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安神香已經燒光,一個宮女輕手輕腳地收起剩下香灰,換上新的。不多時,毓秀宮內又一次飄起了嫋嫋的煙霧。


    “阿時,把安神香熄了吧。”


    一個慵懶的聲音從重重帳內傳出,那手中還拿著剩下的安神香的宮女聞聲愣了一下,然後便快速地把剛剛點上的安神香給熄了。


    “娘娘,您不再休息一會兒了?”


    “不了,服侍本宮起來吧。”


    那名為阿時的宮女聞言直接把手中的東西交給身後跟著的人,快步走到床邊,把重重紗帳掀起,行了一禮:“娘娘,可要傳人?”


    “嗯。”


    阿時對著剛剛跟在她身後的宮女使了一個眼色,那宮女會意,不出片刻,便有兩隊宮女魚貫而入,幾人捧著衣服,幾人捧著首飾,還有幾人,直接上前服侍。


    穀悠瀾看著眼前的這些人,目光突然落到了一個有些眼生的小丫頭身上。


    揮手製止了阿時等人的動作,把那個正在給她整理裙擺的小丫頭給叫了起來。


    那小丫頭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看樣子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宮裏服侍,有些緊張,見穀悠瀾喚她,不敢耽擱,急急走到穀悠瀾麵前跪了下來:“參加娘娘。”


    穀悠瀾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叫什麽?原來是在哪裏做事的?本宮為何從未曾見過你?”


    那小丫頭見她一連問了這麽多問題,明顯是在懷疑自己,頭一下子低得更低了:“奴婢名喚芙蕖,原來是在慧貴嬪宮中做灑掃的,後來因為那件事,迴到了內務府,前段日子便被派來了毓秀宮。”


    穀悠瀾聽見她說起慧貴嬪,心中冷哼了一聲,倒是沒想到,竟然是那個女人原來的宮人。不過想到當初那段恩怨,雖說慧貴嬪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她還是有幾分不舒服。


    芙蕖因為她久久不言,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這宮裏誰不知道蘭妃娘娘與原來受寵的慧貴嬪不合?陛下當年寵愛慧貴嬪的時候可是沒人敢觸之鋒芒的,卻沒想到當時還是一個貴人的蘭妃娘竟是直接在禦花園與慧貴嬪針鋒相對上了,當然,大家更沒想到的是,蘭妃娘娘不僅沒有受到懲罰,反而成了皇上的新寵。


    之後,慧貴嬪被蘭妃娘娘鬥得徹底失寵,還連命都丟了。誰不在背地裏感歎一下帝心難測?


    隻不過,在這樣的皇宮裏,能夠安穩地活著已是不易,那樣無上的寵愛,縱使有人肖想,在蘭妃娘娘的盛威之下也隻能憋在心裏了。


    更別說,芙蕖這麽一個姿色普通的小丫頭了。


    穀悠瀾心中不知想到什麽,在阿時想要上前嗬斥芙蕖的時候攔了下來:“芙蕖是吧?你去針線房吧,以後別出現在本宮麵前了。”


    芙蕖本來一直在害怕她因為慧貴嬪的緣故遷怒自己,聽到她這麽說,便放下了心來。況且去針線房也沒有什麽不好,這蘭妃娘娘是出了名的難伺候,在她近前的幾位,可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這麽想著,芙蕖便直接行了個大禮,磕頭謝恩:“多謝娘娘。”


    穀悠瀾沒有再看她:“下去吧。”


    芙蕖又行了一個大禮,這才退下。


    立在一旁把這些全都看到了的阿時幫著穀悠瀾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後便出聲問道:“娘娘,那芙蕖絕對有問題,您為何還要留著她?”


    穀悠瀾瞥了她一眼,眼中盡是傲然之色:“她就算是有問題,又能在毓秀宮中翻出什麽浪花?不過小小一個二等宮女而已,阿時,你何時這般謹慎了?”


    阿時聽到這話,也是笑了出來:“娘娘說的是,如今這後宮裏,早已是娘娘的天下,何須像最初那般處處小心?是阿時想左了。”


    身上的百蝶流紋裙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起點點光芒,映在穀悠瀾的臉上,竟是給穀悠瀾那清麗無雙的姿容平添了幾分嫵媚之感。


    紅唇微啟,仿佛墮入妖魔的仙子:“後宮如何,又與我有幾分相關?”


    阿時看著穀悠瀾眼眸中毫不掩飾的野心,微微低下了頭,並不多言。


    對於盛寵一時的蘭妃來說,她最應該關心的便是這後宮形勢。然而,除了最初向上爬的那段時間,封妃之後,這位金貴的娘娘確實是連後宮裏上位了哪些妃嬪都不知道。


    她也不需要知道,畢竟,隻要她的那張臉不毀了,這盛寵,便絕不會斷。


    隻是,很明顯,這位娘娘要的,絕不隻是盛寵而已。


    良久,穀悠瀾方才開口:“對了,那位昭和公主,最近怎樣?”


    阿時正在幫著穀悠瀾簪她最喜歡的紅雪含芳簪,聽見這話的時候,手中動作一頓,然後瞬間便擺出了一副與平時相同的樣子來:“聽說昭和公主的病是差不多好了,荊國派來的使節明日也便到了。三日後,估計就是接風宴了。”


    “陛下要在接風宴上給昭和公主賜婚?還是這兩天?”


