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輾轉未眠,他始終都在擔心顏天心,從黑隼被殺的事情來看,顏天心已經漸漸無法掌控住自我,畢竟龍玉公主的意識仍然存在於她的腦域之中,無論羅獵想或不想,都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如果龍天心的意識複蘇他又將怎樣去麵對她?


    他聽到輕盈的腳步聲,隨後聽到移門的響動,是顏天心,她帶著幽香鑽入了羅獵的被窩……


    羅獵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他不知自己因何會睡了那麽久,身邊空無一人,他坐起身,本以為顏天心早就起來了,可是很快就聞到室內淡淡的檀香味道,他的目光落在方幾之上,看到方幾上的信箋。


    羅獵慌忙來到方幾旁,拿起信,卻見上方寫著一行行雋秀的小字,卻是顏天心留給自己的訣別信。


    羅獵: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不要去找我,當我存心想避開的時候,你不會找到我,你應當看出我這段時間的反常,我越來越無法掌控自己,我控製不了龍玉,她也控製不了我,我擔心自己會在意識混亂的狀況下傷害到你。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提醒自己,我就是顏天心,可我現在終於明白那隻是我一廂情願的自我欺騙罷了,我不是顏天心,也不是龍玉。我所擁有的意識和靈魂隻是兩個殘缺靈魂結合共生的怪物,我保留著一部分顏天心的記憶,也保留了一部分龍玉的記憶,我就是龍天心。


    從我來到這個時代,我就不明白生命的意義是什麽,我做過的許多事,無論好還是壞,多半都不是我的本意。


    我會留下來,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無論變成什麽樣子,你不用擔心,我留下了一樣東西,我將它稱為時光頻率儀,上麵有你過去生存年代的頻率指數,你擁有玄冰之眼和紫府玉匣,這兩樣東西可以吸收並積蓄巨大的能量。記得你跟我說過的通天塔嗎?


    利用通天塔你可以穿越時空返迴過去,和家人重逢,當然這一切隻是存在於理論之中,在實際的行動中會有所偏差,不過誤差應該不會太大。


    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普通人的身體是無法承受這樣的時空跳躍的,你應該不會有事。


    羅獵翻到了第二頁……


    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能夠在另外一個時空重逢,對你我而言都是一次奇妙的經曆,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你按照我的方法順利迴到了過去,就將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全都埋藏在心裏吧,成為你永遠的秘密,無論是好是壞,自己知道就好,永遠不要告訴其他人知道。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其實是人的野心,你和我永遠無法改變,快離開吧,趁著我沒有反悔之前。


    羅獵讀完顏天心留給自己的信,他的內心居然非常的冷靜,他懂得了顏天心的苦心,迴去?自己還迴得去嗎?


    ******


    有些事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漸漸被人遺忘,這已經是黃浦第三個無雪的冬天,雖然沒有下雪可是雨卻延綿不絕地下著,進入臘月以來,每天都會下雨,這兩天一股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潮讓氣溫降到了冰點以下,天空落下的是雨,可到了地上就很快結成了冰。


    刺骨的寒風驅趕著街上的人們,過去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也少了許多。這樣的氣溫並不適合逛街,一輛黃包車突然經過了前方的十字路口,本來離得還有一段距離的黑色轎車趕緊刹車,因為地麵結冰的緣故,刹車時輪胎不慎抱死,轎車輪胎和結冰的露麵摩擦出尖銳的吱嘎聲,乍聽上去就像是女人的尖叫。


    黃包車夫嚇白了臉,整個人呆在了原地,車上縮著脖子打著瞌睡的乘客也被嚇得驚醒過來,他拚命瞪圓了一雙小眼睛,發出比車輪摩擦聲還要尖銳的慘叫。


    汽車總算停了下來,距離黃包車隻剩下不到一尺的距離,駕車人也被嚇得不輕,車門推開,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的麻雀從車上跳了下來,忙不迭地賠禮道:“對不起……對不起……您沒事吧?”


    黃包車夫搖了搖頭,他被剛才的險情嚇傻了,現在仍然驚魂未定。


    車上的乘客不依不饒地怒吼起來:“沒事?不如讓我開車撞你一次?”


