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心中暗歎,難怪大清會亡,從上到下,大官小官,各有盤算,層層盤剝,腐化至極。或許瑞親王奕勳的確有振國興邦的誌向,可是他周圍人卻沒有和他一樣的想法。原來劉同嗣和肖天行早就開始貪墨款項,中飽私囊。那些木雕中的藏金,應當就是他們當年所為。


    羅獵道:“你們當年藏了不少吧?”


    劉同嗣搖了搖頭道:“也沒有多少,隻是留著以備不時之需,可後來突然又變了天,大清亡了,肖天行逃走,他和我之間達成了默契,對這筆財富,我們誰都不去動用。”


    羅獵道:“此事隻有你們兩人知道?”


    劉同嗣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


    羅獵暗忖,既然劉同嗣沒有走露風聲,那麽一定是肖天行那邊出了問題,肖天行已經死了,按理說他不會將這件事輕易透露給外人,羅獵突然想到了周曉蝶,難道這次圓明園的盜寶事件和離奇失蹤的周曉蝶有關?


    此時門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羅獵意識到有人到來,馬上停止了談話,他起身道:“劉署長,我先走了,以後有時間我再來看你。”


    房門輕輕敲響,卻是劉同嗣的管家東生拎著剛打來的飯菜迴來,看到房內的羅獵,東生的雙目中閃過一絲警覺,劉同嗣咳嗽了一聲道:“東生啊,幫我送送林行長。”


    羅獵放下心來,看來劉同嗣已經對東生產生了懷疑,並沒有揭穿自己的意思。


    東生應了一聲,送羅獵出門。


    來到病房樓外,羅獵微笑道:“您留步,我認得路。”


    東生卻道:“現在很少有人來探望老爺了。”


    羅獵道:“人生一世,總會三兩個知己,不離不棄。”


    東生笑道:“林行長說得對。”


    羅獵離開醫院,叫了輛黃包車,行了不久就察覺到後方有一輛黃包車遠遠跟著自己,他讓車夫拐入前方小巷,而後迅速下車之後給了車資,讓車夫拉著空車繼續前行,自己則翻身上了圍牆。


    沒過多久,就看到那輛黃包車跟了進來,黃包車上坐著的正是劉同嗣的管家東生,東生看到前方黃包車走遠,催促道:“快跟上去。”


    羅獵暗自冷笑,這個東生果然有問題。他騰空從圍牆上跳了下來,朗聲道:“追不上了!”


    東生聽到身後的聲音,方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發現,唇角露出一絲苦笑,他示意車夫停下車子,塞了一把銅錢給對方,讓車夫先走。


    空曠的長巷之中隻剩下他們兩個。


    東生背朝著羅獵,雖然微微有些駝背,可是他肩頭的肌肉卻在悄然收縮,他的右手悄悄向腋下摸去,以極其驚人的速度掏出了手槍,他自認為拔槍射擊的動作一流,應當有把握在羅獵做出反應之前將之射殺。


    在東生做出動作的同時,羅獵已經率先啟動,抽刀、揮刀、施射的動作一氣嗬成,寸許的飛刀化成一道雪亮的光芒,追風逐電般掠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刀鋒射中東生握槍的右手。


    東生右手劇痛,手槍因拿捏不住而落在了地上,不等東生躬身撿起,羅獵已經如豹子般竄了過來,一拳向東生的下頜擊去,東生被羅獵這一記勾拳打得頭顱向後猛地揚起,不過這一拳的力量還不足以將他擊倒。


    東生向後踉蹌了一步,準備站穩腳跟發動反擊,卻看到羅獵已經將地上的手槍撿起。


    東生舉起了雙手,他並不知道羅獵從不用槍的原則,陰測測的雙目死死盯住羅獵道:“我認得你!”


    “哦?”羅獵饒有興致道,他意識到劉同嗣的這個管家很不簡單,在這種被動處境下仍然能夠表現出如此沉穩鎮定的心態,這樣的人並不多見。


    “你是羅獵!”


    這次輪到羅獵感到驚奇了,他本以為東生那樣說隻是想詐自己,可對方卻清楚而無誤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羅獵甚至懷疑麻雀的化妝水準大打折扣,居然讓人一眼就認出了自己。不過自己和東生的接觸並不多,連劉同嗣都能騙過,東生應該不會從外表上認出自己,除非此人是推測,又或是他對自己的關注絕非一日。


    東生道:“我不是你的敵人。”


    羅獵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


    東生道:“不如咱們好好談談。”這句話不但是示弱,也在明示羅獵他們之間很有合作的必要。


    東生的第一句話就引起了羅獵的足夠重視:“我知道你找劉同嗣幹什麽?我也知道你在園子裏找什麽!”


    羅獵心中盤算了一下,根據東生的這幾句話他已經做出了判斷,東生肯定深悉內情,而且他早已留意到自己在正覺寺的行動,羅獵試探道:“看來昨晚裝神弄鬼的那群人是你派來的?”


