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夏風漸熾,遠方成群的牛羊在低頭覓食,陽光下的莊浪河,如玉帶一般緩緩流淌。


    大陳帝國的西北大營,一座座如蒙古包般的營帳,連綿不絕,旌旗招展,守衛的士兵挺立如槍,軍姿雄壯。


    軍營中,從密道逃迴的方易之重傷未愈,正躺在榻上熟睡,帳外忽而傳來驟雨般的馬蹄聲,沒過多久,響起一陣陣歡唿聲。


    方易之被嘈雜的聲音驚醒,掙紮著坐起,專門負責照顧他飲食起居的軍士聞聲進來,告訴方易之一個讓他振奮不已的消息:“陛下親率十萬精銳,禦駕親征,兵出洛陽,討伐西涼,如今大軍已至蘭州。”


    更讓方易之無比驚喜的是,何安迴來了。


    他聽到這個消息再也坐不住了,掙紮著下榻,被軍士攙扶著走出帳外。


    帳外人聲鼎沸,方易之目光巡睃,在人群中終於看到淚光瑩然的顧輕舟,與抱著何安失聲痛哭的範大誌。


    何安風塵仆仆,麵色憔悴,向著方易之奔來,眼中滿是濡慕與歡欣。


    握住何安溫暖的手掌,饒是方易之一顆心早已堅如鐵石,也不禁淚濕眼眶。


    …………


    永登城牆上,西涼守將突兀骨眺望著城外,麵色慘白一言不發,守城的軍士皆是滿臉震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隻見遠方的地平線上,升起一團巨大的烏雲,如龍旋風般直衝天際,大地劇烈的震顫,轟隆隆隱然有雷聲滾動……


    做為西涼最善戰的騎士,突兀骨與守城軍士清楚地知道,隻有數以萬計的鐵騎疾馳,才會出現這踏破山河的威勢,才會卷起這漫天灰塵。


    大陳的騎兵向來孱弱,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強大?


    隨著震撼人心的擂鼓聲響起,無數旌旗閃動,千軍萬馬如潮水般湧來。


    一個個騎兵盔甲鮮明,刀槍如林,鐵蹄踐踏,仿佛一座座移動的鋼鐵叢林,刀槍並舉,沒有人喊、沒有馬嘶,肅穆中掀起衝天的殺氣,直衝雲霄。


    “鏗鏗鏗鏗……”


    騎兵後麵跟隨的是鐵甲鏗鏘的槍兵,手執櫓盾長槍,排著密密麻麻的陣形,步伐整齊,長槍高舉。


    “殺!殺!殺!”


    隨著震耳欲聾的大喝,所有兵卒交錯排列,長槍前指,排成了一個立體防禦的槍陣,場麵蔚為壯觀。


    站在城頭看到這一幕的突兀骨,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下去。


    戰陣,來勢洶洶的大陳軍隊擺出了無數戰陣,先鋒陣、策先鋒陣、大陣、前陣、東西拐子馬陣、策殿後陣。


    還有無數衝車、雲梯、霹靂車、投石機、弩車,大陳這是要攻城,準備真正的大戰了。


    一眼望去,城下各種眼花繚亂的戰陣,如同無數的鑿、斧、鋸、銼、錐、鉗,組成一套精密的殺人機器。


    雖然每個戰陣之間都有寬敞的間隔,但大陣運轉起來,隻要西涼軍敢輕率地衝進來,即使數千人甚至上萬人的隊伍,也足以在一瞬間被絞得粉碎。


    大陳軍正中,高挑黃羅傘蓋,陳帝趙昌內著靛藍色盤領窄袖長袍,外罩細鱗鎖子甲,胸前一方亮閃閃的護心寶鏡,兜鍪及護項上飾著金色麒麟紋,頭頂銀盔上一束長長的雉羽飄揚,胯下踏雪烏騅馬,襯得他雄姿勃發,威武不凡。


    陳帝緩緩抬起手臂,旁邊護衛號旗一展,蓄勢待發的三軍將士,齊齊為之一頓。


    隻這一頓,大軍盔甲磨擦,兵器頓地,發出一聲沉雷般的聲音。


    “嗚~~~嗚嗚~~~”


    永登城上,數十支牛角同時吹起了蒼涼激越的號角聲。


    突兀骨拔出手中鋼刀,眼睛望向城下,透著一絲絕望,頰肉突突直跳,聲嘶力竭地發出一聲咆哮,守城士兵張弓搭箭,對準城下敵軍。


    “嗵!嗵嗵!嗵嗵嗵!”


    與此同時,大陳軍中也不失時機地擂響了進攻的戰鼓。


    “殺!”