    麻雀聽到這聲音有些耳熟,抬頭望去,乘車人眯著一雙小眼睛,他一到白天就有些弱視,不過他也覺得這聲音非常熟悉。沒等他反應過來,耳朵已經被麻雀給揪住了:“死瞎子,你要開車撞我是把?有種你撞啊!我站在這裏等你撞!”


    坐在黃包車內的正是從南洋剛剛迴國的瞎子安翟,安翟捂著耳朵苦苦討饒道:“姑奶奶,我不知道是您呐,要是早知道是您,就算被您撞一百迴,一千迴,我連屁也不敢多放一個。”


    麻雀格格笑了起來,鬆開了手。


    瞎子揉著發紅的小耳朵,迴來之後耳朵就生了凍瘡,被麻雀剛才這一揪,簡直是雪上加霜,痛得他呲牙咧嘴:“我說麻大小姐,您就不能溫柔點?像你這個樣子什麽時候能嫁的出去?”


    麻雀呸了一聲,伸手又要去揪他的耳朵,瞎子嚇得趕緊把腦袋縮了起來,討饒道:“怕了您呐,怕了您呐,我從南洋專程給您帶了禮物。”


    麻雀將信將疑地望著他:“我都不知道你要迴來,要不是在大街上遇上,恐怕壓根都把我這個朋友給忘了。”


    瞎子嘿嘿笑道:“怎麽會?你那麽漂亮,當年我還暗戀過你一陣子呢。”


    麻雀道:“這話我得跟周曉蝶說。”


    瞎子嚇得吐了吐舌頭。


    黃包車夫這會兒才迴過神來,叫道:“我……我命都被嚇掉了半條,賠錢!”


    瞎子瞪了他一眼道:“有沒撞到你,光天化日之下想訛詐是不是?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麻雀息事寧人,遞給車夫一塊大洋把他打發走了,畢竟也是掙得辛苦錢,再說了剛才明明是自己不對在先。


    瞎子拎著行李箱鑽到了麻雀的車裏,麻雀上車之後這才想起瞎子可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問道:“你不是在南洋成家立業了,怎麽又迴來了?”


    瞎子道:“迴來看看……”停頓了一下又道:“幾年都沒有了羅獵的消息,我怎麽都得迴來看看。”


    聽到他提起羅獵的名字,麻雀心中不由得一酸,眼圈一熱險些落下淚來,羅獵失蹤已有三年,可一提到他的名字,麻雀心中仍然會酸楚不已,她直到現在都孑然一身,已經成了許多人眼中的老姑娘,雖然她和羅獵沒有任何的名份,羅獵心中可能根本沒有她的位置,可她始終都在等待。


    瞎子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雪茄,還沒等他點燃就被麻雀搶了過去:“在我車裏別抽煙啊!”


    瞎子道:“你也就是欺負我,換成羅獵……”話一說出口馬上就有些後悔,自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麻雀冷冷望著他道:“存心故意是吧?”


    瞎子訕訕笑了笑:“不是……那啥,這下雨天您這是去什麽地方?”


    麻雀道:“程玉菲從羊城迴來了,我們約了一起吃飯。”


    瞎子砸吧了一下嘴道:“給你省錢了,兩頓接風洗塵宴湊成一頓吧。”


    麻雀道:“有些人臉皮是越來越厚了,南洋的太陽也沒把你曬透?”


    程玉菲把黃浦的偵探所關了之後就去了羊城,可時局動蕩,哪兒都不太平,她每年會來黃浦住上兩個月,通常都會選擇快過年的時候,雖然關了偵探所,可在黃浦她還有房子,麻雀倒是邀請她一起迴家去住,可程玉菲婉言謝絕了。


    麻雀帶著瞎子來到這間本幫菜館的時候,程玉菲已經先到了。


    麻雀推門走了進去,笑道:“玉菲,不好意思,我途中遇到點事所以耽擱了。”


    瞎子拎著行李箱跟著走了進去,程玉菲看到居然是他也笑了起來,以她偵探的眼光輕易就判斷出瞎子也是剛剛長途跋涉而來,她笑道:“你說得麻煩該不是安先生吧?”


