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斂暴政求考課(3)


    然則這還不算完事,中國古代社會的賦稅,又遠遠不止田賦一項!還有戶口稅、人頭稅、 房產稅、鋪戶稅、契稅……名目繁多,不盡縷述;賦稅之外,還有“捐”,講白了就是攤 派,就是勒索。衙門裏有工程要攤派,地方上過公差要攤派,禮房修建校舍要攤派,兵房編 練武裝要攤派,工房督修城垣要攤派,糧房庫房起造倉囤要攤派,甚至來一任老爺去一任老 爺也要攤派。《南亭筆記》謂嚴天池赴邵武當知縣,去城隍廟行香時發誓賭咒,決不拿邵武 人民一文錢。可是馬上就有“茶果銀”送上來了,說這是老規矩,凡有新官上任,合邑紳民 “為官長稱觥敬者”,您不可破了老例啊!又如海瑞在淳安當知縣,任滿後該去北京受考朝 覲了,按當地規矩,老爺去京朝送禮的費用,也都得由全縣百姓攤派,三年徵收一次,結果 海瑞比嚴天池厲害,硬是給破了例。這麽多稅,這麽多捐,合起來就叫“苛捐雜稅,多如牛 毛”,除少數專門項目另由國家指定有關部門徵收外,其餘概由州縣衙門負責徵收;徵收時 的情景,也就和斂賦一樣,一項一項寫下來就沒個完,不妨就“窺一斑而知全豹”吧。


    齊民編戶派徭役(1)


    明朝宣德五年(1430)春暮,宣宗朱瞻基寫過一篇文章讓大臣們傳看,以表示 他對民間疾苦的 了解和關懷。文章說,昨天朕去謁陵,迴來時經過昌平東郊,看見田裏的農民正彎腰耕地, 連直起身子看看天色的閑暇也沒有。朕召了一個人來,問他幹嗎做得那麽勤快?他說,我們 種田人春則耕,夏則耘,秋而熟則獲,三者皆用勤,有一弗勤,農弗成功。朕問,那麽冬天 總可以安逸一些吧?他說,“冬然後執力役於縣官,亦我之職,不敢怠也”。朕聽了後,嘆 息再三。


    嘆息歸嘆息,徭役還得照舊編發。歷代社會裏,除少數特權階層外,所有國民 都有按政府法令替國家無償服役的義務,正如這位昌平農民所說的,“亦我之職”;而這種 製度的執行和監管者,就是州縣衙門,所謂“執力役於縣官”的講法,即本乎此。


    戶口的調查、登記和管理,是攤派和徵發徭役的前提與根據,因此也就是州縣衙門最基 礎性的工作之一。《史記·龜策列傳》上說,春秋時有一隻神龜,在宋國的泉陽被一個叫豫 且的漁戶捕獲,那神龜便託夢給宋王,求他解救。宋王派使者去泉陽,問縣令,你這兒有多 少漁戶,有沒 有一個叫豫且的?“泉陽令乃使吏按籍視圖,水上漁者五十五家,上流之廬,名為豫且。” 我們由此可知,早在春秋時代,許多國家的縣級政權已有境內戶口的詳細簿冊,甚至還有標 上戶數與戶主姓名的“地形圖”了,所以攤開來一查便知道。秦始皇統一 中國,建立劃一的郡縣製度後,這種戶口調查和登記工作的質量,必定又大大提高。睡虎地 秦墓竹簡中,就有一則關於戶口的《封診式》:某人向官府自首,道是原住某裏,於本年 二月已不記日期的某天逃亡,沒有其他過犯,現在來自首。官府訊問後,姓名、身份都確實 ,查對一下戶籍登記,是二月丙子日逃走的,情況掌握得比他本人還清楚。他說自己沒過犯 ,但官府認定他有過犯。為什麽?戶籍上能證明,他躲避了三月份修築宮室的勞役共20天 。人們又可以從這一案例中知道,戶口登記和管理的主要功能之一是征徭。當然,還有戶稅 、口稅、軍賦等各式各樣的攤派,也都是它發揮效能的地方。


    州縣衙門是怎樣進行戶口調查、登記和管理工作的呢?歷史上各朝政府的做法,互有不 同,但一般總不外是兩大類形式:一種是每年規定在一定時間內,比如三月或者八月,由 老百姓自行去 縣衙申報,接受審驗。比如《後漢書·江革傳》記,江革於建武(漢光武帝年號,25 ~56) 末年與母親迴鄉裏,“每當歲時,縣當案比”,案比,即案驗而比之的意思,就是審驗戶口 。江革因為母親已老,經不起牛馬拉車的搖晃,便自己推部小車送母親去接受案比,“ 由是鄉裏稱之曰‘江巨孝’”。可見那會兒戶口核實製度是相當嚴格的,連老太太也得親自 上衙門接受審查。這些具體的事務,一般都由戶房在縣丞或主簿領導下進行,但知縣也得過 問,甚至負起主要責任。《宋史·蘇頌傳》記,宋仁宗時,蘇頌知建業,建業過去是南唐的 地盤,戰亂後戶口簿冊散失殆盡,許多衙門胥吏在征徭征賦時,趁機上下其手,中飽私囊。 蘇頌很認真,平素在治其他公事間,留心調查,掌握了不少實際情況。到了統一登記和案驗 戶籍時,有人自報情形不實,蘇頌便警告他說:“你家裏還有某某人,還有某某產業,為什 麽不老實申報?”這一來,“民駭懼,皆不敢隱”。


    另一種工作方式,也是在規定時間內,由州縣衙門派員去各鄉、裏,指導鄉官、裏書等鄉 裏人員進行登記核驗。比如明代及清初的戶籍(即“黃冊”)編造法,都按此 順序,“凡造 冊,人戶各登其丁口之數,授之甲長,甲長授之坊、廂、裏長,坊、廂、裏長上之州縣。” (《清朝通典·食貨》)。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時,搞了個“ 攤丁入畝”政策,即徭役徵發不再以戶籍登記為根據,而是根據 田產占有情況。這一來,對州縣衙門來講,戶口登記和管理的實用性少了許多,幹起來便馬 馬虎虎了,每年辦登記時,就照抄上一年的算數,“歲歲滋生之數,一律雷同”,弄得幹隆 皇帝大發脾氣,“似此簡率相沿,成何事體?所有各省本年應進民冊,均展至明年底。倘再 疏舛,定當予以處分!”(《清史稿·食貨誌》)這就是寧肯再放寬期限推倒 重來,但一定要 實事求是的意思。應該說,中國是世界上戶籍管理製度源起最早、建製最全又最能隨時反映 更新狀況的國家,這些成就都離不開歷代州縣衙門的具體工作。但是我們從幹隆皇帝發脾氣 這件事實中,又可強烈感受到,在戶籍調查和管理的具體實踐中,州縣衙門是聯繫其征賦征 徭的實用性來理解和執行的,一旦搞了“攤丁入畝”的政策,他們就玩忽職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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