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城與闕城比起來,也算不得大,兩座城池都是屬於青玄邊境的城池,螢城更是離塞外更近了幾分,自然便成了高昌攻打青玄的首選。


    不過阿穆爾誌不在中原,在一統了草原上的所有國家和部落之後,就打算好好待在草原上的,要不是當初接受了雲齊的幫助,也不會進攻青玄。


    但是阿穆爾不想在中原的勢力之中插一手,並不代表其他人不想。


    高昌國內早已有了想要讓阿穆爾派兵出征,趁著中原各國大亂的時候插一腳,說不定便能夠入主中原。


    隻是阿穆爾一向都看得清楚,不要說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真的在這鷸蚌相爭之中漁翁得利,就算是他們真的得了利,也是不可能鬥得過雲齊的。


    顏緋塵和竺寧都是他接觸過的人,以阿穆爾那較為簡單的心思,當真是看不出這兩人心中謀算的都是些什麽,就算是他們有些時候會給他來信讓他幫忙做些事情,他都不太明白他們那麽做的目的,很多時候都是在完成了之後才明白他們的打算的。


    尤其是,與他們最經常接觸的,還不是顏緋塵和竺寧,而是扶衣的大哥少柳,他可是聽他說,顏緋塵和竺寧的謀算隻能從來都是比他要強,雲齊國內也有很多與他這般聰明的人。


    阿穆爾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卻是中原的人一個比一個狡猾,而且他的母親也跟他分析過,以雲齊的本事,待他們平定天下之中,若是想要踏平草原也是未嚐不可,但是他們既然許給了他兩國百年和平相處的承諾,便是定然會遵守。


    畢竟,真的到了那一日,能夠贏的,定然是在草原上都已經安排了無數暗線的雲齊,而不是隻有戰力,卻並沒有什麽腦子的高昌人。


    這百年之約,也不一定就隻能延長百年,但是卻足夠他們再好好發展一番了。


    阿穆爾一向對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卻能一下子揍翻五個草原大漢的母親十分尊敬,也覺得她說得很是正確,尤其是他們草原人一向重諾,他已經得到了雲齊的幫助,得到了他們很多的好處,便不應該聽了幾人的攛掇便輕易撕毀他們之間的協議。


    所以在雲齊請他們幫忙攻打青玄的時候,阿穆爾並沒有猶豫,而是點齊了兵馬,親自上陣到了青玄。


    不過高昌人雖然兵強馬壯,但是很多時候都玩不過青玄那些詭計多端之人,損失雖然不大,卻也不小,很多人都覺得他是在多此一舉。


    隻不過阿穆爾卻始終都沒有退兵的打算,這樣的聲音便也漸漸消了下去。


    竺寧到螢城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候在城外一臉擔憂的扶衣。


    她如今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但是麵上卻還是與當年沒有太多的變化,隻是竺寧卻是一下子不知該如何與她相處了。


    這麽多年她們基本都是隔著信件交流,高昌與雲齊之間也不是沒有一點利益之爭,她不願讓她夾在中間,因此聯絡她讓她幫他們做事的情況便越發的少了。


    如今的扶衣,雖然還能讓竺寧全然信任,但是卻無法再像當年那般親近了。便是之前希望幫阿穆爾攻城的時候,她也是多與阿穆爾交流,給了他一計,讓他許下承諾之後,便騎馬離開了,並未與扶衣多說些什麽。


    尤其是,在又一個韶門七使為了她而死之後。


    可是此時,明顯便是避不過了,而且,她也是不想要再避下去了。


    竺寧覺得,她或許應該好好和扶衣談一談了,無論是國事,還是家事。


    “扶衣。”


    竺寧與顏緋塵攜手向扶衣所在的方向走去,徑直走到了扶衣麵前。


    扶衣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見兩人都沒有受什麽傷便是放下心來,然後走到竺寧身邊,笑容淺淺地說道:“我便猜到你們會先在螢城落腳修整一番,早已經準備好了。”


    她從小就是最為溫柔細心的那個,竺寧心中驀然酸澀了幾分,直接就拉住了扶衣的手,然後轉頭對著顏緋塵說道:“君歡,你先去房間,我有些話想要與扶衣說說。”


    顏緋塵從見到她的那一刻便知她定然是有心事,雖然他也很想跟好久未見的媳婦溫存一番,但是看著她這明顯有些情緒不對的樣子,便也不打算拒絕她。


    扶衣是韶門七使之一,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倒是也不擔心,此時隻是點點頭,道:“好,那我便先去休息。”