    東生道:“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羅獵猶豫了一下,畢竟他對東生並不了解,剛才的交手中射傷了東生的右手,焉知他不會借著這個機會將自己引入圈套。


    東生道:“槍在你的手裏,我若是想害你,你隻管開槍。”


    他轉身向前方走去,似乎算準了羅獵一定會跟過來。


    東生帶羅獵見的人就在附近,兩人一前一後步行了大概兩裏路的樣子,進入一個狹窄的胡同,走到盡頭,綠樹掩映之中出現了一個四合院,門前匾額上提著風雨園三個字。


    羅獵始終都沒有放下警惕,不過這一路走來並無異狀,東生或許是考慮到了他的疑心,所以一直走在前麵,將背部要害全都暴露給了羅獵。


    來到門前,東生轉身向羅獵笑了笑道:“請稍等!”他扣響門環,朗聲道:“是我,東生!”


    過了一會兒,房門緩緩開啟,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女從裏麵打開了房門,輕聲道:“東生叔,您迴來了。”


    羅獵看到那少女現身不由得愣在原地,他怎麽都不會想到,這風雨園中住著的竟然是從黃浦不辭而別的周曉蝶,瞎子為了周曉蝶從黃浦追到這裏,這些日子幾乎一有空就四處尋找,可始終沒有結果,想不到周曉蝶好端端地躲在這風雨園中。難怪葉青虹說周曉蝶的事情和她無關,不過葉青虹又說周曉蝶是日本間諜,還說她根本就不是盲人。


    羅獵對葉青虹的話始終是抱著懷疑態度的,人的感情是偽裝不出來的,周曉蝶失去父親時候表現出的痛苦,她曾經因此遷怒於顏天心,甚至想要趁著和顏天心住在一個帳篷的機會刺殺她,這些發生過的事情都讓葉青虹的話站不住腳。


    周曉蝶的雙目雖然生得很美,但是毫無光澤,她微笑道:“東生叔,您快進來……”說完她又意識到了某些異常的地方,輕聲道:“是不是還有人?”


    羅獵道:“你好!”


    周曉蝶雖然雙目看不到,可正因為此,她不會被羅獵的偽裝騙到,單從他的聲音就已經判斷出他的身份:“羅大哥!”


    羅獵心中暗歎,自己果然不是一個合格的偽裝者,東生和周曉蝶都識破了他的本來麵目。


    羅獵走入這件風雨園,發現這個四合院雖然稱不上豪華,可是幹淨整潔,周曉蝶請他們去西邊的茶室坐了,東生主動去倒茶。


    羅獵心中大致整理出這件事的脈絡,周曉蝶是肖天行的女兒,東生卻是劉同嗣的管家,兩人同時出現在這裏的最大可能就是東生一直都是肖天行的人,是他埋伏在劉同嗣身邊的一顆棋子。


    周曉蝶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十指糾纏在一起,過了一會兒方才道:“你們還好吧?”


    羅獵笑道:“大家都很好,安翟也很好,他也來了北平,一直都在找你。”


    周曉蝶咬了咬櫻唇道:“對不起,我不該一聲不吭地離去,讓你們為我擔心了。”


    東生將倒好的一杯茶放在羅獵的麵前,被羅獵射傷的右手已經裹上了白紗,還好沒有傷到筋骨。東生在羅獵的左側坐下,雙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大當家對我有恩,一直以來我都奉命在劉同嗣身邊做事,負責為大當家盯著這隻老狐狸。”


    羅獵點了點頭,他對東生忽然生出好感,無論雙方立場如何,東生此人都稱得上一個真正的忠義之士。


    周曉蝶對東生充滿感恩之情,她和安翟離開白山前往黃浦之後,穆三爺的確為人不錯,還幫忙介紹了醫生給她看眼睛,不過一個無意的機會,她發現穆三爺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周曉蝶因此而害怕,還好她記得父親曾經的交代,若是有一天遇到麻煩,可以去找東生。


    於是周曉蝶方才聯絡了東生,東生得到她的下落之後第一時間趕到了黃浦,悄然將她從黃浦帶走,不過仍然留下了蛛絲馬跡。


    說完別後經曆,周曉蝶歎了口氣道:“羅大哥,我不是信不過你們,隻是我信不過穆三爺,他是瑞親王的朋友。”


    羅獵知道她的顧慮,安慰她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我暫時不會向任何人提起,不過……”他想到了瞎子,雖然這貨平時表現得沒心沒肺,可是作為他最好的朋友,羅獵卻知道他對周曉蝶應該是動了真情,這段時間始終為她的安危擔心。


    周曉蝶雖然看不到,可是她為人卻是冰雪聰明,從羅獵的欲說還休的語氣中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小聲道:“合適的時候,我會和安翟哥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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