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濱像是極力壓製著內心的怒火,冷冷地看著胡安托馬斯,緩緩道:“你能趕來告訴我這些,說明你說的是真心話,但那個斯特恩就不一樣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胡安托馬斯暗自鬆了口氣,連忙從公文包中取出了那份結案手續,道:“湯姆,我豁出去了,這份結案手續可以證明你是無罪的,隻要你在上麵簽了字,那麽你就可以走出這座監獄。湯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救出你來,就必須以最短的時間離開金山,否則的話,我可能性命不保!”


    曹濱沒有著急接過那份結案手續,而是冷笑了兩聲,道:“我不點頭,在金山誰敢威脅你?胡安,你大可不必如此緊張,我出去之後,你隨即將你的家人接到我安良堂中來,我倒想看看,是何方神聖敢追殺到我堂口中來?”


    胡安托馬斯心中不由得一陣驚喜。


    斯特恩口中所說的那兩名聯邦緝毒署探員以這種不合規手段將曹濱送進了監獄,已然引起了胡安托馬斯的懷疑,但看在美元的份上,以及考慮到自己責任輕微的緣由,他還是配合了斯特恩。隨後發生的酒店大堂槍擊案,使得胡安托馬斯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對方絕非是聯邦緝毒署的真正探員,最有可能的應該是安良堂的某個仇家裝扮成了聯邦緝毒署探員。


    胡安托馬斯不知道安良堂有哪些仇家,這些仇家的實力究竟有多大,但他清楚,在金山這塊地界上,安良堂的曹濱還從來沒吃過虧!因而,若是必須押上身家性命賭一把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押在安良堂這邊。


    曹濱的承諾正是胡安托馬斯的期望,不得已而陷入了這潭渾水中,胡安托馬斯才感覺出自己有多麽的渺小,無論是哪方的人隨便趟上一腳,掀起的波瀾在人家對戰的雙方眼中或許算不上什麽,但這點波瀾卻足以淹死了自己。但有了曹濱的承諾,就等於給他以及他的家人穿上了救生衣,除非曹濱敗了,否則的話,自己絕對是安然無恙的結局。


    曹濱會敗麽?安良堂能輸嗎?


    胡安托馬斯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百個不字來。


    “謝謝你,湯姆,謝謝你的信任,更要謝謝你對我的幫助。”胡安托馬斯將手續擺放到了曹濱的麵前,並從公文包中拿出了一隻鋼筆,遞給了曹濱:“湯姆,恭喜你重獲自由,也恭喜我自己,終於糾正了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監獄長是一個識時務的家夥,原本就不想得罪安良堂,因而,對那份偽造的結案手續也沒細查便簽了字準備放人。順利辦完手續,走出監獄大門時,方才是下午三點鍾不到的樣子。


    監獄距離市區有些距離,胡安托馬斯趕過來的時候,路上就花了一個半小時,推算下來,就算胡安托馬斯先迴家一趟,接上自己的家人,那麽,趕迴到安良堂堂口的時間也不過是傍晚的五六點鍾。然而,胡安托馬斯過來的時候心中始終是忐忑不安,而迴去的時候又過於歡喜,居然忘記了檢查一下油箱中的油夠不夠用,結果拋錨在了半道上。


    胡安托馬斯無奈,隻能拎著油桶步行前行,走了大約三公裏的樣子,才見到了一家加油站,買了油迴來,再給車子加上,如此一來,便活生生耽擱了兩個多小時。因而,當他開著車帶著曹濱以及自己的老婆孩子趕到安良堂堂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了。


    堂口中,近百名兄弟整整齊齊排成了數排,隊伍麵前的空地上,堆滿了各色武器,武器堆的後麵,董彪正激動地說著什麽。


    “濱哥?”堂口看門的弟兄看到了車上端坐在副駕位子上的曹濱,立刻歡唿起來:“濱哥迴來了!濱哥迴來了!”


