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寧終是把名字換迴了韶藍,在天下徹底太平之後,在又一年海棠花開的時候,重新做迴了自己。


    這個時候,已經是永嘉十五年,四海終平,高昌與雲齊之間更是和平相處地很好。


    她的名聲更是傳了出去,也不會有人再在乎她究竟叫什麽名字,又是什麽來路和身份了。


    天下百姓在乎的,是她帶給他們的一個盛世,區區一個名字,又有什麽好在乎的呢?


    在乎的人,也不過隻有她自己罷了。


    韶藍終於又成為了韶藍,再也不用以別人的身份活著,可是韶藍,卻也再也不是當初的韶藍了。


    從無名山、昭梺山、平城還有塞外都走了一趟迴來的韶藍,此刻正站在長安城內的皇宮之中,對著麵前滿滿一院子的海棠花,心中悲哀莫名。


    薛策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與顏緋塵終於找到他隱居之地趕過去的時候,竟是隻發現了他的屍骨和他給自己挖的墓。


    他們兩個都不知道他是為什麽會如此這般英年早逝的,但卻明白了當年他必須要離開的原因。


    或許其中有一部分是因為鳳黎雪,但是更多的,卻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了,所以才會以當年一句玩笑般的承諾硬是要求他們答應他離開長安。


    薛策這輩子始終活得瀟瀟灑灑的,風流恣意,又怎麽希望他們看到他那般狼狽的樣子?


    甩開他們特意安排跟著他的人,想必也是有著這樣的考慮吧。


    韶藍和顏緋塵最終還是親手幫他修建了墓碑,把他的屍骨安安穩穩地放到了墓中,既然他最後選擇了來到無名山,那便把他葬在那裏吧。或許於他而言,無名山有著特殊的含義,他們總也不能違背他的遺願啊。


    顏緋塵和韶藍在那之後,遺憾又悔恨了許久。


    遺憾沒能送上他最後一步,也悔恨他們居然在他去世七年之後才發現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世上。


    曾經是說好的終會再見呢?為什麽,他竟是對他們兩個食言食地如此徹底?


    他們都無法想象,薛策一個人生活在這裏,最後一個人死去的時候,心中是什麽感受。


    他可曾想起他們,又可曾記得,他欠他們的那個承諾呢?


    顏緋塵當時當真想要把薛策從墓中給揪出來,問問他怎麽有那樣的膽子瞞著他們這件事,還違背了他給他們的承諾。


    可是最終,還是隻能接受了事實,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當真如此做。


    韶藍在一年前剛剛生下她與顏緋塵的女兒顏斐檸,這次也是在身體徹底恢複之後才前來的這裏,本來隻是想要會一會故友,卻沒想到,竟是知道了這樣的消息。


    尤其是,這還並非結束。


    少柳挺了許久,在燕歸羽的救治之下看到了真正的太平盛世,但是他到底還是太過思念陌桑,又當真是沒有什麽牽掛了,在永嘉十年的時候便死在了陌桑的墓前。


    韶藍在去了無名山之後,便轉道去了昭梺山,在她特意安排之下,少柳與陌桑的墓安排在了一起,當初她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當即便趕了過來,可是卻也隻能看著他與陌桑合葬的墓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知道,對於少柳來說,活在這世上才是煎熬,能夠早點下去找陌桑,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當初他們的登基大典之後,他與卿瑗就離開了長安,但是他們卻沒有讓跟著他們的人迴去,而且少柳也沒有阻止燕歸羽對他的治療,為的,不過是讓她放心。


    那時天下初定,若是處理不好,很有可能便會出現暴亂。他也不敢在那個時候死,本來最多隻能活一年的情況下,他憑著自己的毅力硬生生地又拖了大半年,直到天下當真安穩,不會再出現暴亂之類的情況的時候,才放心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韶藍不是不傷心的,可是她卻明白,他是真的盡力了,也真的想要去找陌桑了。無論她怎麽留她,都是不可能留得住的。


    而且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對她還是帶著幾分不放心的,所以,她又怎麽能在他的墓前流淚呢?