    麻雀道:“不是他還有誰?”


    瞎子把行李箱放下,然後脫去外麵的大衣,感歎道:“黃浦真冷啊,在南洋我都是穿著夏天的衣服。”


    程玉菲道:“去了南洋沒幾年已經把家鄉給忘了。”


    瞎子道:“位卑不敢忘憂國,您可別這麽說我,這次迴來啊,我帶了不少的善款,準備捐給你們的那個基金會。”


    提到基金會,麻雀皺起了眉頭:“葉青虹去了歐洲,怎麽?你不知道啊?”


    瞎子搖了搖頭,他雖然經常給葉青虹寫信,可是從未得到過葉青虹的迴複。他這次迴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看看羅獵的一對兒女,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雖然自己能力有限,可是也要為老友盡一份力,當然他也明白以葉青虹的智慧和能力一定能把兩個孩子照顧得很好。


    麻雀將菜單遞給了瞎子,瞎子又很紳士地遞給了程玉菲。


    程玉菲道:“你這次迴來是不是和其他的幾位朋友有約?”


    瞎子又搖了搖頭道:“沒有,真沒有,我倒是想聯係,可聯係不上啊。”


    麻雀道:“怎麽會聯係不上,你們可都是生死之交。”


    瞎子苦笑道:“是生死之交,可現在時局那麽動蕩,誰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做,陸威霖去參軍了,他在滿洲跟日本人幹仗的時候倒還有聯絡,可也有大半年沒音訊了,阿諾早就迴英格蘭了,張長弓可能在東山島,聽說海連天的身體不好,海明珠迴去照顧,所以他也就跟著一起過去了。”


    麻雀點了點頭道:“所以你這次迴來主要是想見見葉青虹母子的?”


    瞎子道:“是啊,沒想到撲了個空。”


    程玉菲道:“三年了,羅獵這一走就是三年,毫無音訊。”


    麻雀道:“他那麽本事一定不會有事。”她這句話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程玉菲歎了口氣,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清楚,羅獵應該不會迴來了,如果他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他不可能這麽久不迴家和妻子兒女團聚,他不可能忘記他們這些朋友。


    瞎子道:“都怪我,給他惹了那麽多的麻煩。”


    麻雀道:“怪我才是,如果不是我從一開始讓他幫忙尋找什麽九鼎,也不會鬧出那麽多的事情。”


    程玉菲道:“我今兒過來可不是聽你們檢討的,你們餓不餓?我點菜了。”


    麻雀點了點頭道:“盡管點,我請!”


    故友重逢本該是一件開心不已的事情,可是他們的心情卻變得有些沉重,並不是因為這裏的天氣,而是因為他們那些下落不明的朋友和親人。


    瞎子幾杯酒下肚之後,話匣子又敞開了,指了指隨身帶來的行李箱道:“麻雀,這裏麵的東西我都交給你了,裏麵有一份明細,都是南洋華商的捐款,這隻是開始,還有後續,算是我們這些人對咱們國人的一些心意吧。”


    麻雀道:“你何時也變得那麽大方了。”


    瞎子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特馬就納悶了,咱們泱泱中華,四萬萬同胞怎麽就讓小日本欺負成這個樣子?”


    程玉菲道:“隔牆有耳,莫談國事。”她為人謹慎,有些話並不方便在外麵談。


    瞎子道:“有什麽好怕的?這年頭連句話都不讓人說了?”


    程玉菲道:“不是不讓你說,而是不能亂說。”


    麻雀道:“現在的黃浦和過去不一樣了。”


    程玉菲趁機岔開話題道:“我聽說任天駿去世了?”