    眾弟兄聽到了這歡唿聲,均不禁一怔,隨即下意識轉身迴望,卻見一輛黑色的汽車緩緩駛來,旁邊跟著那門衛弟兄仍舊在歡唿著:“濱哥迴來了!”


    安良堂的弟兄們果真是訓練有素,濱哥雖是老大,但下達集結隊伍命令的卻是彪哥,在彪哥沒有發話之前,兄弟們最多也就是迴首張望一下,腳下卻絲毫沒有移動。


    董彪羅獵二人也聽到了門衛弟兄的歡唿聲,但隔著百餘弟兄排起的方陣,卻是連曹濱坐著的汽車也看不到,隻是這麽稍微一愣的功夫,車子已然駛過了門口的林蔭道,來到了水池邊。曹濱跳下了車,向著弟兄們揮了揮手。


    弟兄們這才看清楚了,果真是濱哥迴來了,那一瞬間,哪還有人能顧得上堂口的規矩,立刻將濱哥圍了起來。董彪羅獵二人也急忙迎向了這邊。


    “濱哥!真的是你迴來了啊!”董彪連推帶搡,從眾弟兄圍成的人牆中劈出了一道縫隙,來到了曹濱的麵前,身後,則緊緊跟著個羅獵。


    曹濱故作慍色,招唿道:“報紙上刊登的新聞,果然是你們這對老少都不正經的兄弟搞出來的鬧劇!害得我連個牢房都坐不安心!”


    曹濱身後緊跟著的胡安托馬斯聽不懂曹濱的中文,但清楚地看到了活生生的董彪,頓時傻了眼,囁啜道:“傑克,你沒死?那報紙上……”


    董彪一個跨步,邁到了胡安托馬斯的身旁,一把攬過了胡安托馬斯的肩,換做了英文開心道:“是你小子把濱哥救出來的,對麽?”


    胡安托馬斯搖頭道:“不能說救,傑克,我隻是在彌補我的過錯。”


    董彪豪放道:“錯不在你,胡安,你能知錯就改,還甘冒風險將濱哥從大牢中救出來,單憑這一點,我傑克就把你胡安當兄弟看了!”


    曹濱道:“差不多說兩句就行了啊,趕緊給我和胡安弄點吃的來,這一路走了五個多小時,連口水都沒得喝。哦,對了,給胡安一家安排個最寬敞的客房,打今天開始,他們一家就住在堂口了。”


    濱哥的吩咐自然不用董彪親自去做,早有堂口弟兄帶著胡安托馬斯一家領命而去。


    曹濱在董彪羅獵的陪同下走向樓門口的時候,看到了那堆武器,不禁皺起了眉頭,問道:“這麽大的陣仗,你們兄弟倆想幹什麽呀?”


    董彪迴道:“打仗啊!?反正不是拿來種地的。”


    羅獵跟著解釋道:“耿漢找了馬菲亞做幫手,就在剛才,咱們在火車站的盯梢的兄弟傳來了話,那個叫山德羅的馬菲亞,帶來了四十多手下。”


    曹濱聽了,卻隻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哦,人數還真是不少呢。”


    董彪跟道:“他們人多,咱們人也不少,想搶咱們安良堂的地盤?做夢!”


    曹濱愣了下,隨即搖了搖頭,道:“還是等我打發了肚子再跟你們慢慢說吧。”


    飯菜需要現做,曹濱先去衝了個熱水澡,然後換上了睡衣,踏著雙拖鞋,來到了書房。董彪隻是看到了曹濱的這套行頭,心中便明白了個七七八八,不禁問道:“濱哥,你的意思是不跟馬菲亞開戰?”


    周嫂送上了茶水,曹濱點上了雪茄,顧不上答複董彪,先猛抽了幾下雪茄,再喝了兩口茶水,這才開口道:“你們兩個就不打算跟我解釋一下昨晚上都幹了些什麽嗎?”


