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強,大方,大平,大輝,你們四個過來把竹簽分了。”趙大明招唿過來四個兄弟,分了那五根點了紅心的竹簽,再對眾兄弟道:“咱們這一支,一多半都是大字輩兄弟,但被先生賜了字的卻隻有我們五人。哎,這平日裏呐,有好吃的好穿的都是我們幾個先撈多占,都他媽養成習慣了,改不過來了,所以啊,今天誰也別爭別搶,這便宜還得是我們五個占著。”


    轉過身來,趙大明衝著顧浩然笑了笑,道:“先生,大明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您老了,身手不像以前那麽利索了,幹這種事啊,還是讓我們年輕人來吧,您呢,就在外麵虛張聲勢一下,有您露麵,那幫牛尾巴的注意力才會真正被吸引過去。”


    趙大明所言不虛,顧浩然真的老了,一個年近半百之人,無論是力量速度還是反應力,比起年輕人來都差了許多,若是一味堅持,或許起不到帶領作用,反而會拖了趙大明他們的後腿。


    正猶豫沉吟,堂口上突然響起了趙大新的聲音。


    “等一下!我趙大新也是大字輩的,雖然不是顧先生賜字,但也是設過香堂的,天下安良為一家,你們不能把我給扔在一邊!”


    趙大明笑道:“我就知道你趙大新也是個多吃多占的主,行吧,那就算你一份好了。”說著,將手中竹簽掰成了兩截,隨口咬破了手指,滴了滴血在上麵,扔給了趙大新。


    說是扔,但那一扔之勢,卻猶如利箭,隻是準頭稍有欠缺。


    趙大新擰腰側身飛起,半空中抓住那根竹簽,順勢一個跟頭穩穩落地,博得了滿堂喝彩。


    顧浩然雖未發聲,卻也是微微頷首,以示讚賞。


    趙大明拔出左輪,對向了趙大新,似笑非笑,道:“再接我一顆子彈如何?”這分明是玩笑,引得了眾弟兄的哄笑。


    顧浩然道:“莫要再胡鬧了,既然大明直言不諱說我老了,我也不必牽強否認,那就按大明的方案,我率眾弟兄與外圍虛張聲勢,大字輩五兄弟,哦不,是六兄弟,你們趁著夜色,潛入那間倉庫,救出老鬼。”


    趙大明道:“救出鬼叔後,我們會伺機破壞掉那幫牛尾巴設下的陷阱,然後咱們就一擁而上,痛痛快快地群毆他們。”


    顧浩然點頭道:“對方虛實不明,我們必須以最強對手來看他們,外圍弟兄的虛張聲勢一定要循序漸進,先做出刺探模樣,然後逐漸加強力量,最後做出強攻姿態,這樣才能最大程度迷惑對手。”轉而又對趙大明道:“萬一出現意外,立刻撤出,不得逞強。”


    趙大明罕見嚴肅,衝著顧浩然抱拳道:“知道了,先生。”


    顧浩然再問道:“大明,你可想好了潛入的策略?”


    趙大明道:“他們在哈萊姆區跟咱們玩了一手遁地大法,那咱們就迴敬他一個從天而降。”


    顧浩然點了點頭,道:“你想好了那便是好,就這樣吧,各位兄弟,各就其位,各行其事!”


    李喜兒選中的這個2號藏身點距離安良堂總堂口並不算太遠,步行也就是不到一個小時的樣子,此處原本是一個港口,隻是地理條件很一般,停泊不了大型船隻,近些年來逐漸荒廢。港口荒廢了,之前所建的倉庫也就跟著荒廢,李喜兒選擇的便是諸多已經荒廢掉的倉庫中的最邊緣的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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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大明領著五位安良堂大字輩的弟兄來到了這間倉庫的外圍,用望遠鏡仔細觀察了倉庫四周的情況,雖然月光皎潔,但仍顯視線不夠,趙大明觀察著,卻不住地搖頭。


    倉庫正麵,是一片開闊地,一條三米來寬殘破不堪的水泥路直通到了倉庫門口,道路兩側均是灘塗,幾無藏身之地。右側是一處垃圾場,其中堆滿了亂七八糟看不清楚的廢舊物品,左側則依傍著大海,若是風疾浪大,海浪甚至可以拍到倉庫的牆體上。


    趙大明看過之後,默不作聲,將望遠鏡遞給了趙大新,問道:“若是讓你選,你想從那邊進去?”


