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小小的瓷瓶,明霜的動作看起來卻好似萬分沉重。舒榒駑襻手臂顫抖的將瓶子放到明姒的手裏,看著她瘦削的臉龐心頭巨顫。


    明姒卻神色如常,雖閉著眼睛卻好似能看得到明霜的手在哪裏一般,將小瓷瓶拿過來,然後一點點的握緊。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謝謝,你走吧。”明姒覺得,這是雲天翊送給她的最好的禮物,此時此刻,她也真的謝謝他,謝謝他大發慈悲了一次。


    明霜喉嚨動了動,眸光閃爍,“姒兒,我陪你吧。”


    “不用。”明姒淡淡的迴答,握緊了手裏的瓷瓶,她淡然如水。


    “姒兒,這是最後一次和你平靜的坐在這裏說話了。我不希望你害怕,我陪著你。”拍了拍明姒的手,明霜歎道。不知她是真的覺得明姒會害怕,還是想親眼看著她把那毒藥喝進去。


    明姒一笑,閉著的眼皮上,那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好吧。”沒再說什麽,抬起另外一隻手將瓷瓶上的塞子拔掉,下一刻,以明霜都來不及看清楚的速度快速的將瓷瓶裏的藥倒進了嘴裏。


    明霜有瞬間的愕然,從沒見過哪個人吃毒藥吃的這麽迫不及待,而且看此時明姒的神色萬分泰然,好似剛剛喝的不過一口水罷了。


    “姒兒、、、、”明霜輕喚一聲,聲音有些顫抖。


    明姒沒有說話,反而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眸光清亮,恍若碧水。她看著眼前,又慢慢的將視線轉向身邊的明霜,如此亮的一雙眼睛安在這樣一張瘦削到嚇人的臉上,看起來有幾分怪異。


    “姒兒,你感覺如何?”明霜有些慌亂,這是劇毒,一般喝下去馬上就會肚腹疼痛翻攪的厲害的。可明姒、、、這藥是雲天翊給她的,莫不是,這是假藥?


    明霜正在胡思亂想期間,明姒卻慢慢的抬手撫向自己的臉,指尖觸及臉龐的那一刻,一滴溫熱的液體沾到了指腹上。抬起手,明姒轉變視線的速度有些慢,當看到指腹上是什麽東西的時候她有些詫異,隨後看向正盯著她有些呆愣的明霜,“我有眼淚了。”她竟然能流出眼淚了。


    明霜有些不解,流淚有什麽稀奇的,看著明姒霧蒙蒙的眼睛,她開口低聲道:“姒兒,你感覺如何?”


    明姒沒有迴答她,看著自己的手指半晌,隨後那隻手臂慢慢的落在了腿上,眼眸慢慢的閉上,就連唿吸也漸漸的消失了。


    明霜看著她,直至發覺她沒氣兒的時候一下子驚起來,乒乒乓乓,她坐的椅子,還有一旁的茶幾都被她過大的動作碰倒了,杯子掉落一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下一刻,聽到動靜的聽雨急忙跑過來,一眼瞧見滿眼驚慌的明霜便直覺不好,幾步衝到明姒麵前,伸手搭上她的脈搏,已然不跳動了。


    聽雨立時傻了,跪在明姒身邊呆愣愣的僵直了半晌,而後猛的站起身,“來人啊,皇後娘娘薨了。”


    此消息猶如飛沙走石一般快速蔓延整個皇宮,到處都一片騷動。那被保護的跟什麽似得朝宮正主兒居然死了?就連太後娘娘都趕赴過來一瞧究竟。


    然而,不知何時,禁衛軍居然衝進了後宮之中,再次將朝宮圍的水泄不通,甚至連太後娘娘都進不去。


    宮內各處都躁動著,唯獨景喜宮安靜的沒一點動靜。書房中,一襲明黃的雲天翊坐在龍椅之上看著書案上的某一個折子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


    他已經固定這個姿勢將近一個時辰了,自明霜走後,他一直都沒變過姿勢。


    剛剛有人來報告了消息,得知朝宮的事兒,他也是沒有任何的反應,這書房靜的連唿吸之聲都沒有,好似時間在這裏靜止了一樣。


    “皇上,宮女聽雨求見。”許久,那常日裏跟在他身邊的公公從書房外走進來,俯身在他身邊說道。


    雲天翊卻沒有迴應,那公公就保持著那姿勢等著他迴話。


    半晌,雲天翊突然站起身,拂袖轉身走下台階,隨後大步的走出書房。


    小公公嚇了一跳,而後趕緊跟出去,心下念叨著阿彌陀佛,人死不能複生,希望皇上能看開點。


    雲天翊步伐很大,姿態從容,但若是從遠處看,卻能發現,他的步伐有些硬,好似不想往前走,但是卻被逼著往前走一樣。


    聽雨小步的跟在雲天翊身側快步的走著,一邊小聲的匯報:“娘娘神色安詳,沒有一絲痛苦之色,但是眼角卻有淚。奴婢想,她可能早就預料到了今日,隻是無力迴天。”


    疾走中的雲天翊腳步忽的一頓,使得跟在後麵的人都急速刹車,聽雨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皇上?”小聲的喚著,聽雨此時最為忐忑,她是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如若雲天翊真的怪罪她,那麽,整個朝宮這四五十的人都可能會去陪葬。


    “流淚?”雲天翊終於開口,他麵無表情,那深邃的瞳眸壓力極大,讓人不敢直視。


    聽雨趕緊點頭,“是,臉上也有淚痕。”


    雲天翊的表情有些難捉摸,別說聽雨,整日跟在他身邊的小公公也看不懂。


    流淚?她根本無淚,怎麽會流淚?