    董彪和羅獵相視一笑,然後,你一言我一語將這三天的事情向曹濱述說了一遍,尤其是吳厚頓的招供之詞,述說的更為詳細。剛剛說完,後廚的兄弟便送來了飯菜。


    “你倆都想明白了?一定要跟馬菲亞開戰麽?”曹濱拿起了筷子端起了碗,很是隨意地問了這麽一句。


    董彪應道:“人家都找上門來了,咱們也不能認慫啊!”


    曹濱夾了口菜,看了眼羅獵,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羅獵向董彪討了支香煙,放在鼻子下嗅著,略加沉思後,迴道:“馬菲亞不同於內機局,如果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但我覺得,咱們做不到。”


    曹濱點了點頭,道:“沒錯!馬菲亞和咱們有一點非常相似,都是窮苦出身,不打不拚,根本得不到立足之地,因而,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他們屈服。”


    董彪道:“那就隻能開戰!等他們成了一具具屍體的時候,屈服或是不屈服,都不重要了。”


    曹濱瞥了眼董彪,呲哼了一聲,道:“羅獵說,馬菲亞不同於內機局,這話你沒聽懂嗎?”


    董彪聳肩撇嘴,道:“我當然聽懂了,可人家已經欺負到了咱們頭上,不反擊又能怎樣?既然是打仗,那就有犧牲,安良堂兄弟,沒有一個是怕死的!”


    曹濱不喜不怒,隻是白了董彪一眼,也不迴話,悶頭吃起飯來。


    吃飽喝足,曹濱推開了碗筷,重新拿起了雪茄,美美地抽了一口,道:“阿彪,你知道我看到報紙的那一瞬間心裏是什麽滋味嗎?”


    董彪先是搖了下頭,隨即笑開了,迴道:“肯定是被嚇了一跳唄!”


    曹濱輕歎一聲,緩緩搖頭,道:“那一瞬間,我似乎迴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董彪登時沉默下來。一旁的羅獵也意識到曹濱所說的那個晚上,理應是他失去未婚妻的那一天。


    “我們已經失去了兩個兄弟,我不想再看到第三個兄弟離我們而去。”方才在述說的時候,董彪說到了那倆兄弟的慘死,曹濱當時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但當他再提及此事的時候,雙眸中分明流露著濃濃的苦澀:“羅獵二師兄和四師姐成婚那天,我把西蒙神父請到了堂口,向他討教了馬菲亞的種種特性,阿彪,羅獵,你們知不知道,跟馬菲亞一旦開戰,死傷的弟兄絕不是個位數,即便滅掉了山德羅,馬菲亞還有四德羅,五德羅,到時候,金山再也談不上和平,唐人街恐怕每一天都會有人橫屍街頭,告訴我,這值得嗎?”


    羅獵深吸了口氣,微微閉上了雙眼,腦海中又浮現出了艾莉絲的模樣。“濱哥,不管你怎麽說,那耿漢的性命,我要定了!”羅獵忽地睜開了雙眼,射出了矍鑠的光芒:“就算搭上了我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


    曹濱將雪茄的火頭在煙灰缸中轉了一圈,蹭去了上麵的灰燼,淡淡一笑,道:“耿漢是耿漢,馬菲亞是馬菲亞,咱們不要將他們混為一談,好麽?”


    董彪不由地向羅獵投來了混沌的一眼,而羅獵同時迴敬了困惑的一瞥,哥倆隻能是相視苦笑。“濱哥,那馬菲亞可是耿漢請來的幫手哦,怎麽能將他們分別而論呢?”羅獵沉不住氣,率先提出了質疑。董彪隨即附和道:“就是,咱們倒是可以放過馬菲亞,但能放過耿漢嗎?”


    曹濱夾著雪茄,虛空點著董彪羅獵的額頭,斥道:“你們倆啊!怎麽就不能退一步看問題呢?那耿漢跟馬菲亞之間又有多少關聯呢?你們剛才不都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嗎?那馬菲亞之所以答應了耿漢,無非就是看中金山這塊地盤,想把他們的賭場開到這邊來,如果,我們答應了他們,那麽他們還會助紂為虐幫助那耿漢麽?”