    趙大明仔細看過後,應道:“倉庫右側是什麽地?我看從那邊溜過去比較容易。”


    另一大字輩叫呂大強的兄弟不禁笑道:“你要是看中了,想必人家也會看中。”


    趙大新反問道:“你什麽意思?”


    趙大明道:“他的意思是說,不能從那邊過去。”


    趙大新不解,道:“為什麽?”


    趙大明躺在地上,伸了個懶腰,迴道:“喂飯!”


    呂大強戳了下趙大明,道:“明哥,下決定吧!”


    趙大明掏出了左輪,苦笑道:“這玩意沾不得海水啊!”


    趙大新已然明白了趙大明是想從海裏遊過去,到底選擇哪一側,那是趙大明的強項,趙大新沒啥好說的,但手槍禁不起海水浸泡的難題,他倒是可以給點建議:“這很簡單啊,用油布包裹嚴實就是了。”


    趙大明苦笑著衝趙大新豎起了大拇指來。


    一旁呂大強不無嘲諷道:“我說這位大哥,你還真聰明哩,那什麽,迴去拿油布的活就交給你了。”


    趙大新被嗆之後,並無惱羞,略一思考,道:“這兒的廢舊倉庫那麽多,應該能找得到防水的東西吧!”


    趙大明兩眼一亮,翻身抱住了趙大新,來了句英文:“哦,我的甜心,哥簡直要愛死你了!”


    兄弟幾個去了周邊的倉庫,雖然沒找到類似油布油紙一類的物品,卻也找到了解決泅渡時左輪被海水浸泡的辦法。


    將五把左輪連同子彈放進一隻小木箱中,然後將小木箱再放入到一個大木箱中,如此,即便海水浸到了大木箱中,因為還有一層保護,那左輪以及子彈再被浸泡的可能性便是微乎其微。


    兄弟幾個的水性還算不錯,而此時大海剛過了漲潮,退潮時間還沒到,正是海麵最平靜之時,哥六個脫了個赤條條,將衣服塞進了大木箱中,為左輪和子彈又加了一道保險。


    “大輝,把飛鉤也放進去啊,背身上不嫌累啊!”趙大明先下了水,一轉眼,卻見到張大輝光著個屁股卻背著一卷飛鉤繩索。


    張大輝拍了拍腦門,不好意思的笑開了。


    兄弟六人一路泅渡,順利來到了那間倉庫的左側位。很顯然,那幫牛尾巴根本沒想到安良堂的人會從海上遊過來,因而,與這一側幾乎沒有設下防備措施。


    “大明,你說的從天而降是怎麽打算的?”光著腚,貓著腰,來到了倉庫外牆的一角,趙大新忍不住問了一句。


    兄弟們需要點時間將身上的海水抹幹並穿上衣服,因而,趙大明很有耐心地跟趙大新做了解釋:“洋人造房子跟咱們有些不一樣,他們很看重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地下嘛,就是排水管道嘍,而這天上,嗬嗬,說白了就是通風管道。像倉庫這種建築,洋人們的通風管道的設計尺度絕對可以爬進去一個人。”


    兄弟們的衣服濕倒是濕了些,卻沒濕透,因而那小木箱中的左輪以及子彈幾乎就沒沾到海水,饒是如此,趙大明他們五個使槍的兄弟還是將左輪拆開了,用衣服的幹爽部位擦拭了一遍。


    “大輝,扔鉤。”


