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並沒有怪罪他的意思,有些擔心地望著他的麵孔道:“又失眠了?”才幾天功夫,羅獵明顯清瘦了許多,臉色蒼白,這讓瞎子不禁為他的健康感到擔心,要知道羅獵剛剛出院不久,雖然吳傑出手為羅獵療傷,可羅獵的身體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康複。


    瞎子和羅獵相識多年,兩人之間友情深篤,在瞎子的記憶中,羅獵素來為人沉穩冷靜,很少有過剛才那樣情緒失控的時候,羅獵雖然比自己年輕,可是心性頑強,百折不撓,在這方麵瞎子都要甘拜下風,所以瞎子推斷出羅獵一定遇到了重大的變故。


    麻雀前往英國留學的事情,瞎子事先就知道,他並不認為這件事會對羅獵能夠造成那麽大的打擊,畢竟羅獵對麻雀更多的是關心和愛護,還未發展到男女之情的地步,這讓瞎子越發感到迷惑,也越發感到擔心。


    羅獵點了點頭。


    瞎子歎了口氣道:“那,我不妨礙你休息了,好好睡一覺吧。”


    羅獵道:“也許我應該接受你的建議,出去走走。”他披上外衣,跟著瞎子一起來到了門外。


    外麵天高雲淡,陽光正好,一度亂糟糟的院子已經整理得井井有條,院內各色的鮮花已經開了,五顏六色,香氣四溢,走入自然的時候才會感覺到那份生機盎然,才會感覺到生命的美好。人時常在不經意中就忽略了身邊的美景,羅獵自認不是一個葬花弄月多愁善感的人,情緒卻難免受到周圍一切的影響。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他和沈忘憂聚散匆匆,雖然在沈忘憂臨終之前,他脫口叫出了爸,可是他仍然無法證實沈忘憂和自己之間的關係,母親在這方麵從未透露過隻言片語,在她的遺物中也沒有留下蛛絲馬跡。這讓羅獵深感不解,母親因何可以將沈忘憂忘得幹幹淨淨,甚至幾乎將這個人從他們的生命中抹去,如果不是意外發現的那封信,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得知這個秘密。


    羅獵相信沈忘憂是堅信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果不然,他不會無私地將生的機會留給自己。沈忘憂走得太急,甚至沒有來得及說明一切,說清究竟是怎樣證明他們之間的骨肉親情。


    有一點是羅獵無法否認的,沈忘憂本有機會繼續活下去,而他卻把生的機會留給了自己。


    兩人一起來到院子裏,隨著工人的再度撤出,正覺寺的工程停止了,張長弓和阿諾兩人在院子裏忙著歸攏整理。


    看到羅獵出門,兩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向羅獵笑著打了個招唿。他們的目光如春風一般溫暖,看到他們臉上的笑容,羅獵心中的失落和沮喪頓時減輕了許多,有若陽光驅散了烏雲。他意識到在自己的身邊還有他們這樣的朋友,他們可以跟自己同甘共苦,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他們會對自己不離不棄。


    羅獵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脫口道:“有人來了。”


    幾人全都是一愣,他們並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走入正覺寺,這裏距離大門尚遠,以張長弓多年遊獵山林的耳力都未曾聽到任何的腳步聲。


    羅獵也沒有聽到腳步聲,隻是一種感覺,他快步向大門走去,幾人好奇地跟著他,當張長弓看到正門的時候,方才聽到外麵隱約傳來的篤篤聲,這是竹竿敲擊在青石板路麵發出的聲音,張長弓馬上判斷出來人的身份,應當是吳傑無疑。


    在這群人中,張長弓自認聽力過人,可是羅獵剛才的表現超出他何止一籌,張長弓暗自吃驚,羅獵的聽力何時變得那麽厲害?


    羅獵卻不依靠聽力察覺到吳傑的到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因何會突然擁有如此強大的感知力,吳傑曾經說過,用心看人和用眼看人有著很大的區別,用眼看人看到的是表麵,可用心看人,卻能夠看到常人無法發現的內在。


    所以吳傑可以做到雙目失明仍然自如行走,他對周邊細微變化的感知能力甚至超過了許多目力正常的人。


    羅獵從吳傑那裏學會了唿吸吐納的方法,他的感知能力比起過去提升了許多,但是絕沒有這次提升的幅度如此之大,羅獵隱約認為自己的變化很可能和那顆智慧種子有關,沈忘憂利用那顆種子改善了他的體質,記得他曾經說過,完全吸收這顆種子的能量需要十年左右的時間,如果一旦完成,那將會是怎樣驚人的變化。


