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有過宿醉的經驗,此時裝起來方才得心應手,看著端著一碗醒酒湯一大早就來給自己找不自在的杜立,陳豐是一陣的無語。


    “子言,我有一事不知當不當問。”


    “我說不能你便不問?”杜立亦不知兩人何曾熟悉到如此程度,陳豐甫一開口,他便已知不妙。


    “非也。”揉著腦袋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


    杜立聳了聳肩,就知道會是如此。


    “你家中可有適齡的姑娘?”


    “意欲何為?”他杜家當然有妹妹,但是看陳豐的樣子,分明就是不安好心,盡管兩人相交甚篤,但也不能在陳豐前途未明之時將妹妹推向火坑不是?


    “丫頭!”似是知道杜立想些什麽,陳豐挑了挑眉,做出一副風流浪子模樣,沒好氣的對杜立說道,“一大早的竟勞煩郎君來給某送醒酒湯?”


    這會兒,杜立算是明白陳豐意欲何為了,就差明白相告了,“你家沒有丫頭嗎?一大早的竟讓你一個大男人來送醒酒湯”,若非看在兩人尚有幾分交情的份上,恐怕陳豐亦能說出有礙觀瞻之類。


    “秦王傳召,叔父見你昨夜宿醉,便命我前來,莫要讓你秦王麵前失了儀。”見陳豐滿臉不滿,杜立迅速解釋。


    “傳召?這麽早傳召?”


    杜立聞言無奈推開門,陽光直直的打在陳豐臉上,陳豐用手擋住倏然爬上眼角的光,“已經這個時候了。”原來已過巳時。


    “今日秦王入宮了?”飲盡辛辣的醒酒湯,用小廝送進來的臉帕淨了麵,取楊柳枝蘸取細鹽揩齒之後才坐在杜立的對麵問道。


    “並未。”


    “錢將軍出事了?”陳豐又問。


    “叔父讚你聰穎,我本還不服氣,如今算是服氣了。”言外之意便是陳豐猜中了。


    陳豐暗笑,他哪裏是猜中了,此計分明出自於他,隻是未料,秦王的手段當真迅速,昨日裏方才定下的計謀,不過一日不足,竟已達成。


    “此事,怕是宮中那位也還未知,秦王宣召應是商討此事。”


    據說作亂者是太子的人,確切說是太子派去截殺秦王的人,昨日一早,天子手敕令左武衛將軍和靈州都督楊師道率軍平叛,太子已下令召迴伏擊之人,不料傳令人被秦王的人截殺,苦守長安城外的東宮衛隊長林兵並不知曉其中變故,在沒有接到最新命令之時,按照原定計劃在秦王所部停軍休息之時伺機對秦王出手,將其斬殺。


    乘坐杜府的馬車,陳豐閉目思索。


    昨日,秦王入宮麵聖,告發了太子李建成先招募各地勇士組建東宮衛隊,人數已至兩千餘人,號稱長林兵,後從邊疆燕王李藝處調遣幽州突騎三百人暗中補充至長林兵以增強長林兵的戰力。


    邊將結交儲君,輕者可言私交甚篤,重者便是居心叵測意圖謀反。


    兩個兒子均在李淵掌控之下,又有竇皇後的情分在,此事尚可就此作罷。但若是太子用長林兵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天子焉能不震怒?


    陳豐恍然間,似是已經看到了天子震怒的情形,平叛大軍剛出長安就遇刺,幕後之人乃當朝太子,此事若是傳講出去,怕是要舉國震驚了。


    縱算唐王此次並不計較,但對這個兒子的信任也會大打折扣,長此以往,帝王本就多疑,對於太子焉能重用?


    陳豐有種預感,這一次想要搬倒太子,可能性並不大。索性他也並未打算一蹴而就,今日方二月初四,距離曆史上玄武門之變尚有整整四月。


    “先生認為,此事應當如何?”


    “為今之計,還請大王置身事外,靜觀其變。”陳豐直言,若當今並無罷黜太子之意,進宮麵聖,天子麵前難免會留下咄咄逼人、急於上位的印象,對兄長亦不恭順,對秦王而言,並非善念。


    而秦王不說,天子麵前亦有言官,縱是言官亦不說,天子心裏也已然知曉,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下就會深深紮根,不知覺間便毒入骨髓甚難拔除。


    “請大王遞上折子,稱病不朝。”陳豐拱手恭敬說道。


    李世民麵上本是不虞,聽著陳豐的解釋,又覺有理,便問道,“杜大人認為如何?”


    杜如晦早已為陳豐才智傾倒,又見李世民臉上並無不虞之色,遂開口道,“某覺得陳先生此計甚妙。”雖說兩人昨日裏飲酒之時以叔侄相稱,但此時秦王麵前不可太過放肆,杜如晦依舊稱陳豐為陳先生。


    事實證明,事情確如陳豐所料,李淵得到消息果然大為震怒,當即召來太子李建成嚴厲訓斥一番,也僅是嚴厲訓斥一番,倒是把太子身邊涉事的官員流放了一個,即右虞侯率可達誌,之後竟對此事下了封口令。


    陳豐心知,果然如他所料,此事並未能夠影響李建成的地位。


    不過,經此一事,陳豐在太子身上也真正的看到了威脅,對秦王的威脅。


    事情敗露之後,太子沒有任何過激反應,甚至在李淵召他入宮之時,他也沉著冷靜,做了一個極為冒險的舉動。


    獨自一人前往皇宮麵見皇帝,當麵謝罪,天子之威,甚至天子震怒,都未能讓這位太子失去理智。


    事實亦是,當時隨行之人越少,越能打消皇帝的疑慮,也正是這道命令,保住了他的性命和太子之位。


    如此對手,方才被陳豐放在了眼裏。


    如此對手,也令秦王漸漸下了狠心,此時方才看出父皇對太子的偏愛,他為國征戰拋頭顱灑熱血,眼下大唐的每一寸國土都是他用血汗換來的,卻抵不上太子李建成一個長子的名頭,如何能讓秦王心中的不平消退?


    為何要讓其放下不平?陳豐本欲激發他心中的不平,唯有如此,在對付太子之事上也能更加上心,太子不死,陳豐的心著實放不下,若是讓太子執掌天下,隻怕第一個不會殞命的就是他陳豐了。


    近些日子他深居簡出,才讓太子找不到殺他的機會,畢竟他隻是太子還不是天子,秦王之威尚且能夠保住他,若是天子欲要他死呢?誰還能保他?他不想死,就必然有另一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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