從前……妾一個奴婢……”蘭氏雙眼紅腫,竟是天大的委屈,哽咽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李唯承忙將醒酒湯放在一邊,扶著蘭氏在自己旁邊坐下,溫聲道:“這怎麽就哭了?這院裏上上下下誰不知你是我的心肝肉,誰還敢給你吃排頭?”蘭氏將淚眼抬起,那一朵淚雨淩亂的白蓮花模樣,真真將李唯承哭的心都碎了。蘭氏想說什麽,嘴唇抖動兩下,卻什麽也沒說出來,哭的更傷心了。


    李唯承忙叫了圓臉的胡嬤嬤問是怎麽迴事,胡嬤嬤此時的一雙笑眼也不笑了,滿是不忿之色:“大爺,您別怪老婆子多嘴,姨娘從前跟著老爺在外任,那可是處處當著夫人敬重的,如今迴了府,可不是從前的摸樣了,連著少爺姑娘也被欺負。”胡嬤嬤往地上一跪,“老婆子今天就算被大爺給攆出去,也得替姨娘訴訴委屈!”


    李唯承眉頭死死的揪在一起,“你說什麽?嶠兒和顏兒怎麽了?”蘭氏生的這一雙兒女,從小長在他膝下,乖巧活潑極招人疼,感情要比周氏生的那三個恭敬有餘,親近不足的兒女深厚的多。一聽這話,李唯承頓時急了:“是誰這麽不長眼,居然敢欺負少爺姑娘!”


    那邊,蘭氏已經哭的受不住,哭倒在榻上好不可憐。胡嬤嬤滿臉死也要說的表情:“大爺還不知道姨娘的性子?姨娘性子軟,受了什麽委屈就在心裏憋著不說,老婆子可看不過去了。自從進了府,姨娘怕惹了夫人不快,就幾乎沒出過幾迴院子,今日下午少爺姑娘憋得緊了,鬧著要出去。姨娘拗不過,便往留園那邊去。偏巧大姑娘病愈出門散心,也往那邊去……”


    “唉!”胡嬤嬤一臉沉痛:“大爺也知道,七姑娘是個性子熱絡的主,見了大姑娘就纏上去,大姐長大姐短,這擱在旁人,定然是姐妹和睦的和樂事,可大姑娘不知是真的得了瘋病,還是心中燥悶鬱氣,上來就給了七姑娘兩個大嘴巴,隻打得姑娘兩頰青紫,嘴角腫脹,幾乎破了相了。大姑娘這還沒完,打了還不解氣,嘴上也絲毫不留情麵,直罵道:哪裏來的小賤種。娘幾個卻隻能抱頭痛哭,可憐顏姐兒還那麽小……”


    蘭氏哭的幾乎背過氣去,李唯承已經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跳起來就往外衝,“這個賊婆娘,潑婦!定然是她挑唆的!自己看不過眼,竟然指使女兒動手,這個不要臉的貨!我今天倒要看看,她是要反了天不成?!”李唯承直接人定了罪魁禍首就是周氏,若不然,一向柔弱的大女兒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


    蘭氏一把抓住李唯承的手臂,苦苦哀求道:“大爺,您千萬別去,您今日觸了夫人的黴頭,明日就得報在我們母子三人身上,怪就怪妾沒本事,拖累了顏兒兩個,妾一條賤命死了也沒什麽,隻求爺看在妾對爺一片真心的情分上,護著兩個孩子就是……”


    李唯承聽了這話更加惱火,“這李家我是說了不算,怎麽?如今我的院子我竟也說的不算了!?你在院子裏等著!我今天就偏要去觸她的黴頭!”


    “大爺萬萬使不得呀……”蘭氏扯著嗓子幹嚎了兩聲,李唯承臉色鐵青,說什麽也攔不住,蘭氏哭的昏天暗地,道:“老爺要去就帶著我一同去吧,萬一夫人她一時氣急,要對爺下手,妾拚了這條命也死在爺前頭!”


    一番話說的李唯承五內如焚,“賊婦豈敢!我斷容不得那賊婦囂張!”


    蘭氏看了胡嬤嬤一眼,胡嬤嬤這一會可是機靈,趕緊反身拿了一塊熱帕子,道:“姨娘快擦擦臉,若是讓夫人看見了,保不齊又要說姨娘背地裏挑撥,受一番排揎!”