    聲如殷雷,滾過低空,萬箭齊發,儼如烏雲,天空的陽光都為之一暗。


    箭矢穿棱,如飛蝗一般遮天蔽日,殺聲震天,大陳帝國鐵騎策動,如滾滾洪水,撲向永登城。


    …………


    西涼國都武威城,地勢最高的地方矗立著一座宏大的皇宮。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陽光下格外耀眼,高高隆起的殿頂如同利劍直刺蒼穹,那是西涼子民仰望的所在,那裏住著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人,那是他們的天可汗。


    此時,偉大的天可汗闞日樂圖正躺在一張寬大的象牙床上,身上蓋著波斯華毯,床頭鑲滿了各種名貴寶石、瑪瑙、翡翠。


    年邁而蒼老的西涼國主,須發皆白,臉上皺紋密布,眼窩深陷,一雙渾濁的眸子望著頭頂藻井默默發呆。


    他伸出一條幹癟的手臂,撫向身側少女光潔的脊背,那像枯樹皮一樣的手掌摩挲著少女綢緞般的肌膚,蜷縮的少女身體戰栗,卻像隻聽話的小牝鹿般默默依偎在他懷裏。


    闞日樂圖舒展身體,另一個少女見狀,扭動著柔軟光潔的胴體,像一條美人蛇一樣鑽進華毯,將他冰涼的大腳摟在懷中。


    鼻端嗅著少女淡淡的處子體香,身體感受著溫熱與滑膩,闞日樂圖滿意的閉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老了……


    近年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愈發的怕光、懼風、畏寒,雖然盛夏將至,他依然蓋著厚厚的駝絨毯,四周圍著厚厚的幄帳。


    他的臉上、手背上以及軀幹長滿了老人斑,身體散發著一股腐敗的味道,他甚至能夠感到生機在身體裏慢慢流逝。


    昨天剛發生的事情,他總是迴想不起來,而多年前的往事,卻記得格外清晰。


    “草原上的雄鷹啊,終會落下,最勇猛的狼王,有一天也會脫落爪牙……人這一生,最大的敵人,是時間啊……”


    闞日樂圖內心感歎,粗礫的手掌握緊少女胸前那團柔軟,如今隻有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女,或許才能滋潤他幹涸的生命。


    武威的夏天也是很熱,在厚厚的駝絨毯下,少女羊脂般的胴體捂得發燙,身子顫抖不已,香汗淋漓,嬌喘籲籲,闞日樂圖小腹升起一團異火,鼻息開始粗重起來。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嘈雜的聲音。


    “何人喧嘩?”


    西涼國主沙啞的聲音怒喝。


    “報——”


    一個惶急的聲音響起。


    闞日樂圖強抑怒火,撥開幄帳向外望去,隻見一名軍士跪倒在地,急切道:“稟告可汗,陳國皇帝禦駕親征,親率大軍,已攻破我永登城!”


    “什麽?”


    闞日樂圖大驚失色,登時覺得血衝腦門,頭暈目眩,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嘶聲道:“陳軍……有多少兵馬?”


    “稟告可汗,陳軍騎兵步卒,約有十萬之眾!”


    闞日樂圖鬆了口氣,握緊拳頭,沉聲道:“朕知道了……再去打探!”


    “是!”


    軍士行了個跪拜禮,起身慌忙離去。


    “報——”


    又一個惶急的聲音響起。


    “稟告可汗,陳軍出兵古浪,佯攻南門,又出奇兵強攻西門,古浪城破。”


    闞日樂圖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隻覺眼前發黑,坐在榻上冷汗淋淋,半晌說不出話來。


    兩名少女見狀趕緊披上小衣,慌忙為他撫胸揉背,還貼心吩咐外麵侍衛端來一碗溫熱的馬奶。


    闞日樂圖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抹了一把胡須上的奶漬,披上褻衣,對外麵依然跪著的軍士道:“朕知道了……你速去傳二皇子與丞相……來見朕!”


    不多時,丞相忽必魯、二皇子闞勇帶著心腹薩哈米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看幾人神情,應該都已得知了消息。


    “長生天會保佑我們,大汗不必驚慌!”


    丞相忽必魯身材魁梧,撫胸彎腰向闞日樂圖行了一禮,蹙眉道:“陳軍來勢洶洶,下令我前方的兒郎們堅守不出,等陳軍銳氣消退,糧草耗盡,到那時,我們再一舉進攻將他們殲滅!”


    “陳國胃口不小,想一口吞掉我西涼!”


    二皇子闞勇像頭大黑熊,揮舞著粗壯的手臂,拍得胸脯邦邦響,叫嚷道:“父王,派兒臣去吧,我去頂替大哥,隻要三萬鐵騎,兒臣保證殺得陳軍片甲不留……”


    薩哈米在身後扯了扯他的衣袖,闞勇扭頭道:“幹嘛……”


    闞日樂圖狠狠瞪了闞勇一眼,對忽必魯道:“陳國的皇帝小兒,這些年來一直夾著尾巴,如今狼崽子長滿獠牙,終於咬來了……


    嘿嘿……陳國這些年養精蓄銳何止十萬,皇帝小兒生性多疑,一定會提防東揚國趁虛而入。


    想吞掉我西涼,哪有那麽簡單……丞相可有什麽辦法應對?”


    忽必魯撫須沉吟道:“大汗何不用韓宗旺韓太尉?”


    闞日樂圖擠出一絲笑容,沉吟道:“獵犬總要餓上幾天,狩獵的時候才會兇猛地撕咬獵物……他如今……可還安分嗎?”


    “那老家夥,一直托病縮在家裏,不見外人!”


    闞勇接話道:“民間到處流傳……他私募兵勇,打造軍械!”


    “哦?”


    闞日樂圖望向闞勇,眸中精光爍爍。


    “大汗,據人稟告,他的兒子秦州守將韓戰,已偷偷潛迴太尉府……”


    薩哈米適時補充道。


    “你說什麽?”


    闞日樂圖攸然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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