    董彪驚道:“濱哥,你要將咱們的賭場生意讓給馬菲亞?”


    羅獵跟道:“濱哥,萬萬不可啊!這絕對是引狼入室,放馬菲亞進來容易,可再想趕走他們那就難了去了哦!”


    曹濱擺了擺手,抽了口雪茄,將口中煙霧歎出後,道:“你倆還記得我剛從紐約迴來的那天,跟你說過些什麽嗎?”


    不用董彪羅獵多想,曹濱直接說出了答案:“那天,我跟你們說總堂主要求咱們各個分堂口都要開辦些實業,讓你倆都好好想想,還記得嗎?羅獵,你當時還建議開辦一家玻璃廠,都記不起來了麽?”


    羅獵鎖著眉頭迴應道:“記得當然是記得,可這事跟馬菲亞能有什麽關係呢?”


    曹濱沒有直接迴應羅獵,而是感慨道:“二十年來,咱們安良堂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經曆了無數風雨,麵臨過無數危難,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麵,可是,俗話說得好啊,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尤其是咱們安良堂混到了這個份上,已然成了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是還留在撈偏門這個行當上,恐怕遲早都會被人家給滅了啊!”


    董彪頗有些不服氣道:“濱哥,你是在擔心馬菲亞會滅了咱們麽?”


    曹濱先是麵生慍色,卻終究是噗嗤一笑,手指董彪道:“你滿腦子都是跟馬菲亞開戰,對麽?馬菲亞的實力確實不弱,但想滅了咱們,恐怕也是白日做夢。我擔心的並不是哪個幫派,我口中所說的人家,指的是美利堅的聯邦政府。”


    董彪驚道:“濱哥,你聽到什麽小道消息了?”


    曹濱道:“那倒沒有。不過,半年前許公林跟我聊了一些國家層麵的問題,其中就提到了幫派,我很是讚同他的見解,一個國家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必定要整肅社會的不安定因素,而幫派,則首當其衝。阿彪,你來告訴我,在金山這塊地界上,哪個幫派最大?哪個幫派最狠?”


    董彪撓了撓頭皮,笑道:“當然是咱安良堂。”


    曹濱又問道:“要是問另外一個人呢?比如,在街上隨便找一個人來問,他會做出怎樣的答案呢?”


    羅獵搶道:“或許會有不同的答案,但問的人多了,排在第一的答案肯定是安良堂。”


    曹濱輕歎一聲,道:“是啊!假若此時聯邦政府下定決心要打擊幫派,你們認為,金山的哪個幫派會最倒黴?”


    董彪不吭聲了,羅獵張了張嘴,卻隻發出了一聲歎息。


    “所以啊,總堂主高瞻遠矚,提出了安良堂的轉型建議,別的分堂口怎麽想,我曹濱無權幹涉,但咱們金山堂口,一定要相應總堂主的號召,盡早盡徹底地擺脫掉偏門生意。”曹濱說著,停頓了一下,端起茶杯卻發現杯中已然沒有了茶水,於是衝著董彪敲了敲茶杯蓋。


    董彪連忙起身為曹濱續水。


    羅獵像是想明白了什麽,恍然道:“濱哥,我懂了,將賭場生意讓給馬菲亞,不光是咱們轉型做正當生意所必須走的路,還可以借著馬菲亞的樹大招風,實現咱們安良堂的安全著陸。”


    曹濱露出了讚賞的神色,道:“西蒙神父跟我說過,馬菲亞對外隻講利益,不講感情。耿漢能說服山德羅前來金山死磕咱們,無非是他讓山德羅看到了機會,如果咱們主動跟山德羅談判,用賭場生意來交換耿漢以及耿漢手中的玉璽,那山德羅能不答應嗎?他就一定有把握能打贏咱們嗎?他就不珍惜自己手下弟兄的性命嗎?”


