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羅硯織,她從海棠口中得知情況後便帶著雋朗連夜騎馬趕來,一個一個驛站尋找,今日總算得見良人。


    “俞大人,我們上路吧。”沈萬三最先反應過來,不顧腳上的疼痛,快快地越過羅硯織。


    羅硯織似早有預料,抱緊了在懷中熟睡的朗兒,對俞典朗聲道:“大人,請帶我一同上路。”


    “你在胡說什麽?”沈萬三氣道。


    羅硯織並不迴頭,繼續道:“我乃沈萬三的妻子,懷中是他的兒子,皇上的詔書說得明白,將沈萬三一家發配遼陽,那麽請帶我們走吧。”


    俞典愣在原地,看向沈萬三。


    “大人,她是我的下堂妻,而那孩子是個野種,與我並無關聯。”沈萬三一字一句道。


    羅硯織不敢置信地迴頭,為了保全他們,他竟說出如此違心的話?


    沈萬三看著她,充滿了矛盾,硯織,朗兒,原諒我。


    “大人,請您明鑒,沈萬三這樣說隻是為了保全我們。”


    俞典被二人弄得一頭霧水,當下喝道:“不許吵了,你們都是一麵之詞,談昕,你說,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母?”


    談昕在一旁抓耳撓腮,好不為難。


    “談昕。”羅硯織懇求道。


    “談昕!”沈萬三更是著急。


    “她……”談昕轉過身去,“她不是!”


    沈萬三重重歎了口氣,羅硯織卻撲上前去,抓住談昕的後背哭喊道:“你為什麽要說謊,為什麽,為什麽?”


    山高路遠,羅硯織本就灰頭土臉的裝束現在看上去更加駭人。


    “原來是個瘋婆子。”有官兵調笑道。


    一陣吵鬧將雋朗驚醒,不明就裏的他大哭起來,看到沈萬三卻急忙伸開雙臂,嚷著要他抱,奈何沈萬三充耳不聞。


    俞典拔出佩刀,“把那個小孩抱來。”


    羅硯織這才意識到氣氛不對,“你們要幹什麽?不要動我的朗兒。”


    但她哪裏是兩個官兵的對手,不一會兒雋朗已經在俞典的手裏了。


    “沈萬三,既然如你所言,他不是你的兒子,那麽他是生是死也與你無關了。”


    “不不……”羅硯織抱住俞典的手臂,“大人,你放過我的孩子,放過他……”


    朗兒被鋼刀嚇著了,這下反倒止了哭,隻是愣愣地看著沈萬三。


    “沈萬三,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他是你的孩子,那麽我就放他一馬。如果你說不是,那麽隻有對不起了。”


    “不要,大人,你殺了我吧,殺了我……”羅硯織泣不成聲。


    “來人,把這女人拉到一邊去。”俞典正視著沈萬三,“沈萬三,想好了嗎?”


    “三爺!”此時此刻,談昕也耐不住了。


    沈萬三的心中無限掙紮,原先以為自己的安排可以保全他們,奈何怎會變成今天的情況。他說是,那麽他們便要跟著他受罪;他說不是,他的兒子即將人頭落地……


    “沈萬三,我數到三……”


    “不必了。”沈萬三大步上前,一把抱過雋朗,“他確實是我的兒子,而她,是我的妻子。”


    俞典將刀入鞘,“那恭喜你了,一家團聚。”


    入夜,一行人夜宿破廟裏,羅硯織將孩子哄睡後,打了一盆水為沈萬三洗腳。當她替他拖鞋時,便見他咬牙忍痛。


    “那麽大的水皰,你還不聲不響,水皰破了裏麵的膿血粘住鞋襪,難怪你那麽痛。”羅硯織心疼道。


    “等到結了繭子就不痛了。”沈萬三笑道。


    “你啊,像個大傻瓜。”


    “你豈不比我更傻?”他無比憐惜,“連命都不要地跟來。”


    她將臉一板,“我還沒說你呢,說好的,我們要同生共死榮辱與共。到頭來,原來我連談昕都不如。”


    “怎麽會。我隻是不想讓你受累。”他摸上她的臉,曾經的滑如凝脂,今日早被風霜吹皺,“是我害了你。”


    羅硯織將他的手覆住,“答應我,以後不可以再丟下我們,不管是什麽原因。不論到哪裏,是生還是死,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便什麽都不怕。”


    “硯織……”沈萬三的淚含在眼眶,重重地點頭。


    “大人,我看那女人不對勁啊。”官兵一路小跑向俞典報告,“我看她這幾日高燒不斷,還用白紗蒙麵,恐怕得了什麽髒病。”


    俞典一言不發來到隊伍中間,“她要不要緊?”他看向沈萬三。


    羅硯織頭低低的,接口道:“大人,我沒事,可以趕路。”


    “沒事?”俞典用力一扯,羅硯織的頭巾被扯落。


    “啊!”隨隊的官兵尖叫起來,“她不會染上瘟疫了吧?會傳染,會死人的啊!”


