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當天傍晚抵達了烘爐鎮,鎮子不大,可是在這一帶已經稱得上繁華,問過當地的鄉民知道,從這裏往徽州不過還有五十多裏,他們考慮到如果連夜摸黑前往,雖然可在黎明前抵達目的地,但是冒雨前行並不明智。又聽說這裏明兒一早就有集市,開市之後可以買到馬匹代步,索性就在這裏多留一夜。


    烘爐鎮家家戶戶打鐵為生,他們投宿的客棧旁就有一間鐵匠鋪,張長弓順便去看了看,居然發現這鐵匠的手藝不錯,於是購買了一些箭鏃和一把大砍刀。


    付錢的時候看到雨中一支十多人的馬隊來到這裏,為首一人進了鐵匠鋪,脫下雨衣,居然是一身軍裝打扮。


    張長弓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些軍人都是贛北軍隊的規製,聯想到這次綁架洪家爺孫的最大嫌疑人,張長弓越發覺得這些軍人出現在徽州地界有些不同尋常。


    那些人過來是更換馬掌的,態度極其蠻橫,鐵匠的迴答稍不如意就被為首的軍官打了兩個大嘴巴。張長弓看著雖然心中不忿,可也知道現在不能因一時義憤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迴到客棧,張長弓跟羅獵說起剛才的所見,正說著的時候,那群軍人又走了進來,畢竟這隻是一個小鎮,小鎮上隻有他們所住的一家客棧,路人投宿沒有其他的選擇。


    羅獵和張長弓坐在臨窗的桌子吃飯,那些軍人分兩桌坐下,一共十五人,其中那名軍官模樣的人向他們看了一眼,目光定格在張長弓身上,剛才他在鐵匠鋪就見到了張長弓。


    張長弓隻當沒有看到他,想不到那軍官居然伸手指著他道:“大個子,你跟著我作甚?”


    張長弓轉過臉去:“這位軍爺,我先來的。”


    話音剛落,幾名軍人已經同時去摸手槍。客棧老板看到勢頭不妙,趕緊過來調和道:“各位大爺,都是小店的客人,相逢就是有緣,別傷了和氣,千萬別傷了和氣。”比起傷和氣,他更擔心衝突起來砸了他的小店。


    那軍官得理不饒人,起身來到張長弓麵前試圖發難,羅獵端起茶盞輕輕搖曳,那茶盞中琥珀色的茶水在他的搖曳之下迅速形成了一個漩渦,可是卻沒有一滴灑出來。


    軍官望著漩渦,原本憤怒的目光突然變得迷惘。張長弓饒有興趣地望著眼前的一幕,這軍官顯然被催眠了。


    羅獵道:“你記得他了,他是你張大哥。”


    軍官順著羅獵目光的指引望向張長弓,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張大哥,張大哥!”


    眾人都是已經,被眼前的突然轉變給搞糊塗了。


    張長弓道:“你是?”


    “我是郭德亮啊,我是您兄弟,大哥怎麽把我給忘了?”


    在外人看來都以為這郭德亮剛剛和張長弓開了個玩笑,誰也不知道他居然在這片刻功夫就被羅獵催眠了。


    張長弓笑道:“原來是你這小子。”


    羅獵道:“坐吧!”


    郭德亮乖乖拉了張凳子掖在自己屁股底下。


    羅獵道:“喝兩杯。”


    郭德亮抓起酒杯自己給自己倒上了果然乖乖喝了兩杯,張長弓看到此情此境差點沒笑出聲來,羅獵的這手催眠術著實厲害。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郭德亮現在乖得就跟孫子似的,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


    張長弓道:“郭老弟來這裏做什麽?”


    郭德亮道:“請大夫,我們少帥病了。”


    郭德亮的那幫手下聽到他的話全都臉色一變,因為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已經上升到軍事機密的範疇,郭德亮事前特地給他們訓話,隻要誰走露了風聲,就以軍法處置,想不到第一個走露風聲的就是他自己,當然這群士兵也聽到郭德亮親切叫張長弓大哥,看來這兩人的關係極不尋常,否則也不會將這麽隱秘的事情說給他聽。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些人既然隸屬於贛北軍隊,他們口中的少帥自然是任天駿,羅獵原本將任天駿列為最大的嫌疑,現在聽聞他生了病,不覺一怔,低聲道:“少帥的病嚴不嚴重?”


    郭德亮歎了口氣道:“嚴重啊,已經臥床一個多月了……”說到這裏仿佛想起了什麽,壓低聲音道:“這事兒千萬不可以往外說。”


    羅獵點了點頭:“少帥身在何處?”