    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事情,換個位置去審視,便可得到不一樣的結果。方才還在信誓旦旦要跟馬菲亞決一死戰的董彪已經悄然改變了主意,不由笑道:“你還別說,幸虧胡安那小子把濱哥您給抓進監獄去了……”


    曹濱翻著眼皮打斷了董彪,道:“你什麽意思?”


    董彪賠笑道:“我的意思是說監獄裏的環境比較安靜,你才能想到這些策略。”


    羅獵捂嘴笑道:“我猜,濱哥現在有一種想把你扔到樓下去的衝動。”


    曹濱氣得咬牙道:“一點沒錯!你說你不是個豬腦子嗎?馬菲亞的事情,是你們剛剛才告訴我的,這想法也是我剛剛想到的,扯什麽監獄大牢的事呢?”


    董彪強道:“你要真是剛想起來的話,那為什麽二十天前,你就把西蒙神父叫到堂口來打聽馬菲亞的特性了呢?”


    曹濱怒瞪雙眼,手指房門,喝道:“再敢廢話,我讓你從外麵把門給關上!”


    董彪嚇得縮了下脖子,果真不敢再多言語。


    羅獵道:“濱哥,這辦法聽上去很是不錯,可有個問題,咱們怎樣才能聯係上山德羅呢?那個吳厚頓雖然供出了馬菲亞的藏身地,但過了這麽長時間,我想他們應該已經更換了藏身之所。”


    曹濱笑道:“別忘了,咱們身邊,可是有個做過馬菲亞的西蒙哦。”


    羅獵不屑道:“前天上午他碰見馬菲亞也是巧合,眼下吳厚頓落在了咱們的手上,耿漢還有山德羅一定會倍加小心,你讓西蒙又怎麽能輕鬆找到他們呢?再說,聯係馬菲亞的時候還得避開耿漢,實在是太難了,濱哥,我對西蒙不抱有信心。”


    曹濱道:“你是不知道,任何一個組織,都有它獨特的聯絡方式,馬菲亞對所屬成員始終無比嚴厲,脫離組織者必死無疑,所以,他們並不擔心自己的獨特聯絡方式被泄露了秘密,因此數十年來,始終未曾改變過。所以,隻要西蒙願意,他一定能聯絡上山德羅。”


    羅獵歎道:“可這樣一來,他的身份也就暴露了,會有危險的!”


    曹濱道:“馬菲亞的規矩雖然森嚴,但也不是說不能商量,以耿漢一個人的性命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金山這塊地盤,對山德羅來說,已經是賺大發了,這等情況下,要求他放過西蒙,我想,這並不是不可能。再說,你們不是說那西蒙跟山德羅並非是一個家族的嗎?那山德羅一定會睜隻眼閉隻眼,認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董彪忽然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曹濱急道:“你幹嘛去啊?”


    董彪轉過頭來,道:“我憋不住了,想廢話,所以,我先從外麵把門關上。”說著話,那董彪已然出了房間,將門帶上後,又補上了一句:“兵貴神速,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咱們今夜裏就聯絡山德羅,我這就去把西蒙給找來。”


    西蒙喝大後的這一覺也睡了有三個來小時,等到董彪叫醒他的時候,酒意已經消退了不少。再聽到董彪說湯姆要找他商量事情的時候,頓時來了精神。“湯姆找我,一定是為了馬菲亞!”西蒙神父顧不得洗上一把臉,拉著董彪便要出門。


    席琳娜追了上來,給西蒙神父披了件外套,關切道:“天氣冷了,你也不年輕了,要多注意身體。”


    西蒙神父迴以一個擁抱。


    上了車,秋風吹來,西蒙神父的神誌更加清醒了一些,這才想到了曹濱入獄的事情,於是問道:“傑克,湯姆是怎麽離開監獄的?”


    董彪開著車,笑道:“老子裝死嚇到了胡安那狗日的,於是就把濱哥乖乖地送迴來了。”


    西蒙神父道:“上帝保佑,幸虧湯姆迴來了。”


    董彪哼笑道:“西蒙,我怎麽聽你這話中有話啊?”