    張大輝目測了一下倉庫的高度,然後將繩索重新盤好,活動了幾下四肢,然後立住了,手中拎著鐵鉤,望著倉庫的頂端,凝神靜氣,呆了片刻,隨後低吼了一聲:“走!”鐵鉤應聲飛出。


    月朗星稀,海風輕柔,浪濤似乎也睡著了,隻發出輕微的鼾聲,四下裏一片寧靜。張大輝以獨特的手法拋出了鐵鉤,鐵鉤恰到好處地落在了倉庫房頂上,隻發出了微弱的‘叮’的一聲,下拉繩索,使得鐵鉤勾住了倉庫頂層的邊沿上,張大輝試了試力道,對趙大明道:“明哥,可以了!”


    兄弟六人依次爬上了倉庫屋頂。屋頂上,依舊不見任何防備,隻是長約六十餘米寬也有近三十米的偌大平台上赫然可見多達六個通風口,該選擇哪一個呢?其他五兄弟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了趙大明。“天意啊!”趙大明聳了下肩,笑著說道:“要不,咱們一人一個?”


    趙大新隨即流露出為難之色,他從沒有過這方麵的經驗,就連通風管道這個名詞也是第一次聽說,若是單獨一人爬進去,恐怕到了裏麵便要迷失了方向。


    趙大明嗬嗬笑了,拍了下趙大新的肩,道:“開個玩笑,緊張個什麽呀?”轉而再對呂大強道:“你帶大方大平從這一頭下去,大新大輝,你倆跟我,咱們從那邊最頭裏的一個鑽下去,動作要慢,要輕柔,萬不可發出聲響驚擾了人家的美夢,不然,會顯得咱們很沒禮貌。”


    通風管道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寬敞,人鑽進去,也隻是勉強動彈。倉庫已然廢棄很久,管道裏落滿了塵埃,喘氣也要小心翼翼,稍微大一點便可能吹動了塵埃而發生嗆咳。趙大明爬在了最前麵,以倒栽蔥的方式鑽過了三米來深的垂直管道後便是一條平鋪的管道,順著這條管道向前也就是不到兩米的樣子,便出現左右兩側並排的岔道。


    趙大明事先研究過洋人們對倉庫這種建築的通風設計,一般而言,主管道和各個岔道形成了‘豐’字結構,直著往前爬,則是穿行在中間的主通風管道中,最終將來到倉庫的正中間。倉庫的高度至少有八米,直接跳下去肯定不行,且不說會不會驚動了對方,更不說倉庫的正中間很可能布滿了陷阱,單是這高度,再加上昏暗無比的光線,若是跳下去沒摔斷個胳膊腿的都算是萬幸。


    隻能轉個彎向兩側爬行,運氣好的話,或許不用折迴頭便可找到落腳點。


    就在趙大明猶豫著該往哪邊轉拐的時候,右手一側的岔道中居然現出了一絲光亮來。


    緊接著,便聽到了那鐸的聲音。聲音可是不小,但傳到管道中卻因為迴聲而無法聽清,但這並不妨礙趙大明做出判斷,他立刻扭曲了身子,向右側轉了過去。


    光亮一直在,而下麵的說話聲也逐漸清楚起來。


    那鐸道:“你們幾個都在幹什麽呀?大半夜的也不睡覺,還把五爺我也給吵醒了。”


    一陌生聲音應道:“對不住了您嘞,那五爺,您睡您的,咱哥倆到外麵搗鼓這玩意去。”


    那鐸重重地歎了口氣。


    接著,光亮滅去,周圍又恢複了沉靜。


    這對趙大明來說已經足夠,他記下了那個透出光亮的通風口的位置,透上來的光亮想必便是房間中的燈光,那麽,通風口之下,極有可能便是倉庫的一間閣樓。


    緩慢爬到了那個通風口處,趙大明伸手試著想把通風口上隔欄取下,卻因年久失修,那隔欄卻鏽住了。“大新,刀。”趙大明輕輕踹了後麵趙大新一腳,以及其微弱的聲音招唿了趙大新一聲。