    郭德亮又朝周圍看了看,然後神神秘秘道:“婺源老營。”


    徽州古城的城牆沐浴在霞光之中,羅獵和張長弓騎馬進入城內,兩人在烘爐鎮上買了兩匹馬,雖然不是什麽千裏駒,可勝在健壯結實,連綿幾日的春雨總算停歇,空中陰霾散去,久違的陽光普照大地,遠處的山籠罩在乳白色的煙霧中。


    羅獵並未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相反他和張長弓騎行在人群中,兩人都是鮮衣怒馬,鶴立雞群,這次就是要高調行事,他們要主動引起布局者的注意。


    兩人在城內一家名為歸雲山莊的老店入住,這邊剛剛入住,就有人送上了請柬,有人邀請他們今晚於徽香樓紅葉閣一聚,落款並未署名。


    再狡猾的狐狸終會露出尾巴,羅獵認為從接到這張請柬開始就正式入局,他將請柬湊在鼻子前聞了聞道:“送請柬的居然是個女人。”


    聽他這麽一說,張長弓也將那張請柬拿了過去,學著羅獵的樣子聞了聞,這請柬果然透著一股淡淡的香氣,請柬本身就染有香料,這並不稀奇,但是仔細一聞,除了請柬本身的香氣還有另外的一種味道,如果不是嗅覺靈敏肯定不會辨別出兩種香氣的不同味道。


    張長弓獵人出身在嗅覺方麵本來就是他之所長,可論到心思之細密卻遠不如羅獵,如果不是羅獵提醒,他也會忽略這個細節。


    羅獵叫來小二一問,送來這封請柬的卻是一個男人,羅獵對自己的判斷極其自信,推斷出今晚宴請他們的很可能是個女人。


    張長弓道:“咱們要不要提前去踩點?”


    羅獵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沒必要,你我兄弟聯手,縱然是龍潭虎穴也能夠闖他一個來迴。”


    徽香樓紅葉閣,羅獵和張長弓抵達之時早有人在那裏等待,看到兩人到來,那漢子笑道:“張爺,羅爺,我家主人等候多時了。”


    羅獵留意到此人先稱唿得是張爺,心中不免有些奇怪,難道這頓飯並不是主請自己?到了現在已經不必多想,兩人進入紅葉閣,隻見一個女子背身站在窗前,兩扇鏤空雕花格窗在她的左右,夜空中玉兔初升,月光為她完好的倩影籠罩上一層神秘的光環。


    張長弓看到那背影內心不由得一震,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羅獵也在第一時間認出那女子居然是海明珠,海龍幫幫主海連天的寶貝女兒。


    海明珠緩緩轉過身來,現在的她再不是當時出海時被俘的狼狽模樣,衣飾華美,光彩照人,十足一副富家千金小姐的模樣,如果不知道她的出身,誰又能將她和海盜聯係在一起。


    羅獵對海明珠的性情還是有些了解的,此女刁蠻任性,上次出海給她的教訓不小,羅獵和張長弓也是有數知道她出身秘密的幾個人之一,但是他們都不會向外張揚。


    提起這件事就不能不聯想到老安,羅獵之所以被迫離開黃浦,還是拜老安所賜,種種跡象表明,老安背叛了白雲飛,投奔了任天駿。以羅獵道對老安的了解,老安之所以做出那些事,應當是被迫而為,歸根結底症結應當在海明珠的身上。海明珠在此地出現肯定不會是偶然,羅獵首先否定了她是布局者的可能。


    海明珠格格笑道:“你們想不到是我吧?”她向張長弓看了一眼,然後飛快將目光轉向羅獵,羅獵捕捉到她在看張長弓時雙眸中的羞澀,看來海明珠對張長弓果然生出了感情。


    羅獵道:“海大小姐不在海上逍遙跑到這山窩窩裏做什麽?”


    海明珠又向張長弓看了一眼道:“記得有人說過會在黃浦等我,可終究隻是信口一說,難怪都說男人的話不作數。”


    羅獵哈哈笑道:“這跟我可沒什麽關係。”


    張長弓臉皮發熱,答應海明珠的是自己,並不是他言而無信,而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層出不窮,不過說來奇怪,性情向來沉穩的自己見到海明珠怎麽感覺心跳有些加速。


    羅獵從現場的狀況已經明白今兒張長弓是主賓,自己隻是陪客。


    三人落座之後,海明珠讓人上菜,身為海龍幫幫主海連天的掌上明珠,海明珠自然出手闊綽,所點的菜肴極其豐盛。


    幾杯酒過後,羅獵道:“海姑娘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海明珠道:“巧遇嘍,我剛好來這邊遊玩,沒想到就看到你們了,真是冤家路窄對不對?”說完之後她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


    羅獵才不相信是什麽巧遇,天下又怎麽會有那麽巧的事情。


    現在輪到海明珠問他們了,海明珠望著張長弓道:“張大哥,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張長弓明顯有些緊張,結結巴巴不知說什麽才好。


    羅獵道:“來找人。”


    張長弓跟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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