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指著她拾掇出來的農村手工藝品。


    “這些不要,其他都給我。”


    老鄉歡喜的嘴咧到耳朵根。


    “好嘞,我這就給姑娘算算。”


    隨著老鄉的手,東西一樣一樣裝進紅梅帶來的麻袋裏。


    “菜幹一把約莫三斤,算你三毛,風幹雞一隻,家養大公雞風幹的,鮮的時候有五斤多呢,算你五塊錢,都是不要票的,鹹雞蛋,黃豆,芝麻,紅薯幹,榛蘑,鬆子板栗花生……”


    雞肉沒有豬肉油水多,且新鮮的豬肉不過八毛錢一斤,但是雞肉不要票,什麽都繞不開不要票這個便利,賣方市場,壓根沒有買方討價還價的餘地。


    老鄉一樣一樣,最後算出六十五塊七毛三分的價錢,還大方的把三分錢零頭給抹了。


    紅梅掏出一遝票據。


    “我家裏有些工業票,肥皂票,布票,都是每月隨工資發的,你看需要哪些,我用來抵錢。”


    工業品的確很重要,但是一般一個水壺一支鋼筆就能用好幾年,兩位上班族單位發的還真不一定用得完。


    對農村人來說就不一樣了,想買個鐵鍋都費勁,工業票在鄉下那是跟錢和雞蛋一樣的硬通貨。


    最後錢貨兩清,雙方都很滿意,紅梅這才看向紅蘭。


    “蘭蘭,去喊你二哥來幫忙扛迴家。”


    “哎!”


    紅蘭蹦躂著跑到門口,把二哥喊進來。


    有了這一批食物,紅梅算是治好一塊心病,專心搞學業。


    家裏的食材多了,大食堂當學徒的紅霞發揮的餘地也多了。


    “這些豆子可以拿來做點心,蘭蘭吃不吃?”


    紅蘭忙不迭點頭,當然吃,她感覺自己最近餓的特別快,肯定是要長高了,得吃的有營養一些。


    “芝麻也要。”


    要說營養全麵,芝麻比豆子強多了。


    紅霞笑。


    “先泡上,明天我去食堂跟人換點糖票,晚上二姐下班迴來給你做。”


    食堂下班的時間跟工廠工人不同步,紅霞輪到晚上收尾工作的時候,廠區都沒人了。


    她跟一起值班的同事告別分開之後,單獨往家的方向走。


    平時廠區人多,沒什麽感覺,現在天色昏暗人也少,紅霞隻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似乎還有迴聲,忍不住心跳加速。


    環顧四周,安靜的讓她有些緊張。


    餘紅霞加快步伐,平時偶爾晚歸,紅旗都會集結一幫小夥伴在附近玩耍,順便跟她一起迴家的。


    今天大概是有事耽擱了。


    紅霞飛快的跑到居民區,看見出來潑水的大媽,神情才從容下來,不過心跳仍舊飛快。


    在她身後不遠處,係著大圍裙的劉文鑫見她安全到了居民區,放下心來,轉身迴食堂,繼續幹倒泔水的活兒。


    想到剛才紅霞緊張害怕的樣子,劉文鑫忍不住笑,這些年被生活和親姐磨礪的冰冷如鐵的內心,竟然柔軟幾分。


    所有工廠的食堂泔水,都有周邊村鎮幾個搞集體養殖的村集體來拉迴去喂豬。


    搞養殖的村集體每年上交的生豬數量,決定了收購站給他們發多少泔水票,憑泔水票,他們就可以到城市食堂國營飯店之類的地方收集泔水,這也是計劃經濟時代一大特色。


    忙碌完工作,劉文鑫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家走,多虧餘家給的藥,母親的咳嗽好多了,夜裏能睡的安穩,白天精神就好,可以做個飯洗個衣裳。


    他賺的錢剛好可以糊口。


    摸著口袋裏揣了好幾天的波點發圈,劉文鑫心裏發堵。


    雖然他們家吃飯都困難,可他還是沒忍住,去買了個小姑娘都喜歡的紅底黃點頭繩,他知道可能永遠都送不出去。


    可是隻要有,他就覺得溫暖。


    家裏門房處沒有開燈,但是能看到有個瘦弱的身影站在那。


    “文鑫迴來了?”


    是母親的聲音。


    “媽,我迴來了,不是說了別出來等我麽?晚上風大,你又總咳嗽。”


    劉母輕笑。


    “沒站多久,我剛出來看一眼,巧了就等到你迴來,快吃飯吧,爐子上熱著飯菜呢!”


    劉文鑫手裏的圍裙被劉母搶過去,就著房門口屋簷下的水桶,三兩下就清洗了晾起來。


    劉文鑫吃著熱乎乎的飯菜,母親存在的意義不僅是洗衣做飯這些瑣碎,隻要母親在家,他就不覺得孤立無援,如今心底還有個人,隻要人在那,他就覺得溫暖。


    劉母看兒子瘦巴巴的脊背,腦子裏百轉千迴,想說什麽,又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劉家房子很小,本來這一條胡同都是一個大戶人家的私宅,最遠可以追溯到明朝官宦之家,現在被隔成無數小院兒,空地景觀也被鏟平了劃分給不同的人。


    劉家隻有兩間房子,算是大宅院馬棚喂馬的人居住的地方,地方窄小,勝在砌兩堵牆就可以獨門獨院了。


    此時劉母跟劉文鑫隔著一堵牆住著。


    過了好長時間,劉文鑫還聽到母親翻身的聲音,不過並沒有咳嗽,劉文鑫忍不住詢問:


    “媽,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劉文鑫最怕母親生病,關鍵是生病還瞞著他。


    劉母睜眼看著漆黑的屋頂。


    “文鑫,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這是母子倆都發愁的地方,就一個孩子,下鄉是不可能下鄉的,隻怕劉文鑫前腳走,後腳劉文秀就能帶著男人孩子住進來。


    劉文鑫原本熱乎的心,被這一句話問的涼了半截。


    “能怎麽辦,還有一年才畢業,走一步看一步吧,等我高中畢業,不用上學,時間也多了,多做點活兒,總不至於餓死。”


    劉母心疼兒子,可又沒有任何出路,工作難得啊!


    “不然,你還是去求你姐夫,讓他給你尋摸個臨時工的活兒,工資多少無所謂,隻要能有個出路,總能走出去的。”


    劉文鑫想起姐夫,就想起姐姐每次迴來數不清的抱怨。


    “知道了,您別操心這些了,我還年輕,總會有出路的,您管好自個兒,別再生病了。”


    劉母一直要強,總怕連累兒子,手工活兒做起來就不分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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