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你去把火藥的引線點上。”


    卿瑗一身被風雨侵蝕地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鎧甲蒙上了一層灰塵,臉上的一道傷疤讓他本來秀美的容貌添了幾分沙場之人應有的英氣。


    此時的他,目光灼灼,眼中盡是希望的光芒。


    “元清,你的陣法設好了?”


    宋雲洲見他如此吩咐宋一,自然是明白他們終於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滿是風霜的臉上綻出了一抹笑意。


    他的笑容爽朗,帶著在軍中長大的人獨有的開懷和大氣。原本的宋雲洲站在一個不適合自己的位置上,要承受的壓力太大,也沒有能夠撐起一切的能力,眉目之間盡是陰鬱。


    但是如今,在卿瑗的幫助和陪同之下,這一場與樓國的大戰之中,幾人出其不意,連連勝了三場。


    後來,卿瑗更是獻計帶著幾人深入敵營,斬下樓國大將的人頭,大大打擊了樓國的士氣。


    隻是,樓國在上一次與荊國的大戰之中傷了元氣,這一次本就是傾全國之力而來,不能贏,國必然會破。


    再加上哀兵必勝這一點,後麵那些人竟是真的不要命了一般。


    後楚處在三國中間,麵積不大,地位卻十分重要。


    盡管後楚的皇帝沒有什麽野心,但是至少也要保得自己國家的百姓安寧。


    宋翊手下的東路軍,更是把百姓的安寧放在了最為重要的位置上,猶如當年的,永安軍。


    在樓國不要命的打法之下,宋翊也有些有心無力。


    卿瑗本不是後楚人,也不是樓國人,可是他現在是東路軍的人,無論心中覺得樓國如何,後楚如何,他都應該想盡辦法讓東路軍贏了這次的戰爭才行。


    所以,在上次大膽地闖入敵營之後,卿瑗說服了宋雲洲來到了樓國駐紮之地距離較近的山上,開始布置陣法。


    在這山上待了整整三天,卿瑗才終於布置好了最適合與不多的火藥同用的陣法。


    現在,便隻剩下最後一步了。


    宋一聽了他的話去點引線了,卿瑗笑著對宋雲洲點了點頭:“少將軍,你放心,這次,定然能把樓國的人打迴去!”


    宋雲洲聽他這麽說,更是直接“哈哈”大笑,拍了一下卿瑗的肩膀:“元清,若當真如你所說,我定然會在論功行賞之際記上你一筆,怎麽都得給你討來一個將軍的位置才行!”


    軍中的人本來就沒有什麽太多的心思,特別是在後楚的東路軍中,卿瑗也不跟他客氣,亦是笑得開懷:“那就要多謝少將軍幫我說話了。”


    兩人這邊正說著,宋一那邊卻是已經點燃了引線,陣法啟動,一時間,樓國的大軍就已經自亂了陣腳。


    宋雲洲早就在宋一去點燃引線之前便釋放了信號彈,此刻宋翊早已帶著人突如其來地攻入了樓國的大帳之中,一時之間,喊殺之聲不絕。


    卿瑗站在山上看著眼前的一切,感覺到宋雲洲和其他人的興奮,他的心中卻是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始終都記得,他並不是這兩個國家的人,他名為卿瑗,不是元清,是少主派來拿下後楚兵力的人。


    不,不僅僅是後楚的兵力,還有一些別的東西,隻不過現在的他還接觸不到罷了。


    卿瑗在來到後楚之前從來都沒有上過戰場,即便是他在學習排兵布陣的時候,也不過是與其他人進行幾番切磋罷了,真正上了戰場,殺了第一個人之後,他才明白,戰場,真的不是那幾番切磋可以相比的。


    他不是沒殺過人的,身為韶門七使之一,手中怎麽可能沒有一條人命?


    但是在戰場殺人,和之前的,卻是截然不同。


    他記得,少主曾經把永安將軍在的手劄給他看過,那裏麵記錄了永安將軍第一次上戰場以及日後成為四國第一女將的心中所想。


    永安將軍的一生就是一個傳奇,以女子之身踏上四國爭鬥的舞台,戰場之上,一柄長槍,便令他人聞聲喪膽。更是建立起了不輸於聶家軍的永安軍,護了宋國百年平安。


    但是就是這麽一個傳奇人物,在她的手劄之中,卻並不是所謂的兵法陣法,不是所謂的成功原因所在。


    而盡是,隻有她一人知道的苦楚。


    卿瑗始終都記得,手劄上說的那段話:


    “我從來都不喜歡習武,不喜歡打仗,不喜歡殺人。我隻想好好活著,與我的父兄一起,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必須要遵循的祖先遺訓,沒有聶家世代將星的預言,沒有座上龍椅對聶家的猜忌,沒有各國對聶家的忌憚。更沒有,宋國百姓對聶家的期待。


