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門外,一個滿麵胡須精神萎靡的猥瑣男子,幾乎看不出原本麵貌,眼神四處不停溜著,小心翼翼的往後角門蹭過去,角門應聲而開,門房探出腦袋一瞧:“哎喲,陳二爺,您來啦!快請進,世子爺剛迴來,我帶您進去?”


    “不用,我自己進去就是。”陳二一貫懶散佝僂的後背,鑽進角門立馬挺直了,麵色有些急。幾乎是一路小跑,一溜煙進了赫連韜的院子。赫連韜手中正捏著赫連霆的信,見陳二氣喘籲籲的顛進來,樂道:“你小子什麽時候能給爺長長臉,瞧你這一副鬼樣!”


    陳二兩個眼珠子四圈轉了轉,道:“爺,有要緊事。”


    “老頭子剛來了信,這一天天要緊事實在不少,也不差這一件,明日再說吧!爺今日看了一天的熱鬧,可是累了!”赫連韜將信折好又封會原樣放到匣子裏說道。


    陳二急的一跺腳,“爺……是那位李家姑娘……”


    赫連韜手一頓,見陳二兩條眉毛都急的揪在一起,僵了一瞬,心頭閃過一絲不詳,這絲不詳如同點滴細雨猝不及防間霎時傾盆而下,將赫連韜淋了個透心涼。“怎麽迴事?!”


    陳二將李殊慈被人劫走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我聽李家姑娘好像吹了哨子,隨後像是十來個身穿便衣的護衛跟了上去,但那幾個黑衣人身手不像是一般賊人。五姑娘還有個手下受了傷,被相府的劉管事救了,這會兒李丞相應該已經知道消息了!”


    赫連韜深吸一口氣,他老早就讓人盯著這丫頭,沒想到還真盯出了事!“走,帶上人,趕緊出城!”


    赫連韜剛出府門,便見明安下了馬差點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明安勉強平息了混亂的氣息和心緒,道:“世子爺,我們老爺……”


    赫連韜止住他的話,道“我已經知道了,迴去告訴李相,我和貴府五姑娘是朋友,必定全力施救!”


    說完也不等明安答話,一夾馬腹衝了出去。暗處,也有數道身影朝西城方向疾奔而去!


    山石後站著的青年男子聽見李姝喬的話,眼眶微縮,這麽大點的小娘子,心思居然惡毒至此。卻也並沒有什麽不敢置信,深宮裏的女子,他見過太多手段,包括他的母妃也是一樣,眼中閃過一絲厭倦,抬手朝四周的空蕩揮了下。


    數十名死士覆著銀色麵具,手中泛著冷光,從林中粗壯的樹木上飄落而下,疾風般衝下山坡,山下的黑衣人來不及反應,便已經被死士團團圍住殺到一處,麵具人們砍瓜切菜般利落的殺人,配合默契,極有章法。李殊慈眼睜睜看著身邊的黑衣人在麵具人的橫刀闊掃之下,一個個倒在血泊當中。這一場廝殺除了刀光冷刃相互間的碰撞聲,沒有半絲多餘的聲音。


    李殊慈掙紮著撲向倒在一旁的木雲,輕輕的試探她的鼻息,還有救!掏出隨身的金瘡藥灑在她的傷口上,又往她嘴裏塞了兩個止血丸。不過片刻,黑衣人已經被殺光殆盡,而李姝喬,早被第一個到跟前的死士豎起掌刀劈暈在地。李殊慈雙腿一軟,跪坐在雪地上,大口的喘息著,濃鬱的血腥直往鼻孔裏鑽,麵具人如來時一般,悄無生息的消失在周圍的昏暗中…


    伴隨著軟靴踏在雪地的咯吱聲,李殊慈抬起頭來,看見儒王金晟正在她的不遠處,緩緩走過來……


    穿著月白色長衫的儒王,仿佛是著暗夜血光中唯一的可以抓住的溫暖,如日月光輝堆疊而成的天神一般,她猛地一震,身體似乎在這一瞬間鮮活起來,然後就是止不住的顫抖,方才的淩厲冷硬一瞬間都消失不見,眼中迅速的凝結起一層薄薄的水汽,雙手緊緊地環住肩膀,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許久,才說:“你與沈家有何仇怨?”


    李殊慈睫毛一跳,嘴角動了動,卻並未發出任何聲音。儒王見她咬著下唇沉默不語,宛如結滿了冰霜的孤傲曇花,他沉吟片刻,轉身便要離去。


    李殊慈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從冰冷的雪地中站起,道:“請王爺送我們迴去!”


    儒王的腳步頓住,卻並未迴頭,“理由?”