    西蒙神父淡淡一笑,沒有作答。


    車子很快便迴到了堂口,董彪將西蒙神父帶進了曹濱的書房。


    一進屋,西蒙神父便搶著嚷道:“湯姆,這麽晚你找我來,是不是想讓我幫你聯絡山德羅?”


    董彪和羅獵異口同聲驚道:“你怎麽知道?”


    西蒙神父仍舊沒有作答,而是看著曹濱。


    曹濱點了點頭,道:“是的,西蒙神父,上次我和你的促膝長談就談到了這件事,而今天,山德羅主動找上門來,我想,這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西蒙神父道:“我支持你,湯姆,我說過,在馬菲亞的眼中,隻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相信山德羅一定會接受你的建議。”


    曹濱輕歎一聲,道:“但是,西蒙神父,你必須考慮清楚了,當你向山德羅發出聯絡信號的同時,也意味著你隱藏了多年的身份再次曝光。當然,我會極力保護你的安全,但任何事情沒有絕對,西蒙,你懂我的意思嗎?”


    西蒙神父的麵色突然凝重起來,道:“那個漢斯雖然不是殺死艾莉絲的直接兇手,但整個事件卻因他而起,艾莉絲被毒殺身亡,他漢斯難逃幹係,隻要能為艾莉絲報仇,即便搭上我西蒙的性命,那又如何?”


    曹濱起身,走到西蒙神父身旁,張開了雙臂,擁抱了西蒙神父,並道:“謝謝你,西蒙,艾莉絲不單是你的女兒,我湯姆同樣將她當做了女兒,我答應你,一定讓你手刃了漢斯,為艾莉絲報仇!”


    西蒙神父解開了上衣紐扣,拎出了脖子上掛著的項墜,卻是一顆普通的左輪手槍的子彈。“湯姆,這是我從西西裏帶過來的,我以為它對我來說再也不會用到了,留著它不過是對家鄉的一個念想,卻沒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場。”


    董彪不禁疑道:“你說這顆子彈是你從西西裏帶來的?這都多少年了,還能打得響嗎?”


    西蒙神父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響,但聯絡方式隻在這顆子彈的彈頭上,當它被射向天空的時候,會發出一種很刺耳的哨音,白天的話我不敢保證,但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哨音可以傳遍半個金山市。”


    董彪可是玩軍火的行家裏手,聽了西蒙神父的話,立刻伸出手來,道:“交給我吧,最多十分鍾,我就能讓它煥然一新!”


    西蒙神父將子彈交給了董彪,同時道:“在發射子彈的地方,你還要點燃三堆火來,這三堆火要成正三角形,中間相隔三步,如果山德羅聽到了子彈的哨音,就一定會主動找到你。”


    董彪點頭應下並轉身離去。


    西蒙神父再對曹濱道:“我希望能陪著你們一同去見山德羅,如果他因為我的原因而不願意和你達成交易的話,我會當場接受他的處置,哪怕他執意要結果了我的性命。”


    曹濱哼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不,西蒙,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擔心的是山德羅不能信守承諾,在事後安排人暗殺你。我想,我為山德羅提供的交易條件已經足夠誘人了,如果他仍不滿足,那也隻好開戰,我曹濱縱橫江湖二十餘年,還沒向誰低過頭!”


    羅獵跟道:“是的,西蒙,你要相信湯姆,他答應了你手刃漢斯為艾莉絲報仇,又怎麽肯將你交給山德羅呢?這種話還是不要再說了,連我都不會答應的。”


    西蒙神父點頭應道:“我當然相信湯姆,我也相信你,諾力,我要說的是我很想在抓獲漢斯的這件事上多出一份力,哪怕搭上我西蒙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曹濱點了頭應道:“好,西蒙,我答應你,咱們一同去見山德羅。”