    趙大新連忙拔出腰間一柄飛刀,向前爬了幾步,將上身貼在了趙大明的雙腿上,這才將飛刀遞在了趙大明手中。


    怕弄出聲響暴露了自己,趙大明在撬動那塊隔欄的時候非常小心,隻用了最小的氣力,每一下都極為緩慢且輕柔。花了十多分鍾,總算將那塊隔欄翹鬆了,但趙大明的最後一下卻不小心發出了聲響。


    下麵閣樓中,那鐸始終沒能睡著,木箱子堆成床硌得人渾身不舒服,那幫手下還鬼鬼祟祟不知道忙些什麽,一向對睡覺很講究的那鐸怎麽也無法適應。關了燈,躺在黑暗中,那鐸的眼前又浮現出老鬼的那根血淋淋的拇指來,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那鐸有些後悔了,放著自己的好日子不過,偏要摻和到這趟渾水中來,值得麽?忽聽到頭頂發出了聲響,那鐸下意識地拉亮了電燈,仰頭向天花板望去。


    上麵傳出一陣老鼠奔跑的聲音來。


    那鐸鬆了口氣,關上電燈,重新躺下。


    趙大明不小心弄出了聲響,急忙用五指在管壁上摩挲了幾下,做出了老鼠奔跑的聲音,但見下麵開了燈又關上,趙大明也是鬆了口氣。


    靜置片刻,確定下麵的那鐸已經放鬆了警惕,趙大明揭開了隔欄,探出了上半身來。


    身後,趙大新死死地抓抓住了趙大明的雙踝,一點點往前送,直到將趙大明的整個身子全都送到了通風口之外,然後鬆開了趙大明的雙踝。


    趙大明雙手觸地,就勢一個前滾,卸去了下墜之力,不待那鐸有所反應,便縱身撲上前來,右手一把掐住了那鐸的脖子,左手同時捂住了那鐸的嘴巴。“想死你就叫!”趙大明就連恐嚇那鐸的話語都充滿了戲謔玩笑的意味。


    那鐸脖子被卡,嘴巴被捂,想叫也叫不出聲啊!


    趙大新隨後躍下,將一柄冰冷且散發著寒光的飛刀貼在了那鐸的臉麵上:“說,我師父在哪?”


    那鐸突遭變故,已是慌亂不堪,想說話討饒,可脖子被卡嘴巴被捂,隻能嗯嗯啊啊發出像啞巴一般的聲響。


    “乖啊,哥鬆開手,你可不許叫啊,不然的話,他那把刀可是會毫不留情割斷你的喉管的呀!答應你就眨眨眼……哎,這就對了嘛,做個乖孩子才會討人喜歡嘛!”但見那鐸拚命眨眼,趙大明鬆開了捂著那鐸嘴巴的左手,但右手仍舊掐住了那鐸的脖子,倘若那鐸不老實的話,他隻需手上稍微發力,便可令那鐸的嚎叫聲悶迴到肚子裏去。


    “你師父,在,下麵。”那鐸喘著粗氣顫著嗓音,迴答了趙大新。


    “下麵是那麵?乖,說清楚點,說清楚了就不會挨打了。”趙大明已然拔出了左輪,用槍口摩擦著那鐸的腦門。


    “出門,下樓梯,向左轉,大概走二十步吧,有一扇鐵門,你師父就被關在那間房中。”


    趙大新聽了,卻先看了趙大明一眼。趙大明點了點頭,然後招唿了剛從通風管中跳下來的張大輝一聲:“大輝,你看住他,我跟大新下去看看。”


    按照那鐸的交待,這哥倆溜下了樓梯,貼著牆根左轉走了約二十來步,果真看到了一扇鐵門。鐵門上雖然掛了把鐵鎖,但鐵鎖並沒有鎖上,趙大明躡手摘掉鐵鎖,輕輕將鐵門推開了一道縫隙。趙大新閃身而入。


    門外的光線已是極為昏暗,進到房中,更是漆黑一片,趙大新隻得小聲唿叫:“師父,你在嗎?師父!”