    蘭氏摟著李唯承柔柔的哭噎了兩聲,李唯承心疼的看了她一眼,環著她的腰直往棲雲閣興師問罪去了。


    自從周氏被燒傷之後,李姝雯便直接搬到周氏屋子裏每日貼身照顧。然而今日,李姝喬也陪在周氏身邊寸步不離,她上午被李殊慈的話一朝驚醒,若她整日鬧下去,隻會對她不利,她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母親和妹妹之間發生的變化。她已經失去了父親的關注,再也不能失去母親的疼愛。


    “喬兒,都這麽晚了,你也趕快迴去休息吧,這裏有雯兒呢。”周氏和李姝雯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萬分疑惑。


    “娘,您如今心裏隻有妹妹,都不疼喬兒了嗎?”李姝喬拉著周氏的袖子撒嬌道。“喬兒前段日子有傷在身,心中鬱鬱不能自持,自知未能在母親病痛之時在身邊盡孝,實乃女兒的罪過。還請娘你不要怪罪女兒。”


    想想也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身上留了傷疤,那一頭飄逸的長發如今便成了那副樣子,隻能整日帶著假發……想想也知道令人難以接受。周氏和李姝雯聽了她這話,會心一笑,各自心中對李姝喬的芥蒂都化為烏有。畢竟是親母女親姐妹。周氏撫摸著李姝喬的臉頰,道:“你這孩子,竟說傻話,娘怎麽會怪你呢。”


    周氏一麵慈色,猶豫一下,還是說道:“如今你們姐妹的婚事都定下了,我這顆心也放下了大半……喬兒,你……”


    李姝喬麵上泛起一絲羞澀,卻直言道:“母親,您放心吧,等我和妹妹嫁了人,定然要救出大哥,讓咱們一家團圓!早晚讓那個賤人去見鬼!”她已經聽說了李姝雯是許給了太子做側妃,但李姝喬一點不覺得羨慕,因為,她知道沈淵以後的成就絕對不會低,側妃在貴重也不過是妾室,而她,則要做心上人的正頭夫人!


    周氏驚訝不已,她以為李姝喬知道以後必然會大鬧一場。然而,她怎麽知道李姝喬心中所以為的呢。李姝喬從上午在李殊慈口中得到了這個消息開始,便抑製不住的歡喜,就連為什麽李殊慈會來恭喜她也沒有去考慮。


    隻可惜,接下來李唯承的一句話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哼!等你嫁給沈浩之後,就老老實實在沈家呆著,好好伺候丈夫,孝敬公婆!沒事就不要三天兩頭的往娘家跑,聽人挑唆,竟幹那些見不得人的醃臢事!”李唯承大步邁進內室,明顯把李姝喬口中的“賤人”當成了蘭氏。蘭氏唯唯諾諾的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子便跪在角落裏,連頭也不敢抬。李唯承見了這一幕更加對周氏恨之入骨。


    屋子裏的人都被李唯承一句話驚住了,這是什麽意思?什麽挑唆……什麽醃臢事?半晌,李姝喬唿的站起身,“父親?你是不是糊塗了?什麽沈浩?”


    李唯承頓時火冒三丈,又想起李姝喬罵顏兒是小賤種的話,顏兒是賤種那他是什麽?他指著周氏罵道:“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嗯?我老糊塗!我最糊塗的事就是沒早點休了你!還有……崢兒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定然也與你這潑婦脫不了幹係!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想幹什麽!”


    李姝喬卻仿佛沒聽見李唯承在說什麽,她隻衝過去用手死死箍住李唯承的手臂,問道:“父親,你說的什麽沈浩,我……我是要嫁給淵哥哥的……”


    李唯承被她抓的生疼,迴手就是一個巴掌,“你瘋了!你是要嫁給沈府三公子,沈浩!聽清楚了沒有?!你一個定了親的女兒家,口口聲聲叫著別的男人的名字,你還知不知道什麽叫廉恥!”


    拂風苑,李殊慈送走了儒王,青鴿從外麵進來稟報道:“姑娘,那邊院子裏鬧起來了……”


    李殊慈挑眉道:“哼!好戲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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