    隊伍在荒山中停了下來,大家都離羅硯織遠遠的,俞典帶著眾人的意見來找沈萬三。


    “把她留在這裏吧。”


    “不行!”沈萬三堅決道。


    “你想跟她一起死嗎?”俞典吼道,“你一定沒見過染上瘟疫的情況,我見過!留下她,隻會陪她一起死!大家都活不了!”沈萬三緊抿雙唇,不迴答他。


    “好,我來動手!”


    “你敢!談昕!”


    談昕急忙攔住俞典去路。


    “你想造反?”俞典愕然道。


    沈萬三道:“俞大人,你應該知道我從沒此打算。但如果你硬要加害內人的話,你們這些人恐怕都不是談昕的對手。”


    俞典惡狠狠地看了談昕一眼,垂下刀,“沈萬三,你不考慮別人,難道就舍得你兒子陪葬嗎?”


    沈萬三身子一震,“俞大人,且留步。”


    羅硯織掙紮著睜開眼,“他們想怎麽處置我?殺了我嗎?”


    “你別亂想。”沈萬三喂她喝水,但她已進不了食。


    羅硯織用盡力氣想將他推開,奈何卻使不上力,“你別離我那麽近,我怕會傳染給你。”


    “我不會走,我要留下照顧你。”


    “留下?”羅硯織咀嚼著他的含意,“他們都走了是嗎?朗兒呢?朗兒!”


    “我讓談昕照顧他,他不會有事的。”沈萬三脫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你走,我不要看見你。”羅硯織哭鬧起來,“你故意留下等死嗎?我不要你陪葬,你走啊,走阿!”


    “你休息會兒,你醒了我背你去看大夫。”沈萬三不聽她的。


    “看大夫?這裏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大夫?”羅硯織苦苦哀求,“萬三,你別管我了,能與你做這一世夫妻我已滿足。我現在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摸上自己的臉,全是鬥大的膿包,“萬三,我求求你了。”


    沈萬三捉住她的手,將她擁到懷裏,“硯織,當初你不願丟棄我,難道今天我就能不管你嗎?你太殘忍!太殘忍了!”


    “如果你不想活了,那麽我隨你赴黃泉。但我懇求你,為了我,為了朗兒,不要放棄自己。”


    羅硯織放聲大哭,偎進了沈萬三的懷裏。


    一夜醒來,沈萬三端詳羅硯織,幸好她睡得很沉。一晚上他都怕她做出傻事,睡得很不安穩。突然,他聽到人聲,但隨即又沒了聲響,正當他以為是幻覺時,聲音清晰地傳來:“三爺!”


    “是談昕?”他驚訝道。


    懷裏的羅硯織也醒來,“有人?”


    “好像是談昕的聲音。”沈萬三起身揮手,“我們在這裏。”


    談昕見到他們的身影,急忙跑來,手裏還押著一個人。


    “談昕,你怎麽來了?”


    “我帶了大夫來。”談昕道,將手上的人帶到羅硯織麵前。


    “俞典怎麽會放你?”


    談昕苦笑,“我威脅他,如果不讓我來就殺了他。而且小少爺在他手上,他料我不會耍什麽花樣。”


    “還不快看看夫人的病。”談昕催促大夫道。


    “是是是。”大夫極怕談昕,趕忙替羅硯織把脈。


    “大夫,她是不是染上了瘟疫?”沈萬三戰戰兢兢道。


    大夫搖頭道:“她隻是水土不服外加氣虛血弱罷了,我開副帖子,吃幾帖藥就沒事了。”


    “這麽說,不是瘟疫?”羅硯織興奮道。


    “當然,老夫從醫數十年,這瘟疫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那太好了,俞典再也沒理由扔下夫人了。”談昕道。


    “不是最好,我也想快快交差。”


    三人迴頭,俞典正站在身後。


    “我還是不放心你們,萬一你們都跑了,我可難向朝廷交代。”


    “爹,娘。”朗兒見到父母,立刻跑了上來。


    沈萬三抱住兒子,牽住羅硯織的手,“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談昕也為之感動,看看一旁忙著拭淚的大夫催促道:“哭什麽?不快去抓藥?”


    見狀,沈萬三和羅硯織都笑了出來。是啊,他們要求的不多,一家人整整齊齊,便已足夠,江山也好,金山銀山也罷,他們通通不要,此生此世,粗茶淡飯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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