    竺寧亦是點頭,然後便見扶衣很是體貼地讓一個守在她身邊,明顯便是暗衛的人領著顏緋塵過去了。


    而她,則是留在她身邊,保持著那熟悉的溫柔笑意,帶著她走向了另一邊。


    正是扶衣的房間。


    她這次為了留在螢城等著竺寧便沒有像往常一樣隨軍前往闕城,而是打算等竺寧他們離開之中她再趕過去,因此此時的房間之內,倒是隻有她一個人。


    那幾個孩子都沒有帶到這邊人,而是留在了高昌的王宮由他們的祖父母照料,並未曾像扣扣和飛夏一般始終被顏緋塵和竺寧帶在身邊。


    竺寧進屋的時候,並沒有多做打量,直到進入內室,與她相對著坐在了桌子對麵,飲上一杯茶的時候才發現,這房間,竟然與扶衣當年在韶家所住的那間,有些相似。


    扶衣看著她的目光流連之處,便明白她在想什麽,此時也隻是微笑著給她添滿了茶,然後說道:“怎麽樣?這間房間,是不是與我當年的那間有些像?我也是正好看中了這一點,這才選擇了這間房作為自己的房間的,當真是巧合呢。”


    竺寧點點頭,她自然看得出這裏不是刻意布置的,也知道扶衣是不可能在行軍打仗的過程中還會有那個心思布置房間的人,便隻可能原來住在這裏的人所住習慣的地方,倒當真是個巧合了。


    “扶衣,你在高昌,過得如何?”


    竺寧沒有在糾結於這間房間如何,而是直接轉到了她一直以來都想要問,卻始終都沒有問出口的問題上去。


    扶衣的笑容瞬間便淡了下來,但是不過片刻,卻又恢複如常,隻是哪怕是這片刻,又怎麽能夠瞞住竺寧的眼睛?


    “還不錯,你知道的,阿穆爾一直都對我很好。”


    竺寧沒有揭穿她,隻是隨意地點點頭,然後便說起了寒羽的事情來。


    “……事情就是如此,寒羽的墓被我立在了昭梺山下,若是有機會,你或許可以去看看他。扶衣,轉瞬而來,韶門七使,竟是隻剩了四個人了。”


    竺寧沒有再流淚,可是扶衣卻是怔住了,很明顯是暫時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韶門七使不僅僅是對他們幾個人的統稱,更是把他們牽絆到一起最重要的緣分。


    這些年來,即便是他們分隔各地,一年到頭也很難見到一次,卻也總是會想著,若是日後再聚的時候,自己應當送給對方什麽東西,又會說些什麽話的。


    她總是覺得,他們七人,還有少主,總是會在天下平定之後時不時地聚一次的,在長安,在靖安城,在高昌,在昭梺山,都是可能。


    可是卻沒想到,燕飛和初夏會死在了那場戰役之中,而寒羽,又在這個時候徹底地離開了他們。


    似乎,韶門七使,從離開了昭梺山之後,便徹底聚不齊了。


    而竺寧的話,還在繼續。


    “陌桑失去了聽力,再也聽不到人說話,便是醫穀而來的燕歸羽,都沒有任何辦法;卿瑗在後楚親手殺了自己最在乎的人,徹徹底底成了一個合格的將軍;少柳東奔西走,早已算計了太多自己原本不想算計的事情,與陌桑新婚燕爾便再一次分隔兩地。而你,扶衣,你雖然不說,但是我卻並非猜不到,你的日子,在高昌怕是也沒有你說的那般好。”


    扶衣知道自己根本瞞不住她,到底是不再勉強,索性便落下了淚來。


    “說到底,你們會落到這樣的地步,都是因為我,當年韶家大難的時候,你們便已經為我死了一次,而如今,我當真是沒想到,燕飛他們竟然又為了我再死了一次,還是,永遠都不可能迴來的那次。扶衣,我知道你們都想安慰我,告訴我說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可是我卻沒有辦法這麽說服自己。若是我能小心一點,若是我能夠事事都算計好,便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可是,我到底還是已經失去了燕飛、韶七和寒羽,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扶衣安慰的話瞬間頓在了嘴邊,一時間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而竺寧,卻是看著她,神色之間盡是溫柔懷念,扶衣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他們當年無憂的日子來。


    “我不想讓你們再麵臨如燕飛他們一樣的命運,可是卿瑗、少柳和陌桑已經無路可退了,便是我,也沒有什麽辦法,但是扶衣,你還有退路。”


    天色漸晚,窗外的光透進來,照在竺寧和扶衣身上,照在竺寧遞給扶衣的玉牌之上。


    “這,便是你的退路,扶衣,要或者不要,是你的事情,但是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以任何身份請你幫忙,從此以後,便由你自己來決定你自己的命運。”


    扶衣看著她推開門離開的背影,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一瞬間便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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