    紅雪含芳簪映著烏黑的頭發,襯得穀悠瀾又豔麗了幾分,阿時收迴手,拿出幾副耳環讓她挑選,同時迴答道:“娘娘說笑了,賜婚這事,本就早應該決定下來的。好像陛下已經有了打算,應該就在這兩天了。總不能等人家參加婚禮的使節都到了,這成婚對象還沒決定呢吧。”


    穀悠瀾隨手指了一對兒耳環,阿時就要幫她帶上,穀悠瀾卻是揮了揮手,讓阿時退後,自己拿了起來,一邊戴一邊問著:“可有消息,是誰了?”


    阿時恭敬退後,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什麽,聲音卻是一如既往:“剛傳來的消息,好像是,靖安王。”


    手中耳環滑落,穀悠瀾猛地站起身:“你再說一遍,是誰?”


    阿時和其他幾個服侍的宮女“砰”地一聲跪倒在地,阿時的聲音有些顫抖,卻依舊是萬分篤定:“是靖安王。”


    穀悠瀾知道,阿時絕對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有所虛言,見她如此肯定,怕是已經無法轉圜。一下子便攥緊了雙拳,揮袖把桌上的東西都揮到了地上,直直坐到了椅子上。低聲喃喃:“怎麽,會是他呢?”


    地上,碎了一地的首飾,卻是不知,這同時,又有誰的妄想,片片碎盡。


    荊國驛站。


    竺寧端著自己端莊賢淑的表情,笑得臉都有些麻了,好不容易把那個來跟她商量婚事的天子近臣承恩公柳溯給送走。才迴房,不過一個轉身,便見到了那位在柳溯口中“舉世無雙、風姿卓越、長安城貴女眼中的佳婿人選”靖安王,當即便把笑容給收了起來。


    顏緋塵本來都做好了她要發火的準備了,結果竺寧隻是看了他一眼,就施施然開始脫衣服。一下子讓他不知該怎麽辦了。


    “咳咳,竺寧,你這是作甚?”


    這次是真的臉和耳朵一起紅了,竺寧卻是恍若未聞,自顧自地脫下了外麵套著的宮裝,換上了一身比較輕便的外衣。


    起初顏緋塵隻顧著臉紅了,在她換上外衣之後才反應過來:“你這是要出去?”


    竺寧一邊給自己束發,一邊迴答他:“不然呢?別告訴我你沒辦法帶我出去。”


    長發束在身後,竺寧又從妝奩中拿出一堆不知是什麽的東西開始在臉上塗塗抹抹,顏緋塵還沒來得及迴答她,就發現眼前的人變了個模樣。


    “你這是要去哪兒?還要易容?”


    竺寧沒迴答他的話,而是直接拿著那些東西走到他麵前,顏緋塵本來是想要拒絕的,可是竺寧的眼神太過嚴肅,好像她要做什麽大事一樣,顏緋塵愣了一下,待他迴神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他自己也變了一張臉了。


    “現在長安城裏多少人盯著這驛站呢,雖然你在驛站裏麵安排了人,不怕那些人知道你來這裏,但是我們若是在這個檔口一起出去,定是會引起注意。我這易容術,是最簡單的一種了,等事情辦完,你迴去後直接洗掉就行。”


    顏緋塵也知道她說的問題,他自然可以安然無恙地帶她出去,隻是他今天來這兒,可不是為了這個。


    “柳溯所說的事情,你答應了沒有?”


    竺寧聽到他的話,直直地盯了他一會兒,見他耳朵又紅了,這才笑了一聲:“怎麽,你是怕我不答應嗎?柳溯可是說,我們兩個婚事的國書都在送往荊國的路上了,還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我還有不答應的理由嗎?”


    他們兩個,包括這長安城中關注著這件事的所有人都知道,柳溯的到來,其實不過是通知她一下罷了。不過因為她畢竟是荊國的公主,不是東夷的女子,所以皇帝不能以一旨賜婚來敷衍,而是裝模做樣地跟她商量一番結親的人選。畢竟,誰都想要個麵上的平靜不是嗎?


    說白了,竺寧其實就是荊國送來的棄子,本來還想著直接送到後宮裏,沒準得寵了之後還能讓荊國得點好處,但是因為蘭妃的存在,竺寧沒能進宮。


    荊國雖然不如東夷,但是這兩年也不能太過看輕,所以皇上才起了要把她賜給幾個皇子做正妃的心思。


    隻是後來,有了顏緋塵在裏麵做的事情,這婚事,自然是落不到那些皇子頭上了。


    在荊國人看來,顏緋塵不過一個外姓王,素無野心,也不會給荊國帶來什麽助力,卻又偏偏被東夷皇極力寵愛,他們也沒什麽理由和本事反對。所以對於荊國來說,竺寧這步棋,算是徹底廢了。


    隻是,究竟廢與不廢,尚未可知。


    顏緋塵還想說什麽,可是竺寧顯然十分著急,隻說了一個地方,便盯著顏緋塵不動了。


    顏緋塵無奈,決定以後再問他心中的問題,當下便帶著竺寧離開了驛站。


    而此刻,在宮中收到確切消息的穀悠瀾,卻是神色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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