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廣龍道:“我隻相信證據,單單是你和劉尚武聯手敲詐一萬大洋,這個罪名就能讓你在監獄裏呆一輩子。”


    羅獵將喝空的茶杯放了迴去,然後道:“於探長是不是有什麽條件?”


    於廣龍道:“穆天落,是不是穆天落指使你這樣做的?”


    羅獵皺起了眉頭。


    於廣龍道:“你曾經接受過穆天落的雇傭,為他出海辦事。”


    羅獵道:“這和兇殺案又有什麽關係?”


    於廣龍道:“如果你說出真相,並指控穆天落,我至少能夠保住你的性命。”


    羅獵笑了起來:“聽上去是個誘人的條件。”


    於廣龍道:“你也可以不答應,可是我也要提醒你,如果找不到幕後的真正指使者,那麽所有的罪名都會落在你一個人的頭上,後果你自己掂量。”


    羅獵道:“最壞的後果無非是死刑。”


    於廣龍愣了一下,他從羅獵無畏的表情中已經得到了答案。


    羅獵道:“張淩峰提供的證詞無法為我脫罪對不對?”


    於廣龍道:“停電之後,他的確沒有看到你在什麽地方。”


    羅獵道:“像他那樣的人如果不肯為我作證,背後的原因隻有一個。”他微笑望著於廣龍道:“兇殺案隻是一個借口,有人想要利用這件事將我鏟除,張同武對不對?”


    於廣龍的詫異已經掩飾不住,他不知道羅獵究竟是如何猜到的。


    羅獵起身道:“我迴去了。”這件事不難猜測,以張淩峰的性情,能逼迫他改變主意的隻有他的父親。羅獵不知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因何會引起北滿大帥張同武的注意,思來想去應當和曾經蒼白山的經曆有關。


    如果張同武施壓,那麽自己很難洗清冤屈,他應該重新考慮應對的方法了。


    律師帶給葉青虹的消息並不樂觀,張淩峰雖然提供了證詞可證詞的力度不夠,不足以讓羅獵脫罪,甚至無法提供停電之後羅獵的去向證明。這一消息也大大出乎了葉青虹的意料之外。


    “恩將仇報!”葉青虹憤憤然道。


    張長弓和唐寶兒都感到不解,在他們看來張淩峰為羅獵作證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且他們都看好張淩峰的影響力,認為由他出麵很快就能夠扭轉局麵,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讓幾人都看不懂了。


    張長弓道:“張淩峰為何不肯為羅獵作證?”


    唐寶兒道:“不是不肯作證,而是隻證明了一部分。”


    葉青虹怒道:“我去找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安的什麽心。”


    唐寶兒道:“難道是他嫉妒你對羅獵好所以……”


    葉青虹瞪了她一眼,嚇得唐寶兒將剩下的話全都咽了迴去。葉青虹去拿起了外套,張長弓道:“我送你!”


    葉青虹搖了搖頭道:“你還是送寶兒迴去,他住的不遠,我開車過去就行。”


    張長弓想了想,葉青虹武功不弱,而且她去找張淩峰討說法,自己也不適合出現。


    葉青虹開車向張淩峰的住所駛去,已經是晚上十點半,這場延綿兩日的冬雨還在沒完沒了地下著。葉青虹已經出離憤怒了,她認為張淩峰的行為太過卑鄙,雖然張淩峰沒有誣陷羅獵,隻是將實話說出來,可葉青虹記得他答應過自己要為羅獵作證,要為他洗刷罪名,可張淩峰卻出爾反爾,並未兌現他的承諾。


    葉青虹雖然從未對張淩峰動情,可她一直都將張淩峰當成朋友。張淩峰這次的所作所為讓葉青虹大失所望,葉青虹前去問罪的途中也考慮了這件事,根據律師反饋的信息,張淩峰的確也前往為羅獵作證,隻是他的證詞對羅獵脫罪並沒有太多的作用,或許張淩峰說的都是事實,可在葉青虹看來遠遠不夠,張淩峰明明可以提供有力的證據,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這份證詞要比其他人有力得多。


    迎麵一道強光直射而來,葉青虹慌忙抬起頭來,她下意識地向一旁打著方向,然而對麵的那輛貨車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加速向她駛來。


    危險讓葉青虹迅速反應過來,她將檔位切入倒檔,將油門踩到最低,控製轎車全速後退,可是仍然沒能順利擺脫那輛貨車,瘋狂的貨車狠狠撞擊在轎車的前部,轎車的體量無法和貨車相提並論,因為這次撞擊而旋轉偏出,撞擊力使它脫離了道路。