    雲天翊轉過身繼續向前走,本來混亂的腦海此時更加混亂。猶記得那時她因為想哭哭不出而血紅的眼睛,她根本無淚。


    流淚?看來她是真的很開心,以至於,連淚都流出來了。


    朝宮。


    一切保持著原樣,明姒還坐在那裏,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如果不仔細查看,還當真看不出她已沒了唿吸。


    明霜站在一邊,對麵跪著的是剛剛給明姒聽完脈的太醫,還有朝宮的宮人們,再遠處,是捧著繡著彩鳳飛天衣裙,層層疊疊,雍容華貴。


    天上不知何時飄來了雲彩,太陽也躲進了雲層之中,空氣中吹襲著涼爽的清風,可是卻感覺不到生命的氣息。


    “皇上駕到。”一聲喊,使得明霜迴過神,扭頭看去,他果然來了。


    “皇上節哀,臣等盡力無力迴天,望皇上施罪。”幾乎將整個太醫院都搬來了,但是卻沒什麽作為,自得請雲天翊恕罪。


    然而,此時誰還在乎的了他們,雲天翊走過來,明霜也退後了幾步,“皇上、、、、”


    喚了一聲,雲天翊卻恍若沒聽見,明霜也閉了嘴。


    一步步走近明姒,在他眼裏,明姒此時就是在睡覺。他知道她的身體有多麽與眾不同,但是、、、這毒藥與其他的不同,且劑量很大,他也不知,她到底能不能挺得過。


    若是挺得過,算是他沒那個命,心甘情願放她走。若是、、、、若是她就此醒不過來,那麽,就躺在皇陵之中等著他吧。百年之後,在他身邊沉眠的,還是她。


    俯身,一把將明姒抱起來,她沒有一點重量,抱著她,懷裏好似一縷風。


    眾目之下,雲天翊什麽都沒說,隻是抱著那已經沒了一點脈搏心跳的皇後娘娘走迴了竹樓,沒人知道他這是為何,或許隻是不肯相信皇後已經死了吧。


    朝宮裏掛滿了白燈,皇宮也禁了明亮的色彩,誰人都知皇後娘娘已經死了,唯獨皇上還把她放在床上,整日整夜的坐在她身邊,好似在等著她醒過來。


    滿朝文武皆有躁動,皇上不上早朝,接連兩日,大家都沉不住氣了,正商議推舉某人去麵見皇上,第三日一早,宮中卻響起了哀鍾。


    六聲哀鍾不多不少,皇後薨。


    祁蒙山在帝都以北,皇後娘娘的靈車打從帝都北門離開,由皇上親自扶靈,在大燕曆史上前所未有。


    人口相傳,這年輕的帝王悲傷不已,親自送那年輕卻紅顏薄命的皇後娘娘直至皇陵。


    祁蒙山風水極好,但無論怎樣好的風水,卻也隻是個埋死人的地方,特別在這陰鬱的天氣裏,透著異樣的陰冷。


    打造的如同龍王的水晶宮一般的正陵,一具棺槨停放在陵寢的正當中,精致的花紋,栩栩如生的鏤刻,顯示著它異常的華貴。


    這棺槨與帝王棺槨無二樣,共四重,華麗的槨室中,一個身著鳳袍頭戴金冠的女子靜靜的躺在裏麵,恍若安眠。


    人們陸續的撤退了出去,唯獨奉命守陵的龍崎還站在正陵的入口處,看著雲天翊一步步的走進去,他深刻的五官也閃過一絲痛色。


    在棺槨旁停下,雲天翊垂眸看向明姒,他等了三天她依舊一點清醒過來的跡象都沒有,他也死心了。其實這樣他反倒有些高興,起碼能確定她的歸處,而不是在盲目的猜測空想。


    他承認他是刻意的把毒藥的劑量增多的,而且,他也沒有一絲後悔。這空蕩蕩的地方,就是他日後沉睡的地方,此時看來,異常之好。


    深邃的眼眸,俊美的臉龐,還有那眼角眉梢不經意間的睥睨眾生之氣,他是帝王,掌握天下,他想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就算得不到心,也會想方設法得到人,就是屍體,也在所不惜。


    將棺蓋一點點的推上,雲天翊的眉目間蕩漾著一絲笑意,那抹笑恍若春風,能吹的人昏昏欲睡,沉醉其中,不願清醒。


    “朕知道你愛慕她,不過朕不會處罰你。在這裏守著她吧,朕不能日日陪著她,你代朕陪她三年,三年後,你就是護國將軍。”


    從龍崎麵前走過,雲天翊的聲音迴響在陵寢中。


    龍崎轉身隨著他往外走,冷漠的麵龐卻有些柔和,“皇上能讓臣在此守陵已是天大的恩賜,護國將軍?臣無資格勝任。”


    “那就好好陪著她,有任何人膽敢意圖進入祁蒙山,殺無赦。”他輕飄飄的聲音漸離漸遠,隨著陵寢厚重的閘門落下後,那滿室的燈火也被一堵石牆隔住,而雲天翊的身影也消失在陰冷的隧道之中,唯獨龍崎站在閘門外,守候著一片冰冷,卻覺得身心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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