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卓青搖帶迴的消息推測,郎國公很快進入了禹州城,皇上並沒有派人去跟蹤或者是去打聽郎國公的具體行蹤。


    郞國公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早就是偵查與反偵查的行家,就是派再厲害的高手去跟蹤也是枉費心機。而且,如果被郎國公發現被跟蹤,他又豈能善罷甘休?屆時,所有的努力及示好都會前功盡棄。


    皇上雖然年輕,雖然為母報仇心切,但他還是知道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沒人會一口吃成胖子。


    既然已經得知郎國公入宮的具體時日,皇上便按照三公九卿的最高禮遇接待,而且他要親自檢查迎接儀式的每一個步驟。如此以來,禮部的一幫人可真是誠惶誠恐,好在一切都按計劃正常進行。


    忙了一整天,晚上皇上用膳時竟毫無胃口,隻是簡單的吃了兩塊點心,喝了半碗粥,便進了暖陽閣。


    暖陽閣隻有皇上一個人,沒人知道他在裏麵幹什麽。


    直到夜深時,皇上才出了暖陽閣,魏夫子辦完差事後已經在外麵候著。


    皇上看了看躬身的魏夫子,輕聲說了句:“陪朕走走吧。”


    魏夫子點頭應諾,跟在皇上身後一直跟到觀星台。觀星台上有一座高台,既可以遠望京城,也可以抬頭觀星,是皇城最高、視野最開闊的地方。


    深冬,天氣寒冷。不久之前的那場雪,讓此時的溫度越發刺骨。


    魏夫子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前那個挺拔的腰身,想勸皇上迴宮,但還是忍住了。


    今夜,月朗星稀,夜空之上群星煜煜生輝。


    “魏公爺,看到天空中最北麵那顆星星了嗎?”


    魏夫子自然認得,迴道:“迴稟皇上,老奴看見了,那是北極星。”


    “你不覺得他非常亮嗎?”


    “老奴愚見,北極星的確非常亮,但是,還需要其他星辰的襯托才是。與它相近之處,還有北鬥七星,亮度也不差。不過,滿天星辰之中,當屬紫微星最為尊貴,此星出世,天下諸星皆黯然失色。”


    在曆朝曆代,紫微星向來是帝王的象征,魏夫子此言很巧妙的稱讚了眼前的皇上。


    皇上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形,繼續看著漫天星辰,突然覺得世間的萬生萬物都渺小的可怕。


    皇上腦海中開始跳入一些片段,他在思考。魏夫子便在後麵躬身候著,也不出聲打擾。


    今夜,郞蒙應該已經進了禹州城,皇上不派人去打探,並不代表他不關心。在他這個皇帝沒有正式登基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這個主動權就掌握在郞蒙手中。


    皇上心中有幾個人選,他在推算可能性最大的那位。


    兵部尚書鄧冒,算一個。


    如果首先朱純還在朝中,也算一個。


    至於現在大權在握的司馬南應該也算一個。


    如果還有能夠入了郞蒙眼的人,李太妃也是一個。


    剩下的人當中,恐怕沒人能被郞蒙看上眼。不對,都察院的總領禦史劉鬆或許也是其中一個。


    有了人選之後,皇上就開始一一進行排除。


    先說鄧冒。他現在是兵部尚書,按朝廷規定及規製,外派武官,無論官職大小,迴京之後必須要到兵部報道。什麽琅琊軍團、飛魚軍團,即便是皇上直管的禁軍,迴京後也必須要跟兵部打一聲招唿。


    可是,所有的軍隊裏麵,唯獨西北郎家軍特殊。因為,他們的將軍郞蒙太特殊了。郞蒙是將軍,但他還是一等國公,還是外姓西北王,級別比兵部尚書大了去了。鄧冒見了郞蒙,向他匯報還差不多。這次,郞蒙迴京麵聖,讓人給兵部遞了奏請已經算是給足了鄧冒的麵子。所以,鄧冒毫無懸念要被排除。


    至於朱純,如果他在京城的話,以他的聯盟優勢,郞蒙最有可能去一趟丞相府。可是,現在的朱純就跟個落水狗似的,皇上不但不疼愛,還要痛打。而且他身邊還跟著一個欽差郎少傑,根本不可能脫身偷偷入京。所以,朱純也被派出在外。


    司馬南是有極大可能的,因為朱純外派去修建皇陵之後,朝中大小事基本都由司馬南把持著,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一個權勢最大的武官,去見一個權勢最大的文官,一旦結盟,是非常可怕的。


    但是,偏偏司馬南的性格是誰也破不了的。朝廷中所有人都有可能去巴結郎國公,司馬南絕對不是其中一個。他的倔脾氣,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改變不了的。


    剩下的還有李太妃,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角色。雖然在奪帝過程中,她完全處在了下風,且為了保住肅王的前途,已經不再惹事,老老實實的呆在了後宮之中。但是,她的實力卻是不容任何人去質疑的。


    此時,如果有郎國公做為聯盟,西北軍作為最強大的後盾,肅王突然站出來,那琅琊軍團、飛魚軍團等嫡係部隊必將誓死追隨。尤其是,當初奪帝時,最有可能稱帝的便是肅王,因為他是高宗皇帝的親弟弟,血統最正。隻是,雲太後強烈幹預,所有親王皆按庶出來算,靈王年紀最大但腿腳不便主動退出,才輪到了瑞王。