    吳傑尚未敲門,大門就已經打開,吳傑站在那裏,他的麵孔微微左轉,明顯是在傾聽什麽。


    “吳先生!”張長弓率先招唿道。


    吳傑沒有說話,仍然固執地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你是誰?”通過幾人的唿吸心跳,吳傑可以輕易判斷出他曾經接觸過的人,他已經判斷出張長弓、瞎子、阿諾三人的身份,甚至連他們所在的位置他都了然在胸,可是唯獨一人他判斷不出身份,有些熟悉,更多的卻是不同。吳傑不敢貿然判斷,所以才會發問。


    羅獵道:“是我!”他的聲音沒有變化,就算是從小相識的瞎子也沒有感覺到他來自身體內部的變化。


    吳傑的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他驚詫地張開了嘴巴,以他的鎮定很少在人前表露出這樣的失態,即便是麵臨孤狼的時候也沒有如此吃驚過。他點了點頭道:“羅獵!”然後伸出手去。


    單憑聲音,吳傑仍然無法相信對方是羅獵,他要通過更直接的方法來驗證。


    羅獵猜到了吳傑心中的想法,跟他握了握手,平靜道:“吳先生裏麵坐。”


    吳傑和羅獵坐在紫藤花下,瞎子送來一壺剛剛沏好的龍井,他們對吳傑都表現出相當的尊重,拋開吳傑神乎其技的醫術不談,他還是羅獵的救命恩人。吳傑對瞎子卻沒那麽客氣,淡然道:“安先生,我有幾句話想和羅獵單獨談。”


    安翟笑了笑,換成過去他肯定受不了吳傑的怪脾氣,可現在不然,了解吳傑的性情之後,自然犯不上跟他賭氣,瞎子笑道:“好嘞,你們聊,我去準備酒菜,中午吳先生留下來吃飯。”


    “不必了,我說完就走。”


    瞎子也沒有繼續勉強,轉身乖乖走了。


    羅獵道:“多謝先生出手相救,出院之後一直想當麵向先生致謝,隻可惜慳緣一麵,直到今天才和先生相見。”


    吳傑道:“那天我離開醫院之後遇到了一名忍者刺客。”


    羅獵皺了皺眉頭,他親自領教過孤狼的厲害,吳傑的武功雖然深不可測,可是麵對一個擁有超強自我修複能力的刺客也很難取勝,不過如果擁有地玄晶製作的武器就另當別論,想起吳傑曾經送給自己的那柄匕首,羅獵心中頓時釋然。


    吳傑既然平安無恙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就證明他擊退了孤狼,渡過了危險。


    “先生沒事就好。”


    吳傑道:“我有事要離開北平。”


    這並不是吳傑第一次離開,羅獵以為他可能查到了方克文的消息,又要去追殺方克文,有些警惕道:“先生去哪裏?”


    吳傑道:“甘邊寧夏,去找卓一手。”


    羅獵聽他並非去追殺方克文,內心稍安,想起已經分別多日的顏天心,不由得想起他們在蒼白山共患難的那段時光,心中不由一暖。


    吳傑道:“有什麽要托付的嗎?”


    羅獵笑了起來:“沒什麽事情,見到顏大當家幫我跟她說,等我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去那邊散心。”


    吳傑點了點頭,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下去:“你好像遇到了什麽特別的際遇。”


    羅獵明知故問道:“不知先生指的是什麽?”


    吳傑道:“其實那套吐納唿吸的方法是顏大當家委托我轉授給你的,這練氣方法乃是部族不傳之秘,她對你可真是不錯。”


    羅獵知道吳傑在暗示自己什麽,咳嗽了一聲道:“有機會我去當麵謝她。”


    吳傑歎了口氣道:“其實你們留在這裏恐怕會遇到危險,那個忍者還有方克文,我懷疑這很可能隻是一個開始。”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以你們幾個的能力,恐怕還應付不了他們。”


    羅獵道:“先生放心,我們不會拿性命冒險,適當的時機,我們會離開這裏。”


    吳傑點了點頭,他本來還想說一些話,可見到羅獵卻又改變了念頭。隻是幾天未見,羅獵卻給他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認識一個人吳傑更主要是通過第六感,可是他從走入正覺寺道現在,非但沒有重新認清羅獵,離他越近反而越是覺得他高深莫測。


    吳傑堅信羅獵一定是有了某種不為人知的際遇,他剛才的旁敲側擊並未得到羅獵正麵的答案,吳傑也不喜強人所難,相信以羅獵的為人或許有難言之隱。他提醒羅獵道:“日本人的勢力不斷深入我中華大地,一旦被他們盯上,就會後患無窮,你們幾個還是盡量避免和日本人接觸。”


    羅獵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想起吳傑遭遇的刺殺很可能和去山田醫院救治自己有關,歉然道:“都是我給先生帶去了麻煩,先生也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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