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桃紅色信紙落入火盆中,一瞬間便化成了灰燼。


    蘇錦看著那寸寸成灰的信,心中湧上一股鋪天蓋地的疲憊之意。


    那信紙寫的,不是別的,正是宋昭明納妾之事。


    飄雪,很美的一個名字啊。


    楓瑟站在她身後,心中也對七皇子在成親前便納了那麽多妾頗有微詞,但是她也沒有辦法,畢竟七皇子所納的妾都是於他來說比較有用的。


    若是無用之人,他才不會在意。


    “姑娘……”


    楓瑟想要勸勸自家小姐,但是開了口之後,又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我無事,不過想先歇會兒而已。對了,楓瑟,可有燕歸羽的消息了?”


    “已經有了,他前些日子應是在長安。後來聽說了平州雪災一事,便先行趕去平州了。我們的人應該不日便能把他抓過來。”


    總算有一個好消息,蘇錦揉了揉有些疼的頭,才繼續吩咐道:“盡快讓燕歸羽過來。不過別用太強硬的手段,他那個人吃軟不吃硬。”


    楓瑟點點頭,應了下來。


    “沈寅的身體如何了?”


    蘇錦本是在閉目養神,提到沈寅的時候便睜開了雙眼。


    “還在吊著命,不過姑娘放心,定是能堅持到燕歸羽到的時候。”


    蘇錦沒有迴應,半晌後,方才開口:“給他服一枚玄機丹吧。”


    聽到她的話,楓瑟有些吃驚,他們手中的玄機丹一共也沒有多少,竟然要用在沈寅這個廢物帝王身上?


    不過楓瑟一向是不敢違背蘇錦的命令的,也隻能應了聲:“是。”


    蘇錦何嚐不知道她的想法,但她可懶得像韶藍那樣在誰有不同意見的時候都要聽一聽,當即便揮揮手,讓楓瑟下去了。


    知道她要休息,也沒人敢打擾她,都隨著楓瑟守在了門外,蘇錦一個人躺在床上,本是想要睡個午覺,卻始終未曾睡著。


    不自覺地,便又想起了上輩子的事。


    上輩子她因為是韶藍的“影”,知道了很多他人不知的事情,其中就包括這天燼國的短命帝王沈寅之事。


    沈寅自小身體不好,被攝政王沈遠照推上了皇位之後更是戰戰兢兢,不到二十歲就去了。


    之後沈遠照把控天燼國大權,拿著沈寅留下的詔書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一時之間,天燼國得到了更加快速的發展。


    原本蘇錦並不在乎這些,可是現在她要輔佐的人是宋昭明,也就說明她是青玄國那邊的,自然是不希望天燼國這麽發展下去的。


    她想過很多辦法,安插人手、控製生意等等,但都沒能給天燼國帶來太大的影響,最後她才突然間想起上一世韶藍對這位早夭的年輕帝王的評價:“臥薪嚐膽雖好,但是他卻沒有能等到那一天的身體。”


    沈寅,這個看上去懦弱無比的人,其實反倒是能和沈遠照相抗衡之人。


    隻要沈寅不早死,她再在其中攪得更亂一點,這天燼國也必然會亂起來。


    畢竟,一個是正統的帝王,一個是手掌大權的攝政王,兩者都是有人支持的,這兩人的奪權之爭進行得越久,對他們便越有利。


    所以,蘇錦才會選擇趕來天燼,就是為了及時保下沈寅的一條命來。


    燕歸羽是她前世無意中知道的醫穀這一代入世之人,若說有誰能夠救下沈寅,非他莫屬。


    不過燕歸羽這人脾氣怪得很,若是有人逼他,他哪怕是死都不會救。


    她原來也不想對他相逼,可是時間就快來不及了,她不能讓自己的一番布置盡付東流啊。


    不過,她手中自然有著能讓燕歸羽乖乖救人的法子,醫穀,也不是難找的。


    想到這兒,蘇錦不知為何更加疲憊了。


    她步步謀劃,處處小心,為的,不就是把宋昭明推到那個位置上嗎?


    可是,推到那個位置上之後呢?


    以他們之間這樣互相利用的關係,縱使最後成功了,兩人之間,也隻能活一個吧。


    這一輩子,究竟何時才是結束呢?


    前世今生的記憶中,她一直是愛著這個男人的,可是同時,她也是恨他的。恨他對她無意,恨他心狠手辣,恨他讓自己前世背上罵名。


    可是若是真到了他們兩個需要拔劍相向的那一日,她能不能下得去手呢?


    蘇錦此時並不知道。


    也不知道,在迴到青玄正式嫁給他之後,麵對那滿府的侍妾側室時,她又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不過蘇錦知道,宋昭明是她的劫,是她前世今生都逃不過去的劫。


    浮生萬千,人世飄搖,誰知相遇之後,是緣是孽?