    她要讓他知道,她會過得很好,過得很開心,好讓他安心地去投胎轉世,與陌桑再續前緣才好。


    至於她在生顏斐檸的時候傷了身子不能再有身孕的事情,她因為之前中過的毒這輩子都不能再碰她最喜歡喝的酒的事情,還是不要告訴他更好。


    這些年來,韶藍早就習慣了每年都去昭梺山坐一坐,似乎隻有迴到昭梺山,她才能夠想起當初的那個韶藍是什麽樣子。


    尤其是,她還可以與陌桑和少柳一起,說一說當今天下的形勢,說一說她現在的生活。


    而此時,在長安的皇宮之中種著的海棠花,更是與少柳和陌桑墓前的那些,出奇地相似。


    燕歸羽早在五年之前便離開了長安去遊曆天下了,他說他要真正成為一個懸壺濟世的醫者,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醫術。


    玉娘在三年前也已經去世了,她和顏緋塵把她葬在了赫連家的皇墓之中,恢複了她的公主身份。


    紫翡與赤玄成了親,此時已經有了兩個孩子。


    綠蘿成為了歡憂閣的閣主,統管天下情報,手法一如當年的燕飛,隻是,她的手腕上始終都綁著那條紅線,從來不曾摘下過。


    紅袖和翠晗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早就被韶藍摘下了她們暗衛的身份出宮嫁人了。


    巫堯成為了雲齊的國師,雖然這個國師有些不稱職,每天除了研究蠱術巫術之外什麽都不做,至今未娶也不著急,顏緋塵和她都是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殷寒初和晏青成了朝堂上的宿敵,兩人總是政見不合,每次上朝的時候爭論個不停,但是下了朝卻又經常一起去喝茶,關係倒是很好。


    陸簡娶了林澄筱,兩人日日訓練著雲齊的軍隊,一批又一批的玄伽軍被他們訓練出來送到了邊關。


    扣扣他們都已經長大了,逐漸開始能夠獨當一麵了,她和顏緋塵都已經決定要在扣扣二十歲的時候直接把皇位傳給他,然後他們便也離開長安,去其他的地方看一看。


    就在前段時間,扣扣遇上了一個讓他動心的女孩,此時正在想盡一切辦法去追她,不過那女孩還沒有同意。她和顏緋塵看戲看得正歡快。


    卿瑗始終都守在平城宋雲洲的墓前,她這幾年去看的時候經常會見到當年赫連鑠身邊的那個季舒玄,似乎是想要幫著卿瑗走出這份無法舍棄的苦痛。


    可是卿瑗卻是始終都沒有接受,甚至還把季舒玄趕了出去,然而季舒玄也是個厚臉皮的,竟然在卿瑗守墓而住的屋子旁邊又自己建起了一間草屋,開始與他比鄰而居了。


    不過韶藍卻知道,卿瑗這輩子怕是都不可能接受他的,不為別的,隻因為早在宋雲洲下葬的時候,他便燒掉了自己的那根紅線,這輩子,他不會再接受任何人了。


    而扶衣,因為雲齊這些年的越發強大,她在高昌的日子過得好了許多。


    可是,當初與阿穆爾之間產生的隔閡,卻不是那麽容易消除的。


    兩人雖然還是隻有彼此,但是在高昌國力漸弱的情況下,兩人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如今竟是已經到了貌合神離的地步。


    韶藍寫信讓扶衣迴來,可是扶衣卻是根本不打算再踏入中原一步了。


    她說,她早已經是高昌人,盡管曾經確實做了一些對不起高昌的事情,比如幫他們削弱高昌的實力等,她也是依舊不會選擇迴來。


    她與阿穆爾,是注定了要彼此糾纏一世的,他手腕上是她的紅線,早已經解不開了,她又何必非要解開呢?


    而且,阿穆爾也絕對不會讓她迴來的。


    就這樣糾纏一輩子吧,雖然他們之間再也不可能迴到原來的親密無間,沒有絲毫隔閡,但是至少,他們永遠都會在對方身邊。


    要開心,便一起開心;要痛苦,便一起痛苦。


    韶藍沒想到,在韶門七使之中最為柔弱的扶衣,最後竟然也是做到了如此這般。


    如今,韶門七使之中,隻剩下了扶衣與卿瑗兩人,可是這兩人,都是不能如她當年想象中的那般得到自己的幸福的,韶藍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自己的原因,但是她卻明白,如今的 他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是無論如何都隻能就這麽走下去了。


    她不想阻止,也無法再阻止。


    “娘親,娘親……”


    顏斐檸被顏緋塵抱在懷中,向著她的方向而來。


    “無憂。”


    韶藍接過朝著她伸手的顏斐檸,抱著她去夠那些海棠花。


    這孩子許是與她一般從小就喜歡海棠,每次來到這個院子總是要看上許久。


    顏緋塵就站在她身邊,身後還帶著三個高矮不同的男子,氣質雖然不盡相似,但是容貌之間,卻總是有著相像的地方。


    齊齊地喚她為娘親。


    韶藍突然發現,原來此時,海棠花葉已深,人生聚散匆匆,白發竟已生。


    但能有此結局,也算是沒有什麽遺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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