    老鬼被痛昏過去後又被痛醒,醒來不久再次昏迷,此時正處在意識朦朧似昏非醒的狀態,被趙大新這麽一叫,終於幽幽醒來。


    “大新,是你麽?”


    趙大新聽到了師父的聲音,激動萬分,連忙摸著黑撲了過去:“師父,你還好麽?”


    老鬼歎道:“還死不了!”


    趙大新將老鬼從牆上放了下來,然後從衣兜中掏出了兩根半紮長的鋼絲,遞給了師父老鬼。擱在平日,老鬼用鋼絲打開這種手銬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可這一次,卻足足用了一分多鍾。


    “師父,你的右手……”趙大新發現師父老鬼在開左手上的手銬時十分別扭。


    老鬼歎息道:“師父的右手算是廢了。”


    解除了手銬,趙大新攙扶老鬼來到了門前。


    “大明,我找到了師父了,咱們原路返迴吧?”


    趙大明道:“鬼叔,你還好吧?”


    老鬼應道:“是大明啊,放心,鬼叔沒事。”


    趙大新攙扶著師父老鬼出得門來,正準備貼著牆根迴到閣樓上時,樓上突然傳出了那鐸殺豬般的嚎叫聲。


    趙大新猛然一驚,下意識扭頭去看趙大明。趙大明麵帶微笑,攤開雙手,聳了下肩,嘟囔了一句:“那就幹唄!”


    趙大新反應頗快,連忙掉頭將老鬼送迴房中,拔出腰間飛刀,便要出門與趙大明並肩作戰。而這時,趙大明已在門外扣動了左輪手槍的扳機。


    “砰砰——”


    趙大明連放兩槍,然後閃身退到房中,衝著槍管吹了口氣,笑道:“真是奇了怪了,大輝怎麽知道咱們找到了鬼叔的呢?”


    趙大新掌心中扣住了一柄飛刀,緊張道:“大明,看到敵人了麽?”


    趙大明撇嘴搖頭。


    趙大新疑道:“沒看見人你放什麽槍啊?”


    趙大明聳肩笑道:“緊張啊,手抖了。”


    李喜兒留下來的八名手下在倉庫的正麵做足了準備,他們對洋人建造的建築隻是一知半解,以為這種用水泥鋼筋砌出來的牆壁足夠結實,安良堂的人即便強攻,也無法破牆而入。而天色擦黑之時,倉庫的正對麵變隱隱看到有人正在向這邊張望打探,且之後的人影是越來越多,那些人錯誤地以為安良堂正在聚集力量,等待向倉庫這邊發起強攻的最佳時機。因而,那八條牛尾巴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了倉庫的正麵防守上。


    眼看著倉庫對麵的人影是越發密集,且有向倉庫這邊移動的跡象,那八人開始緊張了,除了留下二人繼續為各色暗器淬毒之外,餘六人均以進入到各自的位置而嚴陣以待。等了半天,沒等來安良堂的強攻,卻等到了身後那鐸的一聲慘叫。


    那鐸的慘叫並未引起八人的驚慌,畢竟大家都能看出來,這位那五爺確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慫貨,或許是做了噩夢,也或許是睡覺時被老鼠爬了臉,總之,並沒有人能想到倉庫中已經混進了安良堂的人。


    趙大明原本就沒想著要靜悄悄撤迴去,當老鬼應了趙大新的時候,趙大明已然聽到了老鬼的聲音,於是快速返迴到閣樓上,向張大輝交代了兩句。張大輝默數著數,估摸趙大明應該迴到了遠處的時候,隨手在卓台上摸了個什麽便紮進了那鐸的腮頰。