    麻雀點了點頭道:“和他父親的命運一樣,也是被人刺殺。這個人在來到黃浦之後倒是做了一些好事,保護了不少愛國青年,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利益集團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我記得他還有個兒子。”


    麻雀道:“任餘慶,挺乖巧的一個孩子,任天駿死後,葉青虹收養了他,據我說知,這次葉青虹前往歐洲也是為了安排他的事情,任天駿有許多仇人,這些人做事極其狠辣,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如果那孩子繼續留在黃浦,很可能會有危險,剛好他也到了上學的年齡。”


    瞎子讚道:“葉青虹為人真是仗義,以德報怨,當初任天駿可沒少害他們兩口子。”其實他也被任天駿視為殺父仇人,直到現在瞎子也搞不明白任天駿怎麽會突然轉了性子,會放下殺父之仇。可能這其中的內情隻有當事人自己清楚,葉青虹知道,羅獵也應該知道。


    想到羅獵瞎子禁不住又歎了口氣道:“葉青虹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也真不容易,我得去歐洲探望一下。”


    麻雀道:“你能幫上什麽忙?葉青虹生性要強,自從羅獵去西海失蹤之後,她就很少和我們聯絡,我和她雖然同在黃浦,平時也很少見麵。”


    程玉菲道:“可能是因為她不想勾起對羅獵的迴憶吧?”


    麻雀沉默了下去,在他們的身邊也隻有羅獵才擁有如此的影響力,離開三年,他們聚在一起的話題仍然是圍繞著他,麻雀為了尋找羅獵的下落專程去了一趟西海,可是並沒有找到任何關於羅獵的消息,她知道葉青虹也從未放棄過對羅獵的尋找。


    程玉菲咬了咬嘴唇道:“你們有沒有想過,羅獵永遠不會迴來了?”她本想道出羅獵已經死亡的事實,可是話到唇邊總覺得真相對這些朋友太過殘忍。


    瞎子用力搖了搖頭道:“不可能,羅獵不是普通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擊敗他。”


    麻雀喝了口酒,輕聲道:“我準備再去西海一趟。”


    瞎子道:“我跟你一起去!”


    外麵忽然傳來一聲爆炸,他們身處的飯店也被爆炸的衝擊波及,整個震顫了起來,程玉菲來到窗前向外望去,看到對麵的戲院濃煙滾滾,驚慌失措的人們正從戲院向外逃竄,尖叫聲哭喊聲傳遍了整條街道。


    巡警很快就聞訊趕來,將整條街道的兩端封鎖起來,對於從這裏經過的所有人都進行身份核查。


    帶隊的也是老熟人劉探長,劉探長看到程玉菲也是驚喜非常,他也已經三年沒見過程玉菲,激動道:“玉菲,你什麽時候迴黃浦的?怎麽沒跟我說一聲?”


    程玉菲微微笑了笑道:“剛到,這不麻雀給我接風,我們吃到中途就發生了爆炸。”


    劉探長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向程玉菲道:“最近租界可不太平,你們趕緊離開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玉菲點了點頭,她向麻雀的汽車走去,上了車,劉探長又跟了過來,程玉菲看出他還有話說,落下車窗,劉探長道:“對了,剛剛收到消息,白雲飛越獄了,你們要小心啊。”


    聽到白雲飛越獄的消息,幾人都是內心一沉,白雲飛可不是什麽好人,當初他因為在津門謀殺外國官員的事情被抓,本來已經定了死罪,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執行,後來聽說改判了終身監禁。


    其實如果不是這次的越獄事件,他們幾乎都忘了這個人。


    麻雀道:“我們有什麽要小心的。”


    劉探長笑了笑,他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人給他們放行。真正感到內心不安的是劉探長,白雲飛雖然被關押三年,他在黃浦的勢力也是樹倒猢猻散,可白雲飛當初的厲害他是知道的,三年前正是他率隊抄了白雲飛的家。白雲飛越獄之後會不會圖謀報複?劉探長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內心就沒有平靜過。


    程玉菲讓麻雀將自己送到了住處,麻雀提出要上去看看,瞎子把募集的捐款交給麻雀之後,也就完成了一件重任,他就在這裏和兩人道別,獨自一人去他過去的故居去看看。


    程玉菲開了門,麻雀進屋之後禁不住抱怨道:“好冷,玉菲,你這裏連個取暖的爐子都沒有。”


    程玉菲道:“我苦慣了比不上你麻大小姐。”


    麻雀道:“我也不是什麽大小姐,我就是鬧不明白,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幹什麽?去我家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咱們倆剛好做個伴,來個秉燭夜談,好好聊上幾天,我有好多心裏話想跟你說。”


    程玉菲笑道:“你等著啊,我去燒水。”


    麻雀道:“你會生爐子?”


