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從方克文焦急的神情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安慰他道:“興許去買吃的了,又或者去廁所了。您在原地等著,我去周圍看看。”


    方克文點了點頭,羅獵還未走遠,就看到阿諾氣喘籲籲走了過來,羅獵喊了他一聲。阿諾發現他們兩個,慌忙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壞……壞了……”


    羅獵心中暗叫不妙,他和阿諾兩人分頭行動尋找方克文一家的下落,自己在仁慈醫院門口找到了方克文,阿諾則來到了火車站,他十有八九見到了小桃紅母女。


    方克文已經迫不及待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發生了什麽事情?”


    阿諾看來累得不輕,大喘了兩口氣道:“小桃紅娘倆被人給抓走了……”


    方克文聽到這消息有若五雷轟頂,衝上去抓住阿諾的手臂,大吼道:“什麽人?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


    阿諾被方克文掐的手臂隱隱作痛,苦著臉道:“你放開我再說!”


    羅獵提醒方克文務必冷靜,阿諾這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按照他和羅獵的約定,阿諾來火車站找人,他剛剛看到小桃紅母女二人,就看到一群人搶走了思文,小桃紅為了奪迴孩子,追了上去。


    在火車站門前,這群人衝上去將小桃紅母女拖上一輛法產雷諾汽車,然後驅車離開。


    阿諾叫了輛黃包車跟了上去,可惜車速太快,很快就跟丟,不過他記下了車牌號,那黃包車夫告訴他,汽車是屬於白公館的,那些人全都是安清幫白雲飛的手下,所以即便是現場有警察看到也隻當什麽都沒發生,誰都知道津門安清幫的勢力,誰也不敢輕易招惹白雲飛那幫人。


    方克文聽說小桃紅母女被安清幫的人抓去,頓時亂了方寸,他將她們母女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咬牙切齒道:“我去要人!”


    羅獵一把將方克文抓住:“方先生,你以為這樣登門就能夠把人要迴來?”


    方克文怒吼道:“為了她們娘倆,我就算犧牲性命也不足惜。”


    羅獵道:“犧牲性命能夠將人救迴來倒也值得,就怕你搭上了性命也無法將她們救出火坑。”


    阿諾跟著點了點頭道:“羅獵,你主意多,幫方先生想想辦法。”


    羅獵皺了皺眉頭道:“我看這件事應該和昨天慶福樓的那場風波有關,這樣吧,我一個人過去。”


    方克文道:“你一個人過去?”


    羅獵點了點頭,畢竟安清幫的這場報複很可能是因為昨天自己捉弄宋禿子引起,方克文目前並不適合公開露麵,這個世界上很少有錢擺不平的事情,雖然他還沒有收到葉青虹的那筆豐厚尾款,可是手頭還是有一些銀洋的,相信安清幫的人應當不會跟錢過不去。


    方克文道:“我跟你一起去。”


    羅獵道:“沒必要!你和阿諾在外麵負責接應,如果我進去兩個小時還不能出來,阿諾,你就去電話局打這個電話。”他將事先寫好的紙條兒遞給了阿諾。


    阿諾道:“找誰?”


    羅獵道:“穆三爺,他和葉青虹還欠我一大筆尾款,讓他幫我解圍!”


    阿諾用力點了點頭,小心將電話號碼收好了。


    方克文望著義薄雲天的羅獵,內心之中百感交集,如果說自己曾經幫助過羅獵,可是早在蒼白山羅獵就已經償還了自己所有的人情,在自己遇到麻煩的時候,羅獵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這份友情,自己將永銘於心,如果今次小桃紅母女能夠平安脫險,他來世將結草銜環報答羅獵的恩情。他充滿憂慮道:“白雲飛那個人少年得誌,心狠手辣,在津門無人敢惹,你務必要小心。”


    羅獵淡然笑道:“隻要是人就會有缺點,再說了,我登門是跟他談交易,又不是拚個你死我活。”


    方克文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羅獵的肩膀,低聲道:“珍重!”