    此一時,宮內有李太妃豎旗,宮外有郎國公擂鼓,肅王又是血統最正的親王,這皇上非肅王莫屬了。


    可事實上如何呢?不知雲太後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在臨近傍晚時就將李太妃叫到了蕙蘿宮,說是商量皇上選妃的事情,至今也沒見李太妃出來。所以,李太妃也被排除在外了。


    而至於肅王,那就完全不可能了。論資排輩,他根本入不了郎國公的眼。重要的是,當初郎少傑帶銀狐軍團戍衛寒山時,與肅王等人起過衝突,還動過刀,當時肅王誓要殺了郎少傑,這件事可不好解。以郎國公的能力,他能不知道這件事?即便最後要一笑泯恩仇,也是李太妃出麵。


    如今,剩下的唯一一個最有可能就是都察院的總領禦史劉鬆。因為他的兄長劉鶴曾經參與過當年謀害韓妃的事件。郞蒙擔心劉鶴會將消息泄露給劉鬆,所以,理所當然要去探探虛實才行。


    可是,皇上思來想去,又覺得不太可能。


    劉鶴,當年的一個小小禦醫,瘋瘋癲癲那麽多年,他說的話就可信?再者,當年參與謀害韓妃一事的人又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是還有太宗皇帝,即便太宗皇帝已經故去多年,那還有雲太後,還有國師黎光,還有魏夫子等人,哪還輪到郞蒙去擔心了?


    再者,以郞蒙的秉性,皇上你就是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又能如何?你想為母昭雪,可以啊,那先把太宗皇帝的陵墓給扒了,他可是當年的始作俑者。你敢嗎?


    除此之外,皇上現在勢單力薄,但凡敢有點小小的不正常舉動,朝中一個雲太後就能輕輕鬆鬆擺平。高手下棋,哪有上來就將死你的?不得一步步的逼你入絕境,直到你毫無反抗之力時,再下殺手?那才是一種成就感!


    夜深,風停。


    但寒氣仍然刺骨。


    皇上抬頭望天,卻兩眼迷茫,所有郞蒙可能要見的人都被他一一排除,他突然覺得天下雖然是他的,京城就在腳下,但竟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想來,竟然有些悲哀了。


    “皇上,恕老奴多嘴,天寒地凍易傷身,還是迴宮吧。”魏夫子終於在一個時辰後說了一句,他其實已經猜中皇上所遇到的難題,因為他能猜中郞蒙會去見誰。


    皇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麵前頓時一片白霧,“魏公爺,中州皇陵那邊的事情如何了?明日郎國公入宮,朕希望三天之內,他能收到少傑的喜訊。”


    “迴稟皇上,郎少將軍年輕有為,智勇雙全,已經砍了三個人的腦袋,還有幾個官員正在審著,已經為朝廷追迴贓款萬兩白銀。”


    “好!記得提醒朕擬旨嘉獎少傑。”


    皇上先是調撥錢物及人,為的是西北軍。這一次,嘉獎郎少傑,則是為的郞蒙。他就不信穩不住一個郎國公。


    “遵旨。老奴謹記。另外,皇上之前吩咐查禦醫官的事情,老奴有了一定的進展,已經將最新內容轉交給林將軍。”魏夫子此時提起這件事,目的是讓皇上趕緊迴宮,而不是站在官星台曬月亮。先不論公事,單說皇上救了長生並接到瑞王府一事,魏夫子是心存感激的,也是真心擔心皇上的身體。


    “朕知道了,辛苦魏公爺了。”


    皇上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是毫無睡意,此時,能安靜的在夜空之下透透氣,也算是一種休息的方式。


    此時,魏夫子突然遞話,倒是讓皇上鬧鍾閃過了一個火花,不由迴頭,看向魏夫子,問道:“魏公爺,你跟郎國公年紀相仿,而且同時侍奉過三位皇帝,你們之間是不是非常熟悉?”


    一聽此問,魏夫子心中咯噔一下,他最怕的就是這個。沒想到皇上聰明過人,終於沒有放過他。


    “迴稟皇上,太祖皇帝在世時,老奴還隻是一個小小的跑腿侍奉,而郎國公那時在軍中常年征戰,我們二人並無相識。到了太宗皇帝時期,雖然老奴已經常常侍奉在太宗皇上左右,但郎國公已經調往西北平亂,也並不多見。至於到了高宗皇帝,嗬嗬,皇上,您都是知道的……”魏夫子料到皇上會有這麽一問,早已經有了應對之策,而且毫無破綻,因為這本就是事實。


    “噢,朕知道了。”


    皇上也早料到魏夫子的應對之策,哪能那麽容易讓老狐狸上鉤?但是既然是一國帝王,又豈能駕馭不了權臣?無雙之計,自然早已在腦中成形。


    所以,皇上便問了一句讓魏夫子目瞪口呆的話。


    “如果魏公爺是郎國公,禹州城中最想見的人是誰?”


    此一問,如驚天巨石投入靜湖,蕩起的漣漪讓魏夫子無力接招,他竟然一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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