    程玉菲道:“等著就是,哪兒那麽多的廢話。”


    麻雀在沙發上坐下了,看到茶幾上的幾本書,她隨手翻了翻,揚聲道:“你現在看科幻小說?”


    程玉菲去生火,咳嗽了幾聲方才迴應道:“反正也沒什麽事情,看著玩。”


    麻雀道:“時間機器,你不覺得荒誕。”


    程玉菲生好了火,又去接滿了水壺燉上。


    麻雀讚道:“行啊,幾年不見成長不少。”


    程玉菲道:“生個爐子就叫成長啊?你這成長的標準也太低了。”


    麻雀將翻開的那本書放下。


    程玉菲道:“喝茶還咖啡?”


    麻雀道:“有酒嗎?有點冷,喝酒暖和。”


    程玉菲笑了起來,她去開了一壇黃酒用小鍋燉熱,加了點薑絲和枸杞,剛好家裏還有半隻燒雞,還是昨天她剩下的,其實因為剛才的那場爆炸,他們都沒有吃飽。


    姐妹兩人圍著爐子,一邊啃著燒雞一邊喝著黃酒。


    麻雀道:“你怎麽樣啊?”


    程玉菲道:“什麽怎麽樣?”


    麻雀道:“婚姻大事啊!”


    程玉菲笑道:“我還沒問你,你倒先問上我來了。”她喝了口黃酒道:“單著呢!像我這樣的女人不討男人喜歡的。”


    麻雀跟著點了點頭道:“也是,什麽事情都瞞不住你,在你麵前什麽秘密都沒有,要是成了你的丈夫,連點私房錢都存不住,那得多悲慘。”


    程玉菲咯咯笑了起來,她跟麻雀碰了碰杯道:“別說我,你呢?你怎麽不找個人嫁啊?”


    麻雀道:“你明知故問。”


    程玉菲道:“也許你應該接受現實。”


    麻雀當然明白她所說的現實是什麽,歎了口氣道:“我早就接受現實了,無論他迴不迴來跟我都沒有什麽關係,我能做的就是替他高興,可能吧,看著人家一家團圓,我這心裏會更失落。”


    程玉菲道:“他迴不來了。”


    麻雀的目光黯淡下去,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改不了了。”她將杯中酒喝完,眼圈又有些紅了:“我總覺是自己害了他,如果當年我沒有找他幫忙,如果不是因為我爸的事情讓他卷進這件事中,也許他會好好啊的……你說我為什麽非得這麽好奇,非得要搞清楚什麽九鼎的事情,就算搞清楚了,搞明白了,又有什麽意義?”


    程玉菲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麻雀抹去眼角的淚水,抽了一下鼻子道:“我想他!”


    程玉菲抿了抿嘴唇,端起重新斟滿的酒杯道:“不提他,喝酒!”


    兩人將這杯酒幹完,麻雀道:“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程玉菲笑了:“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麽傻?”


    麻雀道:“那可不一定,他這麽出色,別騙我,我看的的出來。”


    程玉菲道:“欣賞吧,我從未想過這方麵的事情,你說得對,他太出色,太優秀,我可高攀不起,更何況他是有家室的人,能夠做朋友,做知己豈不是很好,何必一定要有男女感情上的糾葛?”


    麻雀道:“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程玉菲沒有迴答她的問題,喜歡一個人當然不會有錯,隻是為了喜歡一個人賭上一生,她似乎看到麻雀以後的生命不會再有真正的幸福,程玉菲道:“如果有一天他真地迴來了,你會怎麽辦?”


    麻雀道:“開心,默默祝福他。”


    程玉菲笑道:“會不會考慮給他做小啊?”


    麻雀的臉紅了起來,啐道:“要死了你,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程玉菲道:“我是說假如,假如他這麽想,剛好葉青虹又同意?”


