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慈朝她擠擠眼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木雲無奈,見李殊慈不想說,轉而問:“今日沈尚書帶著那個草包來,會給李家一個什麽交代?”


    李殊慈停下手,將一籃子槐花遞給木雲,三跳兩跳從樹上下來,青鴿趕緊上前給她整理衣服。“交代?能有什麽交代?”


    “沈洪在設宴之時,覬覦人家孫女不說,還欺辱了人家的丫頭。難道就這麽算了?”


    “哼,算了?怎麽會就這麽算了。連氏哭天搶地冤枉我娘的事,李家自然不可能輕易揭過去。不過是暫時先欠著,以後沈家會在其他事情上彌補李家而已。”世族豪門背地裏的一些醃臢事,自然不會拿到台麵上來說道。


    李殊慈順手彈掉袖子上沾著的一片槐樹葉子,冷笑道:“麵上,雖然讓沈尚書丟盡了臉麵,成為上京茶餘飯後的笑談,但到底不過是麵子上的事。傷不了沈府分毫,沈府在上京關係盤根錯節根深蒂固,最多不過是一句‘真真家門不幸,出了這麽個紈絝禍害’罷了。”


    “這樣,不是將夫人的委屈變成了一種交易?”木雲不平道。


    李殊慈麵色冷凝,重挽了頭發,換了件衣服,穩穩當當的走出門去。


    名壽堂內,一片鶯鶯燕燕。李殊慈一進門,便見老夫人珠翠環身。二伯母吳氏正和老夫人說著話。見了李殊慈,連忙笑意盈盈的向她招招手:“阿慈,快過來,你祖母啊正念叨著你呢。哎喲,瞧瞧著通身的氣度,真真是我李家的掌上明珠,我敢說,整個上京,就沒有幾個閨秀能比得!”


    李殊慈身上套著件連身湖藍銀紋十六幅麵委地長裙,將修長的脖頸襯的更加纖細優雅,腰間和裙幅上又掐了幾道細細的褶子,行動間仿佛水紋波動,愈發顯得腰肢盈盈一握。正是此時上京最流行的樣式。


    李殊慈先上先前一一跟眾人見了禮,這才迴道:“二伯母這話說的,阿慈都要臊得慌了,誰不知道二伯母家的然姐姐燦若明珠,上門探話兒的人,都踏破了門檻了!”


    李姝然坐在吳氏的下首,聽了這話愣了一下,臉頰雖然緋紅一片,卻大大方方的迴了李殊慈一個微笑。李姝然家中排行第二,比李殊慈年長一歲,已是十三,崇南的女子十三四歲開始議親,相看兩年,待及笄之後便可定下了。


    李姝然的性格不太像吳氏也不太像李唯啟。在李姝寧看來,李姝然是李家姐妹中最淡然通透的人了,凡事看的明白又不喜多言。上輩子李姝寧和她交往的不多,但是在李姝寧鬧著要嫁給沈淵的時候,李姝然已經嫁了人,卻特地迴到娘家來找她說過一次話。


    她說:“五妹妹,人這一輩子,不過短短幾十年,萬望要保重自己。”


    那時她瘋魔了一般要嫁給沈淵,覺得這話憑的不吉利。便隻當做耳旁風罷了。現在想起這句肺腑之言,李姝寧隻覺感動。


    吳氏聽了李殊慈的話,詫異之色一閃而過,擱在從前,李殊慈是不會接她這種毫無營養的客套話的。雖然奇怪李殊慈的好臉色,反應卻一點不慢,接道:“哎喲,老太太,您看看,咱們家的明珠美玉這是暗示您著急找婆家了呢!”


    老夫人哈哈大笑,指著李殊慈,轉頭對吳氏笑罵道:“你們娘幾個沒羞沒臊的說個什麽話!我這幾個丫頭,就屬她最膽大包天!”


    李殊慈笑嘻嘻坐到老夫人麵前,李殊慈膚色雪白,一抬便從廣袖中露出一截無暇的皓腕,襯著湖藍裙擺盈盈波動,看著便通身涼爽。道:“祖母總說孫女像祖母,原來就是像的就是這膽大包天的刁蠻勁兒?”


    一屋子的人更是笑不可支,一向沉默安靜的姚氏都忍不住揚起嘴角,斜了自己女兒一眼。邊上的丫頭婆子都笑的見牙不見眼的,江嬤嬤一邊給老夫人順著氣,一邊打趣道:“五姑娘這話可是說的沒錯,小姐年輕的時候膽子可也大著呢!”


    老夫人滿臉的笑意怎麽也收不住,轉頭衝著江嬤嬤道:“好你個刁婆子,如今卻是跟這丫頭一條心眼子嘍?”


    說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中氣十足。


    江嬤嬤一臉懷念的說道:“我還記得當年小姐跟著老爺,英姿颯爽坐在高頭大馬上,那股子英氣,真有巾幗不讓須眉的豪爽、勁兒!”