    那鐸一聲慘叫後,趙大明沒等來想要的結果,於是舉起槍來,衝著倉庫的中間位置放了兩槍。


    這兩槍,終於驚到了那八根牛尾巴。


    沒有人不知道槍的威力,但威力巨大的槍也有著明顯的短板,隻要能獲得貼身肉搏的機會,那麽槍也就派不上多大的用場,若是能引得敵人打光了槍中的子彈,那槍也就成了一塊廢鐵。那八人以手勢交流,決定將正麵之敵先放一放,聯手去除了身後隱患再說。


    趙大明躲在鐵門後,隻伸出了手槍,‘砰砰’又是兩槍,隻是毫無準頭,那子彈打到了何處都不知曉。


    “你這樣根本打不到人!存粹是浪費子彈!”身旁的趙大新看不下去了,向趙大明提醒道。


    趙大明苦笑道:“好歹也能嚇唬嚇唬他們,對麽?”說著,就好像是故意在氣趙大新一般,手指一扣,又盲放了一槍。


    趙大新道:“大明,就算你子彈帶的多,那也不能這樣浪費啊!”


    趙大明聳了下肩,迴道:“不打光子彈,怎麽好顯出你飛刀的厲害?”


    趙大新很想說一聲他並沒有多少實戰經驗,若是麵對敵人,他真不知道手中飛刀還能不能保持了準頭。話剛到嘴邊,那趙大明突然拉開房門,衝了出去,“砰”的一聲之後,便是連續的‘啪啪’的撞針空擊聲。


    “他沒子彈了!兄弟們,兩麵包抄過去,幹掉他!”那幫牛尾巴終於現出身來。


    趙大新急的直咬牙,右手扣緊了飛刀,將師父老鬼放在了地上,就要衝出去將趙大明救迴來,卻見到門外突然一亮。


    閣樓上,張大輝點燃了那鐸身上的被子,從二樓上扔了下去。


    火光映射下,那八人的身影清晰可見。


    趙大明換子彈的速度非常之快,但當他再次舉起槍來的時候,另一側的槍聲先響了起來,槍聲密集,應該是三把槍同時射擊。閣樓上的張大輝同時也拔出了槍,和另外兩側形成了三麵包圍。


    五把左輪一輪齊射,打光了槍中的三十發子彈,那八條牛尾巴中最不吝的也吃到了一顆子彈,而運氣最好的那位,身中五槍當場死亡。


    “別躲著了,出來認輸吧,知道大清朝怎麽打不過人家八國聯軍麽?這火槍的威力,不承認不行啊!”趙大明抱著膀子陰陽怪氣喊著話,喊完了話,頗為愜意地吹了下槍口。


    那八人早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如今身陷險境,卻未能滅去了他們心中的信念,在其中一人的帶領下,剩下的還能動彈的五個人同時發出了一聲怒吼,手持各自兵刃,衝了出來,撲向了距離最近的趙大明。


    趙大明不慌不忙,單膝跪地,左手托住右手手腕,‘砰——’爆頭一個,‘砰——’再爆頭一個。


    閣樓上,張大輝不甘閑著,‘砰砰’兩槍,放倒一人。


    另三位兄弟從另一側齊射,打發掉了另外兩人。


    “窩靠!你們真不講究啊!帶你們來是跟明哥搶生意來了,是不?”趙大明吹了下槍管,一邊叫嚷,一邊將左輪手槍重新裝滿了子彈。“最不仗義的就是你張大輝!還好意思笑?”


    倉庫中的槍聲傳了出去,外麵安良堂的弟兄們不等顧浩然下令便要向倉庫這邊奔來,顧浩然大吼道:“都給我站住!”眾兄弟不由一愣,有幾個衝了出去的也收住了腳。“慌亂什麽?這條道雖不長,但很可能布滿了殺人的陷阱,那裏麵的是安良堂的兄弟,你們也是安良堂的兄弟,我顧浩然不願意見到任何一個兄弟白白受傷甚或死亡。打起火把,仔細查探了再往前進發!”