    麻雀道:“哪有那麽多的假如啊,他隻要能平安迴來,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就算用我這條命去換,我也不會有任何的猶豫。”人隻有在失去之後才能夠真正懂得珍惜,原來對一個人的關心真得可以人放下矜持和驕傲。


    程玉菲道:“感覺這城市改變了許多。”


    麻雀道:“人們變得越發誠惶誠恐,有些時候我甚至不知道這裏是我們的國家還是別人的……”外麵響起零星的槍聲,她們停下說話,程玉菲來到窗前,拉開窗簾向外麵望去,看到一人正在大街上亡命逃跑,他受了傷,一瘸一拐的,沒走幾步後麵又是一顆子彈射中了他的後心,那人倒在了地上。


    很快就有一輛車跟了過去,將那人的屍體抬起扔到了後麵,然後驅車揚長而去。


    麻雀來到程玉菲的身邊,她對這樣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了,列強紛爭,群魔亂舞,昔日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的十裏洋場已經越來越不太平了。


    程玉菲道:“到處都是這個樣子,軍閥隻顧著爭奪地盤,壓榨百姓,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出賣同胞,割讓土地,勾結外敵。”


    兩人越說越是氣憤,不知不覺中將那一壇黃酒喝了個幹淨,她們的酒量本就普通,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也得有酒量,兩人暈乎乎相互偎依在沙發上睡了。程玉菲朦朧中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揉了揉眼睛,發現外麵天已經黑了,看了看時間,到了晚上六點半,麻雀還蜷曲在沙發上睡著,如此急促的敲門聲都沒有把她吵醒。


    程玉菲起身去開門,她先來到門前問了一聲:“誰啊?”


    外麵一個聲音道:“玉菲姐,是我啊,李焱東!”


    李焱東是她過去的助手,自從程玉菲去了羊城發展,李焱東選擇留在黃浦,這些年兩人也很少見麵,這次迴來,本來是約好明天去他家裏做客,想不到李焱東居然提前來了。


    程玉菲從貓眼向外看了看,確信是李焱東,這才將房門打開。


    外麵仍在下雨,李焱東帶著一股濕冷的空氣進來,此時麻雀也已經醒了,打了個哈欠,坐直了身子道:“想來我是喝多了。”


    李焱東招唿了一聲,他的臉色並不好看。


    程玉菲看出他有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下說話。”


    李焱東道:“劉探長被人暗殺了。”


    程玉菲聞言一驚,她今天迴來的時候還見到了劉探長,因為當時劉探長有案子要處理,所以她沒有來及跟劉探長多聊,想不到這麽快就傳來了他的死訊。


    麻雀道:“劉探長?法租界的劉探長嗎?”


    李焱東點了點頭,算是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複。


    麻雀道:“我們迴來的路上還遇到他,怎麽這麽快就……”


    程玉菲神情黯然地坐了下去,劉探長和她是忘年之交,她過去在黃浦之所以能夠站穩腳跟,不僅僅因為自身的能力,還多虧了劉探長的關照,不然在魚龍混雜的黃浦,一個女偵探根本無法出頭。


    麻雀知道她心中難過,來到她身邊輕輕摟住她的肩頭,程玉菲穩定了一下情緒道:“能給我說一下具體的情況嗎?”


    李焱東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外麵又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李焱東起身去開門,看了看外麵發現是巡捕,他將情況告訴給了程玉菲,程玉菲點了點頭,示意他開門。


    李焱東剛剛拉開房門,一群荷槍實彈的巡捕就衝了進來,為首的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副總探長王金民,王金民進來之後,目光鎖定程玉菲,然後道:“把她帶走!”


    幾人都是一怔,麻雀起身擋在程玉菲的身前,怒道:“你們幹什麽?為什麽要胡亂抓人?”


    王金民道:“麻小姐,希望你不要幹涉我們辦案,別給我惹麻煩,也別給自己惹麻煩!”


    麻雀怒道:“玉菲犯了什麽罪?你們憑什麽抓她?”


    王金民將一張拘捕令在麻雀的麵前展開,冷笑道:“麻小姐自己看清楚,這是拘捕令,我們懷疑程玉菲和暗殺劉探長的案子有關,現在正式對她進行拘捕查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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