    -----


    耿漢領著阿方索以及阿方索的手下弟兄十餘人去準備他的計劃,山德羅則留在了別墅中跟幾個核心弟兄喝起酒來。洋人的喝酒方式跟華人不同,他們喝酒的時候並不需要下酒菜,一副撲克牌便是他們佐酒的最好方式。耿漢明知道這兩幢別墅的藏身地點應該被吳厚頓交待出去了,但耿漢並未向山德羅說明。或許是因為他因為興奮而忘記了,也或許是他另有意圖。


    山德羅也不在乎這個藏身之所究竟安全不安全。他自信以他的實力,就算是安良堂傾巢攻來,也決然奈他不何。酒剛喝到興致上,耳邊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聲尖厲的哨聲。這哨聲對山德羅來說頗為熟悉,但他卻一時愣住在牌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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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弟兄提醒道:“山德羅,我的老板,這可是我們的同伴在召喚我們呢!”


    山德羅沒好氣地迴應道:“我當然聽得出來,但問題是,誰在召喚我們?難道是阿方索他們遇上了麻煩?”


    手下弟兄笑道:“怎麽可能?阿方索他們跟漢斯去了北邊市區,但這哨聲,卻是從南邊傳來。”


    山德羅鎖眉凝目,疑道:“不是阿方索,又會是誰呢?難道是我們前來金山的消息被叔父他知道了?”稍一怔,山德羅又搖頭自語道:“不,叔父他不可能知道,你們沒有機會向叔父傳遞信息。好吧,不管他是誰,我們總是要去一趟,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呢?還不帶上武器隨我趕過去?”


    耿漢沒有為山德羅他們準備車輛,而夜間又叫不到計程車,山德羅隻能帶著一幫手下用自己的雙腿測量著路程。好在並沒有多遠,也就是走了二十多分鍾,便看到前方空地上燃起了三堆火來。


    “山德羅,你終於來了,我是金山安良堂的堂主,我叫曹濱,你可以叫我湯姆。”三堆火的後麵,停著一輛車,車子旁邊,發出了曹濱的聲音。


    山德羅的一幫手下反應奇快,立刻掏出懷中手槍,山德羅卻揮手製止了手下。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說不準於四周已經布下了數名槍手,而看當下情形,對方並不想對自己不利,否則的話,己方這些個人至少要有一半已經被打成了篩子。“湯姆,我是山德羅,我想,你身邊一定有我的同伴,是嗎?”山德羅雖然處在不利的狀況下,卻也未曾慌亂。


    西蒙神父應道:“是的,山德羅,我叫西蒙馬修斯,十八年前,我屬於盧切斯家族,說起來,你應該見過我的,隻是過了二十多年了,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認識我。”


    山德羅放縱大笑,道:“西蒙馬修斯,我當然記得你,盧切斯家族沒能處決了你,十八年來一直當做了恥辱。怎麽,你現在投靠了安良堂了,是嗎?”


    西蒙神父迴道:“不,山德羅,我不屬於任何組織。但我跟安良堂的湯姆是朋友,他想跟你做筆交易,一筆很大的交易,我無法拒絕,所以便用了這種方式將你叫來。”


    山德羅又是一陣放縱大笑,笑罷之後,道:“交易?很好,我喜歡交易。但你們若是想用槍口逼迫我答應你們的交易條件的話,那你們可就想錯了。山德羅寧願擁抱槍林彈雨,也絕不會屈服於別人的槍口之下!”


    曹濱拍著巴掌從車後現身出來,並道:“我也不喜歡拿著槍跟別人談交易。山德羅,我帶著足夠的誠意邀請你到火堆中間談一談,就我們兩人,不拿任何武器。”曹濱說完,脫去了身上的外套,向山德羅展示了他身上果真沒有攜帶武器,然後率先步入到三堆火堆的中間,站住了。


    山德羅不甘示弱,從懷中掏出槍來,拋給了手下,然後緩緩踱到了曹濱的身邊。“說吧,你想怎樣交易?”