    待眾弟兄來到倉庫門口的時候,裏麵的戰鬥已經結束多時。


    那八人雖然設下了諸多機關陷阱,但若是不觸動機關,卻也沒什麽危險,趙大明在前探查,趙大新背著師父老鬼,張大順押著那鐸,另三名兄弟斷後,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倉庫大門。


    顧浩然率先迎了上來,陰沉著臉斥道:“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是麽?”


    趙大明盡顯委屈狀,迴道:“先生,你可不能這麽武斷啊!不分青紅皂白便把責任扣我頭上,你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嗎?”


    顧浩然冷哼一聲,道:“那你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麽?”


    趙大明道:“我跟大新找到了鬼叔,就準備原路返迴,這貨便跟被宰了一般大嚎了一聲,嘖,這不就暴露了麽!先生,你若不信,可以問大新啊!他那麽老實,肯定不會撒謊。”


    那鐸被趙大明踢了一腳,順勢便跪倒在地上,衝著顧浩然哀求解釋道:“我不是故意慘叫給他們報信的,我是被他紮了一下,吃不住痛才叫出聲來的。”臉上被紮了個洞,那鐸說起話來極為不便,發出來的聲音甚是好笑。


    張大順跟著踢了一腳,辯解道:“先生,是他先叫的,我是為了封他的口才紮了他一下,先生,你知道大順是一個講究完美的人,要不是情急,這活也不會幹的那麽粗糙。”


    趙大新緊跟著作證道:“是的,顧先生,事發突然,大明他們也是無奈。”


    顧浩然輕歎一聲,來到了老鬼麵前,道:“鬼兄,受苦了!”


    老鬼擠出了笑來,道:“老鬼多謝顧先生前來相救。”


    顧浩然擺了擺手,道:“分內之事,不必相謝。”轉而又對手下吩咐道:“開我的車,趕緊把老鬼先生送去醫院!”


    老鬼喝止了上前攙扶的安良堂弟兄,舉起了右手,冷冷道:“此人斬去了我的食指,毀掉了我的師承絕技,我說過,這一刀斬在我老鬼手指的同時,也是斬在了他那鐸的脖子上,顧先生,你有何評判?”


    顧浩然沒開口,從身旁弟兄的手中取了把長刀,遞向了老鬼。


    那鐸慌了,連忙調整了跪倒的方向,衝著老鬼哭求道:“老鬼大哥,我也是被逼無奈啊,都是那個死太監李喜兒逼著我這麽做的呀,他們原本是想殺了你,是我好生相勸才讓你活下來的呀……”


    老鬼怒道:“一派胡言!他們分明是以我為餌,設下陷阱想殘殺安良堂弟兄,而你那鐸,不過是為虎作倀借勢作惡,如此奸惡卑鄙之人,我老鬼今日便替天行道……”話未說完,老鬼手中長刀已然揮下。


    那鐸不及哀嚎,便已是身首異處。


    顧浩然麵無表情,揮了揮手,吩咐道:“連同裏麵的,全都扔海裏吧,記住了,箱子裏多裝些石頭,省的漂上來給紐約警察添亂。”


    老鬼一刀砍斷了那鐸的脖子,自己卻也有些不支,左右搖晃了兩下,顧浩然早趙大新一步扶住了老鬼,道:“鬼兄,既然心願已了,還是快去醫院吧。”


    老鬼搖了搖頭,道:“讓他們暫且退下,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顧浩然道:“你先去醫院,等養好了傷,再說不遲。”


    老鬼依舊堅持,道:“事關重大,老鬼不敢有半點耽擱。”


    顧浩然無奈,隻好令眾弟兄退後。


    老鬼將聽到的對話向顧浩然複述了一遍。


    顧浩然一邊聽著,一邊不住點頭,末了,道:“內機局當初是太後這老女人為了清除朝廷異己而設立,之後又用來對付革命黨,隻是革命黨卻沒那麽好對付,搞得內機局好是狼狽,甚至有風聲說朝廷有重臣建議撤了內機局。鬼兄,我想你聽到的那些,很可能是內機局設下的局,為的就是能讓你把這番話帶到。那個李喜兒啊,算是個人才,隻可惜還是嫩了點,設下的局,痕跡太重。行了,鬼兄,你安心養傷治病,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送走了老鬼,顧浩然叫來了趙大明,還沒打上照麵,顧浩然便變了臉。


    “這一戰很過癮是嗎?”