    飄雪啊。


    緩緩念著這兩個字,蘇錦終於入眠。不過那不安穩的夢中,又有著怎樣的景象,卻是無人可知了。


    薛策獨自一人坐在玲瓏樓的雅間之中,慢慢地品著傳聞中的清棠酒,神色間盡是慵懶隨意。


    “你倒是清閑。”


    巫堯一身寒霜地入門,看到薛策那自在的樣子便不由諷刺了一句。


    薛策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確定是誰打擾了他飲酒,看清楚之後,方才放下酒杯,打開腰間的流火扇,靠在椅子上十分風騷地扇了扇,然後對著巫堯挑了挑眉:“你來何事?”


    這欠揍的樣子,真是讓巫堯都有些忍不住了。


    不過想到兩者武力值的差距,還是收起了這個心思。


    “我倒是沒事,不過你的紅顏知己找上門來了而已。”


    薛策正扇著扇子的手猛地一頓,臉上還是那副慵懶的樣子,可是眼中卻透出幾抹緊張:“什麽紅顏知己,別亂說。我可還要娶媳婦呢!”


    巫堯挑挑眉:“娶媳婦?就你這樣的,真能娶到媳婦?怕是人家看到你那些紅顏知己就自動退了吧。”


    薛策猛地把扇子闔上,似乎也轉過了彎來,若是他那些“紅顏知己”真找上門不走了的話,他也不可能安穩地坐在這兒諷刺他了。


    這麽一想,心裏安穩多了,眼中的緊張散去,倒是反諷了迴去:“再怎麽樣,也比你這麽多年不跟女子接觸得強!”


    薛策這話還真是直接戳到了巫堯的痛處,要說他們這幾個顏緋塵的心腹吧,沒有什麽不好的,唯獨一點,常年娶不上媳婦。


    薛策這家夥是紅顏知己太多,不想娶。


    殷寒初是覺得那些女子都太蠢了,娶完之後怕給他惹事。


    陸簡更不用說,這家夥常年呆在軍營裏,連個女人都見不到,不成為斷袖就不錯了。


    齊銘嘛,是因為從小便看上了一個挺難娶到的人,如今正在努力,這麽看來,他或許會成為他們中第一個成親的也說不定。


    至於他,他天天研究蠱術、火藥什麽的,原本還差點娶到妻子,不過人家姑娘一看到他房子裏突然爬出來好幾條蟲子,直接就給退親了。他甚至還沒見到那姑娘一眼呢。


    唉,說多了真是心累啊。


    “薛策,你信不信我讓你那些紅顏知己全都來這兒堵你?”


    薛策怎麽可能不信呢?巫堯又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兒了。


    “你可別,行了,讓我幹什麽就直說,何必非得提起這種事兒來?”


    他那些紅顏知己,哪裏算是紅顏知己啊,不過是當初他不會收斂氣勢的時候被他的媚術給迷了眼的人罷了,他想要解釋解釋,可是那幫人全是鳳繚國的啊,鳳繚國的女人那可是看上了就要搶迴去的。


    特別是他這種沒有背景、沒有身份的!


    他師傅當年真是坑死他了,帶他去哪兒療傷不好,偏偏去鳳繚國,弄得他惹來這麽多爛桃花。


    巫堯也知道他的悲慘心情,也沒有繼續諷刺他,直接便把要找他辦的事給提了出來:“王爺的意思,是讓你去一趟青玄國,查一下青玄七皇子宋昭明。”


    提到宋昭明,薛策收起了平時慵懶的樣子:“怎麽了?又出什麽幺蛾子了?沒事讓我去青玄幹什麽?”


    巫堯搖搖頭,還是把餘飄雪的事情說了出來。


    可是薛策卻覺得不對:“他不是為了一個餘飄雪就會把我派去的人,這其中,定然有隱情。”


    巫堯也猜到了薛策說的這些,可是顏緋塵沒告訴他們具體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薛策解釋,隻能拍拍他的肩膀:“反正,你就什麽都查查吧,特別是查查那些暗夜查不出來的東西。實在不行,你算一算?”


    薛策聽他這麽說,一扇子就敲了過去,要不是巫堯躲得及時,怕是真的會被流火扇敲在了頭上。


    “算了,隨便你怎麽查吧,王爺可說了,即日啟程,你最好動作快點。我先迴去了。”


    薛策沒有理他:“滾滾滾,每次看到你都沒好事。”


    巫堯還真的應聲走了。


    徒留下薛策一個人在想著顏緋塵的目的,半晌之後突然靈光一閃,瞬間就恍然大悟了。


    唇邊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意:“恐怕,要查的,不僅是宋昭明吧。”


    正自言自語著,薛策的手心突然一陣刺痛,猛地低頭,就見那隱隱約約的紅線更明顯了幾分。


    薛策苦笑一聲,隻微微歎了一句:“浮生劫啊。誰是渡我之人呢?”


    可惜,沒有人能迴答他這個問題。


    清棠酒還剩下半杯,泛著淡淡的酒香,讓人沉醉,卻又格外清醒。


    薛策看著剩下的清棠酒,歎了口氣,收起手,轉身便出了門。


    “也罷,無人可渡也好,至少,無人可傷。”


    隻是,當真無人可傷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後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辭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辭墨並收藏權後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