    李家祖上李守睿,是跟著先皇打天下的奉恩鎮國大將軍。天下大定後,李守睿自請卸甲,先皇心中明了,恩蔭之下,便將大長公主下嫁於他。然而大長公主身有隱疾,並沒有留下血脈,仙去之後,李守睿續弦生下嫡長子李煜。


    李守睿故去後,李煜這一代武若文強,居然轉而走了文臣的路子,已然是當朝右丞。如今雖然由武將改了文臣,家族依然龐大,聲威赫赫。


    祖母的父親是李守睿手下的參將,有手足之情。祖母的母親沒得早,從小跟著蔣參將,出身雖然不高,卻極明事理,性子又灑脫。曾祖父親自選了祖母做自己的兒媳婦。隻是沒想到祖母身體十分健康,子嗣卻有些艱難。


    老夫人也是一臉懷念,“是啊,父親一向拿我當成男兒教導。出嫁之前,和父親走南闖北的那段日子,是我最懷念的一段時光。”


    崇南雖然近年來一直應著煦文帝的話兒,要時時“作養文氣”,但依然“武氣頗盛”,女子中也不乏赤膽英俠。


    正在這時,素羅進屋稟了一聲,“大夫人領著大姑娘和三姑娘來了。”


    滿屋子的熱鬧霎時像被澆了盆涼水,眾人都默不作聲,李殊慈一個個的朝她們麵上看去。母親姚氏麵上浮現一絲怒色,吳氏臉上則閃過一絲嘲諷。屋裏的丫頭婆子們基本都是各方最親近的心腹。有的麵露不屑,有的則等著看好戲,但大多數則是麵無表情,李殊慈微微一歎,真真是一副眾生相。家中奴仆大大小小,暗中依附大夫人的實在不少……


    老夫人眉目間的和悅逐漸冷硬起來,淡淡道:“讓她們進來吧。”


    大夫人領著李姝喬掀了簾子進來,因馬上就要道中秋佳節的團圓日子,大夫人跟老夫人求了情解了李姝喬的禁閉。今天還是頭迴再人前路麵,看上去從前更加蒼白柔弱,正是名副其實的“紙美人”無疑。


    大夫人和李姝雯對老夫人欠身行禮,李姝喬則低眉順眼,規規矩矩的跪下,“孫女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並無多餘什麽話,隻說:“起來吧!”


    李姝喬猶豫了一下站到大夫人身後,和李姝雯並排咱在一起,大夫人臉色略有些尷尬,抬頭見李殊慈身上的衣裙,強笑道:“阿慈這身打扮真真好看,這幅料子的光彩也就阿慈才壓得住!”


    李殊慈微微一笑,神色如常道:“多謝大伯母誇讚。”


    李姝喬聽了周氏的話,微抬起頭掃過李殊慈身上的那抹湖藍,手中的帕子在手心中攥的變了形。若不是她一直低著頭,眼中的妒恨之色幾乎掩不住。


    李家的姑娘每人都做了幾身。隻不過,李殊慈的這一身,料子比較不同,乃是海外東島年節時分進貢來的,一共就那麽幾匹,皇後、安陽長公主、惠妃和湘妃各得了一匹。李殊慈身上的這一匹,是煦文帝特意賞賜給父親李唯清的,可想而知,煦文帝是多麽的看重並喜愛李唯清。


    李殊慈看著她手中扭曲的帕子麵上含笑,她知道李姝喬和李姝雯的心思,她們比她所差的不過是一個嫡出的父輩罷了。


    吳氏卻笑意盈盈的衝周氏道:“大嫂也不用急,大哥輾轉外任已有五載,待攢了政績迴到上京,定然能給大嫂掙個誥命,到時得了什麽好東西可別忘了咱們!”


    周氏臉上愈發尷尬,周氏有一子兩女,長子李錚舉目文雅,謙恭有禮。長女李姝喬才情出眾,貌若仙葩。小女兒李姝雯雖不如李姝喬,卻也稱得上碧玉一株。她心中最驕傲的事便是李唯承一心寄於官場,並不貪好女色和三個出色的兒女。


    三年一任,李唯承在外五載,第二任也將要滿任。六年未在家中,當時她心氣高,想要在府上掙得一席之地,心一橫,就沒跟著李唯承到任上,便給從小跟在她身邊的貼身丫頭福陵開了臉,抬了姨娘,跟李唯承去了任上。


    她心裏其實是忐忑的,好在這麽幾年,並沒有什麽添了姨娘的消息傳來。她並沒有看著吳氏,隻看著老夫人道:“我隻求大郎在外能穩穩當當,平平安安的就好。”


    老夫人看了一眼周氏,隻說道:“今兒早上,外頭送了老大的信來,你看看吧。”


    吳氏眼中果然露出一絲笑意,老夫人麵前她是不會那麽放肆的,便拿了帕子將勾起的唇角一擋。吳氏容色不甚出眾,但也算得上眉目清秀,勝在身量細長窈窕。李殊慈知道她是故意在眾人麵前提起這一茬。


    周氏一愣,下意識的伸手接過連嬤嬤手中的信箋,展開。往常李唯承送信迴來,都是老丞相一封,老夫人一封,她一封,怎麽這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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