    葉青虹被這次撞擊震得頭昏腦脹,可那輛貨車調整方向之後繼續向這邊瘋狂駛來。


    葉青虹的轎車在第一次撞擊中已經損毀熄火,她慌忙去推車門,可是車門也已經擠壓變形。


    貨車再度撞擊在轎車之上,推動著轎車一起駛入前方的蘇州河內……


    張淩峰被外麵的吵鬧聲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要坐起,卻被一旁陸如蘭摟住了手臂,嬌嗔道:“什麽時候了?”她聽出外麵是女人的聲音,認為是張淩峰在外麵沾花惹草,被人找上門來。


    張淩峰卻沒那麽想,自從他去巡捕房錄完口供之後就有些內疚,雖然他說得都是實情,可他的話對羅獵並無幫助,他甚至預見到自己會因此而觸怒葉青虹,也做好了被葉青虹罵個狗血噴頭的準備,他已經購買了明天一早的火車票,準備離開黃浦。


    外麵的聲音應當不是葉青虹,能夠夜闖自己的住處的人不多,張淩峰很快就聽到外麵傳來副官焦急的聲音:“少帥,少帥,唐小姐有急事找您。”


    張淩峰其實已經從聲音聽出是唐寶兒,他認為唐寶兒很可能和葉青虹一起登門興師問罪。想了想道:“你說我不在。”


    “可是……可是……她說葉小姐出了車禍,連人帶車掉到了蘇州河……”


    “什麽?”張淩峰如同被霹靂擊中,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唐寶兒看到張淩峰出現在樓梯處,馬上就衝了上去,兩名侍衛慌忙將唐寶兒攔住,唐寶兒指著張淩峰的鼻子罵道:“張淩峰,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你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派人謀害青虹?”


    張淩峰聽聞葉青虹的事情之後也是擔心不已,他慌忙道:“怎麽可能,我對青虹怎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傷害自己也不可能傷害她,來人,備車……”他的聲音明顯顫抖著。


    葉青虹出車禍的岸邊已經有不少的巡警,現場的狀況非常慘烈,那輛製造車禍的貨車車頭沒入水中,還有一半車廂露在外麵,至於葉青虹的汽車暫時還未發現,目前巡警已經沿著河水向下遊展開搜索。


    有幾人目睹了當時的那場車禍,根據路人的描述,應當是一場蓄意的謀殺,貨車突然就向那輛正常行駛中的小轎車撞去,連續兩次衝撞將小轎車撞出道路,撞入蘇州河中。


    張淩峰在確定那輛小轎車屬於葉青虹之後,整個人宛如被人抽去了脊梁一般癱軟了,他不顧形象地蹲在了岸邊,突然感覺到胸腹間一陣翻江倒海,張淩峰吐了起來,吐得眼前一片漆黑,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如果葉青虹當真就這麽死了,他不會原諒自己。


    劉探長來到他的身邊,等張淩峰站起的時候,將一方手帕遞給他,張淩峰擦了擦嘴道:“知不知道什麽人幹得?”


    劉探長道:“還在調查車輛,目前還無法確定有人死亡。”


    張淩峰道:“把你們所有的人都調來……”他轉向身後的副官:“把我們所有的弟兄都叫來,給我找人,就算把河水抽幹,我也要找到人!”他忽然感覺到背脊有些發冷,轉過身去,看到張長弓正漠然看著他。


    張淩峰雖然和張長弓見過幾次麵,可兩人從未說過話。


    張淩峰道:“如果羅獵知道這件事,他不會放過有嫌疑的任何人,我敢保證!”


    白雲飛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葉青虹出事的消息,他的內心先是一沉,不過很快就笑了起來,葉青虹出事等於將矛盾徹底激化了,他從不認為巡捕房的那個鐵籠能夠困住羅獵,羅獵之所以現在還沒有離開,就是因為羅獵有信心無罪獲釋。無論葉青虹是死是活,都證明背後的黑手將目標鎖定在葉青虹的身上,羅獵絕不會坐視不理。


    白雲飛能夠斷定這一係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任天駿,盡管他已經離開了黃浦,可他的行動尚未結束。葉青虹事件將會把羅獵徹底激怒,白雲飛幾乎能夠斷定這場暴風驟雨必將來臨,而這也預示著自己可以暫時從焦點中擺脫出來,得到可貴的喘息機會。


    “少帥!這……不好吧?”於廣龍接到這個電話感到有些突然,他不知張淩峰因何突然改變了想法。


    張淩峰在電話的那一端怒吼道:“於廣龍,你給我聽著,我根本沒必要向你解釋,你的轄區在公共租界,法租界的事情輪不到你去過問,於衛國是你的侄子,身為親屬你在這場案件中應該選擇迴避,此前的證供並不完整,羅獵在救我之後,全程都和我在一起,我特媽可以作證,他不可能殺人,如果他殺人了,我就是同謀!”


    於廣龍被張淩峰這沒頭沒腦的一番話給弄糊塗了,忍氣吞聲道:“少帥,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我跟您說的全都是大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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