    李殊慈緩緩說道:“儒王爺出現在此處想必不是偶然,一定是目睹了這件事情的全部過程,卻遲遲沒有想要動手解救的意思,卻在聽到李姝喬提起沈淵之後出手,我猜這群黑衣雖然未必是沈家的人,當中也必定有沈家的人吧。王爺這麽做,是怕打草驚蛇嗎?”


    儒王的目光拂過昏迷不醒的李姝喬:“是麽?”


    “是!李姝喬說出的事情關乎很多人的性命,當然,也包括我!隻有將這些人滅殺,沈家才不會被驚動,隻會認為是李姝喬任性而為,才可能會繼續原來的計劃,我想,儒王爺是對沈家的秘密感興趣吧!”


    儒王的唇角微微一揚:“還有呢?”


    “李姝喬受人指使頻頻出手對付三房,所謂的不過是一個嫡字,而沈家卻莫名其妙支撐著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呢?”李殊慈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自然是為了整個李家能為沈氏一族所用!”


    “然後?”


    “兵部尚書沈豪,處心積慮的想要將右相的勢力納入掌中,所圖為何?不是很明顯嗎?”


    儒王輕都身上落下的雪花,慢慢的抬眼看著眼前這一朵單薄的花兒,挑眉道:“李殊慈,你好大的膽子。”


    李殊慈站在他麵前,神情如常,隻用漆黑如墨的眼睛望著儒王,好似方才那個跪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並不是她。


    “你可知妄議朝廷忠臣是重罪?”儒王冷冷的看著她,半晌,他說:“即便此事是真,又與本王有何關係。還是,你準備拿此事來與本王做交易?”


    李殊慈已經完全恢複了冷靜,“王爺既然對沈家的事情頗感興趣,我自然願意將我查到的,分享給王爺,隻求王爺能在李家危難之時能夠伸手幫一把。”


    “你一個深閨女子,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嗎?”


    李殊慈並不介意他的諷刺,淡淡一笑:“儒王爺若是一點不信我,也不會站在這與我說這許多了。”


    儒王身邊的中年侍從,敬佩的看著李殊慈,這麽個小丫頭,這份沉著應變,能幹練達著實少見。


    儒王不再看她,吩咐中年管事,“送她迴去。”


    李殊慈繃緊的神經終於得以解脫,把昏迷的賀全從死人堆裏扒出來,中年管事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放在賀全鼻前,李殊慈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多謝。”


    賀全一個激靈醒過來,驚喊道:“五爺!”


    “我沒事!”李殊慈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了,我要趕快木雲帶迴府裏,她受傷了。你先迴城裏去找孫小子,萬萬小心,性命要緊!晚些不管找得到找不到,都來告訴我一聲。”


    賀全看見儒王和中年人站在一旁,知道不是說話的時候,答應一聲,先一步離去。


    “那……這位?”中年管事指著李姝喬問道。


    儒王的目光看向李殊慈,“你不趁此機會將她除掉?”


    “相比於讓她痛痛快快的死在這,我更願意讓她活到最後,看到那些人的一敗塗地。甚至,我更希望成全她和沈淵,讓她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李殊慈淡淡道:“就讓她躺在這好了,一會我祖父必定會派人來救,到時便說大姐姐遭賊人擄劫,幸而相府護衛及時趕到,才得以脫困。這樣,豈不正好?”


    赫連韜一路疾馳,出了西城門往左麵樹林茂密出奔去,這條路便是平日送葬的人家常走的,因此十分寬闊,橫跑兩批馬也是毫無阻礙。赫連韜頭頂的汗水淌到眼睛裏,他卻什麽也顧不得了,那個丫頭……笑的,氣的,驚的,各種各樣的神色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已經把李殊慈的音容笑貌記的這般清晰。


    冬日的樹林雖然顯得十分空曠,但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赫連韜隻能順著眼前的馬蹄車轍印一路尋過去,前邊已經看到一片雜亂。倒地散落的馬車馬匹,昏迷不醒的李姝喬,還有滿地的相府護衛和黑衣人,赫連韜下馬狂奔過去,翻遍了所有的屍體,沒看見李殊慈!


    赫連韜的心放下又提起,他低頭細細查看黑衣人的傷口,幹淨利落,一擊致命!有人援手?是誰?赫連韜眉頭緊緊皺起,朝暗處打了一個手勢,一個人影鬼魅一般,幾乎是飄到眼前。細細的檢查每一個黑衣人,“世子爺,這些人的身上並未發現特殊記號。兵器也是常見的薄刃匕首,都是一擊致命。”


    “將這個女子,交到相府護衛的手上。讓甲三/去李相府上確認一下,李五姑娘迴府了沒有。快去快迴!”赫連韜背著手看著一地的死屍皺眉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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