    曹濱道:“我知道,你答應漢斯的請求而幫助他,隻是因為你想得到金山這塊地盤,我也承認,如果漢斯的計劃能夠成功的話,你將成為金山新的霸主。可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和你一樣,對那批煙土根本不感興趣,因而絕不會跟比爾萊恩先生火並。所以,你必須想明白,跟我安良堂單挑,你到底有幾成勝算呢?千萬不要落下一個金山拿不下,大西洋城保不住的遺憾結果。”


    山德羅嗬嗬笑道:“湯姆,你的談判技巧很出眾,但是,我更願意聽到的是你開出來的交易條件。你可以保存你的實力,我也可以放棄金山,但是,隻是將我勸說離開,應該不是你的初衷吧?”


    曹濱微微一笑,道:“你說的很對,山德羅,如果我隻是想保住我的地盤的話,並不需要通過西蒙來約見你。我想跟你說的是,我可以將金山的賭場生意全都交給你。”


    山德羅被驚到了,不由插話道:“你說什麽?我沒有聽錯吧?”


    曹濱淡淡一笑,道:“你沒有聽錯,我不單可以將賭場生意交給你,而且,還可以向你保證,我安良堂從今往後再也不涉足賭場生意。”


    山德羅深吸了口氣,遲疑道:“那麽,你的要求又是什麽呢?”


    曹濱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把漢斯交給我!”


    山德羅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道:“就這一項要求嗎?”


    曹濱點了點頭,迴道:“是的,山德羅,我的要求隻有這一項。”


    山德羅猶豫片刻,道:“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相信你的誠意。”


    曹濱肅容道:“他傷了我紐約安良堂的堂主,又殺了我接班人的未婚妻,單憑這兩件事,就足以讓我不計一切代價殺了他。另外,他所竊取的大清朝開國玉璽,對我的國家和我的同胞有著無比重大的意義,我必須得到它!”


    山德羅長出了口氣,道:“湯姆,你很坦誠,而且,你還是一個勇敢的人,我願意相信你的承諾和你的解釋,可是,出賣朋友的事情,我山德羅做不出來。”


    曹濱冷笑兩聲,道:“好吧,山德羅,如果你真把漢斯當做朋友的話,那麽,就當我們今晚上沒見過麵好了。漢斯被那批貨所拖累,遲早會落在我的手中,隻可惜,金山這塊地盤,你山德羅卻再也別想著染指。另外,我還想送你一句話,大丈夫理應跟匹配自己身份地位的人交朋友,而不應該跟隻會利用你的人交朋友。”言罷,曹濱聳了下肩,輕歎了一聲,然後轉身就要往車子那邊走去。


    “等一下,湯姆,請等一下。”山德羅在背後叫住了曹濱。“你的忠告我很受用,你說得對,交朋友就應該交跟自己匹配的人物,湯姆,我願意跟你這樣的人做朋友。但是,你需要容許我稍稍改動一下你的條件,可以嗎?”


    曹濱點了點頭,道:“我在聽,山德羅,既然是相談,你當然有權力提出你的建議。”


    山德羅道:“讓我親手將漢斯交到你的手上,我確實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將漢斯帶到你的麵前,至於結果如何,那也隻能看你湯姆的手段和能力。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湯姆,如果這樣仍舊不能滿足你的話,那麽我想我們也隻能當做從來沒有見過麵。”


    曹濱沉吟片刻,道:“山德羅,我喜歡和你這樣的人交朋友。朋友之間,不需要過多計較,你能將漢斯帶到我的麵前,這已經足夠了,所以,我打算接受你的建議。”


    山德羅道:“那麽,這項交易是不是可以成交了呢?”


    曹濱點了點頭,伸出了右手,並道:“當然!”


    山德羅再上前一步,握住了曹濱的手,道:“安良堂的堂主都是一諾千金的人,湯姆,我相信你一定會兌現承諾。明天一早八點鍾,在漢斯的藏貨地點等著我,我將兌現我的諾言。”


    曹濱應道:“明早八點鍾,漢斯的藏貨地點見,等我處理完了漢斯,就會立刻兌現我的諾言。”


    山德羅露出了笑容,道:“如果不是時間上的問題,我真想邀請你喝上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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