    趙大明剝了快口香糖扔進了口中嚼著,嬉皮笑臉迴道:“您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呢?”


    顧浩然鐵著一張臉道:“當然是真話。”


    趙大明嗬嗬一笑,道:“一點也不過癮,對手太弱。”


    顧浩然輕歎一聲,道:“你什麽時候才能穩重一些?”


    趙大明聳了下肩,迴道:“我也想啊,可怎麽吃都不長膘,您讓我如何穩重?”


    顧浩然狠狠地瞪了趙大明一眼,喝道:“你能不能嚴肅一點?我再跟你說正事!”


    趙大明卻一把攬住了顧浩然,耍賴道:“你能不能別這麽嚴肅?你知道,我趙大明對你的位置不感興趣,別把我當成你的接班人來培養,成不?”


    顧浩然抓住了趙大明的手腕,使了個擒拿手法,將趙大明放翻在地,然後再惡狠狠瞪上一眼,轉身離去。


    趙大明躺在地上揉著摔痛了的屁股,叫嚷道:“這一招叫什麽招數啊,你怎麽之前從來沒教過我呢?”


    一周後,老鬼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顧浩然親自來了醫院。


    送老鬼去環球大馬戲團的路上,顧浩然問老鬼:“鬼兄,接下來你是如何打算的?”


    老鬼道:“手指沒了,戲法也變不成了,隻能靠徒弟們養著了。”


    顧浩然道:“來我安良堂吧,你我雖不是同門,卻也是同道。能讓我顧浩然由衷敬重的人並不多,你老鬼,算是一個。”


    老鬼笑道:“多謝顧先生抬愛,老鬼一生過慣了閑雲野鶴的生活,不習慣被你堂口的規矩所約束,還請顧先生收迴邀請。”


    顧浩然歎道:“顧某尊重鬼兄的意見,顧某隻是想說,我安良堂的大門隨時向鬼兄敞開,你什麽時候想來了,不用打招唿,隨時過來。”


    老鬼點頭應道:“此一生,能交到顧先生這樣的朋友,也是我老鬼的幸運。”


    隔了一天,老鬼將八個徒弟叫到了一起,並向馬戲團餐廳借了個爐灶,親自弄了幾個菜,說是要跟徒弟們吃頓團圓飯。飯局中,當著大夥的麵,老鬼提到了趙大新和甘荷的婚事。


    “你們兩個啊,一個有情,一個有願,年紀也都老大不小的了,趁著師父還在,今個就把婚禮辦了吧,咱們混江湖飯的,命苦,也就不要將就那麽多了,給師父磕個頭,然後喝個交杯酒,這婚禮也就算成了。”


    趙大新甘荷二人欣喜起身,來到師父麵前,齊齊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並給師父敬了茶。在眾師兄妹的吵鬧中,趙大新和甘荷又喝了個交杯酒。


    老鬼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從懷中掏出了一隻長命金鎖來,交給了趙大新,囑托道:“師父祝你們早生貴子,師父這一輩子也沒落下什麽好東西,這把長命鎖就當是師父的一點心意。大新啊,等師父走後,你要照顧好你的師弟師妹。”


    趙大新驚道:“師父,你說什麽?你要去哪兒?”


    老鬼長歎一聲,道:“落葉歸根,師父老了,想家了。”


    安翟突然道:“師父,我跟你迴去,我要給你養老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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