    如果說方士銘是津門傳統商界的傑出代表人物,那麽白雲飛就是津門江湖門派中新近崛起的翹楚,他今年剛剛三十歲,兒時因家境貧寒進入戲班學戲,後來得到一代名伶焦成玉的賞識,有幸拜入這位大師門下學戲,拜師之後突飛猛進,十二歲就正式登台唱起了花旦,白雲飛就是他師父給他起的藝名。


    白雲飛少年成名,在師父的悉心栽培下很快就在京津一帶走紅,隻可惜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他的才華來得快去得也快,十四歲那年突然因一場急病失了聲,病好之後,嗓子再不複昔日的狀態,對一名花旦來說,嗓子原本就是立業揚名的最大本錢,失去了這一本錢,自然沒有了謀生的手段,於是白雲飛從眾星捧月的台柱變成了連戲詞都沒有的龍套,他性情孤傲,哪能咽得下這口氣,於是就離開了戲班。在人世間摸爬滾打數年之後,不知怎麽就混進了安清幫,憑借他的精明頭腦和在戲台上修煉的一身不錯功夫很快就闖出了一番天地。


    白雲飛做事堅韌果斷,為人心機深沉,從雙手空空的一介布衣能夠爬升到如今津門最具實力幫派的當家人就證明了他超人一等的手腕。


    白雲飛父母早亡,最敬重的師父也在他十三歲那年癱瘓了,如果不是焦成玉癱瘓,白雲飛或許不會走上這條江湖路,不過他雖然對其他人絕情狠辣,唯獨對這位師父孝敬有加,這十八年來焦成玉一直都依靠他來奉養。


    白雲飛很愛麵子,做事高調,在津門五大道的重慶道買下一座中西合璧的公館,在他隔壁就是昔日大清朝慶親王的公館,人們通常將慶親王的公館稱為慶王府,而白雲飛和王爺比鄰而居,他的白公館也被人戲稱為侯爺府,手下的那幫兄弟為了溜須拍馬常常尊稱他一聲白侯爺,時間久了,白侯爺也就變得聲名遠播,不知內情的人真以為白雲飛有王室的背景了。


    羅獵來到白公館前,摁響了門鈴,不多時就看到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過來打開了房門上的小窗,那人表情倨傲,冷冷掃視了羅獵一眼,從門房的態度就能夠看出其主子的身份,這世上多得是狗仗人勢之輩。


    羅獵微笑道:“請問白先生在嗎?”


    那人上下打量著羅獵:“你是誰?和我家侯爺可曾有約?”


    羅獵笑道:“在下羅獵,從黃浦來,是穆三壽穆三爺的門生,今次路過津門特來拜會白侯爺。”羅獵之所以打著穆三壽的名號前來也是無奈之舉,穆三壽名震黃浦,在江湖上絕對是一塊響當當的招牌,隻要是江湖中人多半都會知道黃浦穆三爺的名號,白雲飛乃是津門的風雲人物,既然是同道中人,他和穆三壽即便沒有太多的交集,也應當聽說過,如果羅獵實打實自報家門而來,恐怕白雲飛不會有興趣見一個素昧平生之人。


    守門人點了點頭道:“羅先生稍等,容我去通報一聲。”在羅獵報出穆三壽的名號之後,對方的態度明顯友善了許多,足以證明他也知道穆三壽的名頭。


    羅獵在門前等了一會兒,大門緩緩開啟,卻是那守門人通報之後迴來,向羅獵微笑道:“羅先生請,我家先生請您進去。”


    羅獵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穆三壽的招牌果然奏效,在守門人的引領下走入白公館,津門五大道這種中西合璧的建築很多,白公館從外麵看完全是西洋建築風格,可內部裝修卻和外觀大相徑庭,采用的中式裝修。深紅色紅橡木地板,黃花梨貝殼鑲嵌的全套家私,純然一色的白色牆壁上恰到好處地點綴著幾幅水墨花鳥畫,從落款來看居然是八大山人朱耷的作品,雖然無法斷定畫品的真偽,不過單從客廳的布置和裝飾來看,這位白雲飛還是具有相當的品味。


    羅獵欣賞客廳陳設的時候,津門侯爺白雲飛緩步走下樓梯,他中等身材,保養極好,黑色頭發五五中分,梳理得極其柔順,肌膚白皙細嫩,麵部的輪廓極其柔和,長眉彎彎,五官精致,男生女相,難怪白雲飛當年會被焦成玉收為弟子。


    白雲飛穿著黑色長衫,圓口布鞋,雖然下樓的速度不快,可是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幹練利落,畢竟是戲班出身,舉手抬足都能夠現出功夫。


    羅獵微笑迎了上去,客客氣氣道:“白先生!久仰久仰!”他主動向白雲飛伸出手去。


    白雲飛的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這一笑臉頰之上居然泛起兩個淺淺的梨渦,比起多半女子笑得還要嫵媚一些。如果不是事先就已經得悉了白雲飛的來曆,羅獵幾乎會認為他是女扮男裝。


    白雲飛清澈的雙目打量了一下羅獵,目光旋即又落在羅獵的手上。


    羅獵其實在伸手之前已經預計到自己很可能會遭到白雲飛的拒絕,不過既便如此他還要表明自己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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