    我還想成為那個父兄捧在手上的小姑娘,每天什麽都不用想,隻需要想著幫大哥找一個大嫂迴來,再帶著二嫂生下的小侄子去玩,或者欺負欺負那個一直欺負著我的三哥。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間毀了。五年之後,我重新迴到岐陵,看到連駐紮在此的軍隊軍旗上消失不見的聶字之後,我就知道,永遠都迴不去了。


    我成了除我那個小侄子之外還活著的聶家人,成為了新的將星,承擔起了原本不應該承擔的一切。我殺了無數的人,無數,本應該是無辜的人,隻因為,他們不是宋國人。看著沾滿鮮血的雙手,我就知道,接下來的一生,我都隻能在戰場上度過,隻能前進,不能離開了。”


    卿瑗記得,當時少主在看到這段話的時候,那一聲長長的歎息。


    現在,他終於懂得了這段話背後的心酸與無奈,但是那代價,卻是有些太大了。


    山下的喊殺之聲漸漸消退,卿瑗想起少柳前段時日寄過來的信,心下安穩。


    他們比之永安將軍幸運的一點,就是他們至少還有彼此的陪伴,能夠為了一個目標始終努力著,若是有一天,真的承擔不了的時候,還會有其他人站在你身後,告訴你,你隨時可以迴頭。


    而不像永安將軍那樣,永遠,都不可能迴頭了。


    少主,卿瑗長大了,日後,必然會送你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讓你永遠不會被人看輕。


    握了握雙手,卿瑗在宋雲洲看過來的時候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跟著他,走下了這座待了整整三天的山。


    還有三個月了,他還需要更努力點才行。總要做出點什麽事情,來給他們的小少主送上一份出生禮物才行啊。


    這麽想著,卿瑗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眸中光華,堪比日月。


    後楚與樓國的這一場大戰,以樓國的全麵慘敗告終。


    不僅是一員大將被人在營帳之中斬下了人頭,最後更是幾近全軍覆沒。


    樓國經此一役,本就傷了的元氣再也沒有複蘇的可能。再加上周圍各國的虎視眈眈,幾乎就要被瓜分殆盡。


    但是不知為何,樓國背後仿佛有人相助一般,愣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在夾縫中生存了下來。


    “樓國背後的人,是孟家。”


    少柳看完歡憂閣遞上來的情報,再加上卿瑗傳過來的信之後,在手中折扇上輕敲了兩下,定下了這麽一個結論。


    “孟家是第二大隱世家族,我們毀了他們一個斯瀟園,但是他們在這片大陸上的勢力卻仍然不容小覷。不過,我還是很懷疑,他們一直護著一個樓國,有什麽好處不成?”


    燕飛聰明才智隻比少柳差那麽一點,不過他整理情報的才能卻無人可比。若不是他接手之後整理的這些情報,少柳還不可能這麽快就看出樓國背後有孟家的手筆。


    “我記得,孟家這一代的家主,有個嫡女嫁給了宋昭明?”


    燕飛點點頭,嗤笑一聲:“對,就是那個孟家家主最為寵愛的孟瀟瀟,孟三小姐。在韶錦嫁給宋昭明之前,她就孤身一人去了青玄,與宋昭明行了夫妻之禮,後來就算知道他還要娶個正妃也毫不在意,甘願以側妃的身份待在他身邊。聽說現在與韶錦鬥得特別開心。”


    他故意在“特別開心”四個字上加重了讀音,極盡嘲諷之意。


    少柳笑了笑:“管她們鬥得怎麽樣呢。要知道,孟家,與我們韶家可不一樣。孟瀟瀟那個女人,連韶錦都比她強上幾百倍,更不必說少主了。”


    燕飛自然也這麽覺得,要知道,孟家與韶家的差距,至少得有三個東夷國吧。


    而且他們還奉行著男人掌權,女人隻能用來傳宗接代這樣的思想。後院三妻四妾的不在少數,那個孟瀟瀟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再怎麽受寵,也是不可能如少主一樣的。


    況且,嫁給宋昭明的事情,雖然有她自己的意思在,但是更多的,估計還是孟家的意思。


    這樣的話,孟家幫著樓國就好解釋了。


    畢竟,蘇錦可是一直力保樓國的一派,隻要她說服了宋昭明,那麽宋昭明讓孟家出點力,自然輕鬆得很。


    可是,蘇錦為什麽一直都要保著樓國呢?


    燕飛正想著這個問題,突然感覺門外有人走過,眼神一凜,便追了出去。


    少柳看著燕飛追出去的背影,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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